肖牧之本來邊聽他說着,邊往嘴邊送酒,聽他這一句,倒像被燙着一樣一下子停了喝酒動作,臉別向一邊,臉上竟然有一片可疑的隱紅。他囁喏一句,聲音像悶在喉間一樣,“我……我有什麼讓你不放心的。”
穆以辰自顧舀湯喝,看似漫不經心地說:“凡事,別太刻意,不然你累,別人看着也累。”
肖牧之垂下眼,看着腳下的織花地毯,手工羊毛織出繁複的花蔓紋路連綿蜿蜒,此刻看起來卻如此惹人厭煩,不清不楚,糾結不斷。他用腳上皮鞋踢着那地毯上沒有生命的花朵,心裡默默地說,大哥你難道也不懂,我沒那麼偉大,我並不是爲了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只是不敢再走近了,怕哪天又失控了。反正是求不得,倒不如避得遠遠地。我自己學乖,自己懂事,自己玩,自己忘,還不行嗎……
他那樣悶頭想着,臉上還是平日裡那樣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心裡早就內流滿面了。穆以辰看在眼裡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岔開話題。他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又曲起食指着桌面,“這老三是越來越婆媽了,都這會兒了還不來,飯菜都涼了。”
肖牧之很是認同,提起筷子狠狠夾起面前的菜,塞進嘴裡邊說,“一口也別給他留!”看上去,又是那副幼稚愛鬧騰的樣子了檣。
正說着,包廂門被推開來,江城風塵僕僕的樣子。坐下來二話不說就拿起湯勺舀了一口湯喝掉。
“誒誒誒,酒店服務員!怎麼進來個討吃的都沒人攔着!這話都不說一句就喝本少爺的湯!”肖牧之拿筷子敲着盤子,邊囔囔。
“我那邊正集訓呢,擠時間趕過來的,喏,東西。”江城看上去來不及迴應肖牧之的幼稚舉動,只把一袋文件拍在桌上。
肖牧之眼明手快一把拿了過去,把裡面東西悉數倒在桌面上。穆以辰也過來捻起那些紙片文書之類的東西看,嘖嘖稱道,“真看不出來啊……她對自己這麼狠,那都多大年紀了啊。”
肖牧之扒拉着眼前的東西,卻一臉失望,“連張照片都沒有,媒體報道起來視覺衝擊不強啊。”
“夠了吧你,心黑成鍋底了。”江城在他頭上爆了一慄,臉上卻露出笑兢。
肖牧之繼續腹黑,“嘖嘖,四哥看到這些會不會耳鳴口苦陰虛盜汗啊?再怎麼也是他睡過的妞呢。”
這話說得惡毒,哪料到穆以辰開口比他更惡毒,“睡過了都不念她以前的好,可見睡起來滋味也不咋滴。”
江城咋一聽兩位翩翩美男子說這樣市井大媽才擅長刻薄話,瞠目結舌,但想想池小淺被害得那麼糟心,也添了一句,“也不知道連博睡過沒有,說不定她現在技巧長進了呢。”
肖牧之呲了一聲,“再長進能比得過連家家產?有了錢這樣的貨要睡幾個睡幾個。”說着把桌上東西胡亂塞回了信封裡。猛地又想起一事,剛纔的精神頭兒瞬間蔫了下去,“四哥上回就不該沉不住氣,急着拿假玩意兒去嚇唬那賤人,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不給她看真傢伙她根本不怵,反而鬧出那些事來。”
“不也是被逼急了麼,後來我問過他,他說那時候小淺還在保胎呢,天天被那些謠言煩着,他是怕她心理上扛不住。關心則亂,就着急出手了。”穆以辰說着,突然想起一事,便問江城:“這洛楷這麼大能耐,這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都能翻出來,怎麼江銜一個大活人,卻還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江城眼睛一亮:“最近有點兒線索了,我估計會有進展的。”
這邊三位大少盤算着這麼給陸少勳家的寶貝疙瘩找藥引子,那頭池小淺靠在陽臺圈椅上,閉着眼睛曬太陽,近來她夜裡都睡得不好,經常整夜整夜地做夢,所以白天反倒昏昏欲睡。她仰面靠着,午後晴空的天光投在在她垂閉的眼瞼前,隨着風捲雲舒,變換着琉璃色的幻影。她聽到有極輕極輕的風吹進來,因爲頭頂風鈴發出了細碎的微響。是她讓陸少勳把風鈴拿過來的,幫她掛在陽臺上。倒不是找虐,而是她真的擔心自己走不出這陰影。
雖然她不斷告訴自己想開點,不要哭,但是眼裡的淚倒是忍住了,可心裡卻總是在低泣,總是會忍不住想,沒了的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想她和陸少勳當日憧憬的種種。他說男孩子要帶他去參軍,女孩子就算了,要寶貝着,別被曬黑了,她長長想着就撲哧笑出來,卻濺出強忍的淚。她又回去想她買回來的那些奶瓶、尿不溼、嬰兒被什麼的東西,想到那些奶氣十足的小東西,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她覺着自己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才把這串風鈴拿過來,她不時看着,提醒她還年輕,還要當媽媽,要堅強一點。如果自己任由自己消沉下去,那麼就和當年丟下她不管,縱身一躍自求解脫的母親一樣,沒有責任心。
“小淺,來,把這個黑豆龍骨湯喝了,多喝這個以後纔不腰疼。”陸媽把手裡的湯碗擱在陽臺的小几上。
“嗯。”池小淺坐起來,捧着碗乖乖喝着,只聽到陸媽又說:“人家介紹了一個老中醫給我,等約了我們就去看看,這女人家啊,一定要把身體調理好,以後纔好生養。”
“嗯。”池小淺點點頭,卻說不出別的什麼話來。
陸媽嘆口氣,“那你先喝着,我一會兒再來收。”說完垂着頭走了出去。她心下焦急,池小淺以前那麼活潑跳脫的女孩子,就連那次被劫持,回來以後都還是如常,但這次流產後性情大變,看着很是滲人。其實,小淺流產傷身體,她心疼,但是對於這次失了的孩子,卻覺得不怎麼痛心,反倒覺得是上天冥冥註定這孩子不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