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俊南默默地聽着，將那張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拿了起來，深吸一口氣，雙手竟然開始發起抖來。
“霍總，你……忍耐一下，起初可能會有些疼，不適應，不過……”
“是不是這一下戴上去，我就真的變成冷子烈了？”霍醇平淡無波的視線定定地望着他，似是在求證，又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準備。
雖說這張人皮面具有一個月的時限，可是，他和尹俊南的心裡都很清楚，這一個月將會是怎樣一場豪賭。
霍醇本是從來不賭的。
他知道，黎曼不喜歡賭，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告誡自己，不能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去賭。
尤其還是賭命運，賭生死。
如果這件事讓黎曼知道了，她肯定會大哭大鬧，不准他這麼做。
可是……
這是自己目前能爲她做的唯一一件事。
韶逸要照顧冷子晴，不可能讓他替自己，尹俊南要尋找綺麗兒，他也不能。怎麼看，也都是自己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倒是個最好的人選。
忽然，霍醇的心口突突一跳，不久前的那種不安之感悄然而至，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代表了什麼，只是他隱隱地預料到，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生死大事。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真的坦然面對死亡。若真的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是不是會真的大義凜然地將自己的生命都雙手奉上？
霍醇想，他的確是能夠做到的，只是……
會有些不捨。
不。
不是有些。
是會非常非常的不捨。
他倒不是不捨離開這個繽紛燦爛又美好的世界，而是……不捨得離開黎曼。他深愛的女孩兒。
他知道，黎曼是個外表堅強，內心非常脆弱的人，如果真的到了他死去的那一天，她一定會流淚。
這就夠了吧？
自己深愛的女孩兒，可以因爲自己的離去而痛哭流涕，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至少……
說明自己在她心裡，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不是沒有存在的。
霍醇不怕被拒絕，不怕任何艱難困苦，他只怕……死的時候，黎曼無動於衷。
他真的太怕了。
說到底，他的愛也並不是真的無私的。他願意爲她奉獻一切，可也是有希望她做出迴應的。
雖然，這回應並不值一提，但總比沒有來得強。
只要黎曼可以因爲他的離開而難過，於自己來講，已經死而無憾。
如果……
是說如果。
如果這個世界上不曾有過冷子烈，那麼，黎曼能是他霍醇的嗎？
這個問題是個假設，卻困擾了霍醇無數個不眠之夜，讓他在牀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其實，他和黎曼領了結婚證，並不是沒有私心的。萬一冷子烈真的死了，他很想代替那個男人照顧黎曼，給黎曼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個想法一定會伴隨着他和她，繼續下去，直到冷子烈出現的那一天，他一定會親手將黎曼還給那個男人，叮囑他，不能再以任何理由，任何原因，拋棄這個女孩子。
他要親眼看着她幸福，看着她不再傷心痛苦，他纔沒有後顧之憂。
尹俊南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中，壓抑着令人不忍直視的哀慼，太過洶涌澎湃，叫人僅僅一眼看去，就會忍不住掉眼淚。
他實在不明白，究竟要愛到什麼地步，纔可以做出如此不計後果的決定？
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或許，他們這羣人都是這樣。
執念太過深重，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霍醇，你需要時間緩衝一下嗎？”他這麼問。
霍醇愣了一下，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尹俊南暗歎一口氣，不再打擾他，轉身走出了實驗室，爲他輕輕帶上了門。
門內，霍醇隨手掏出手機，一張一張地翻看着相冊裡的照片。每一張，都是黎曼。她笑着的，哭着的，委屈着的，認真工作的，思考的……等等等等，都讓他愛不釋手，不捨得刪除。
門外，尹俊南點着一根香菸，
緊緊將它夾在自己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在他的視線前方形成了一道虛虛的隔牆，任憑他怎麼看，都看到遠方。
“綺麗兒，你在哪兒？”他兀自喃喃了一句，神色戚然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尹俊南罕見地抽了許多根菸，這才轉身推開門，走進了實驗室。
“可以開始了。”霍醇衝他笑了笑，勾起的嘴角是一抹坦然的弧度。
尹俊南重重點了一下頭，握住了鑷子。
……
夜晚，有些乾燥。
屋內的暖氣燒得很旺。
郜寧穿着乾淨整潔的黑色西裝，走進帝海盛庭。
隻身一人。
他見了尹俊南一面，待走之後，尹俊南的臉色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別墅裡，燈火通明，大家彷彿都得到了什麼消息一般，聚集在了一樓客廳。
幾乎是同時，大火，就這麼毫無獄警地燒了起來。
“快走！着火了！”最先喊出聲音的是韶逸。
他抱着冷子晴衝出大門。
大火是從別墅後方燒起來的，所以，當所有人意識到的時候，別墅已經被燒了大半。
而此時此刻，似乎被所有人都遺忘了的黎曼，正站在三樓的密室前。
上面非常安靜，聽不到任何聲響。
她一直很好奇，這裡到底放了些什麼，今晚睡不着覺，她就走了上來。
她已經在這扇門前站了快一個小時了。
到底該不該……打開呢？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在做了無數次思想鬥爭之後，伸手，推開了厚重的鐵門……
她以爲這門是鎖着的，可是不想，竟然輕而易舉就被自己推開了。
待她看清楚房間內陳列的一切時，登時張大了眼睛。
“冷子烈……”
她的聲音一下子發啞了。
眼圈逐漸發紅，溼潤又晶瑩的淚水，自眼角滑下，滴落了一地。
她的雙腳彷彿是被釘子釘在地板上，怎麼都邁不開腳步。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所謂的“最重要的密室”裡，竟然放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