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鈴涵揮劍自盡,擂臺上下千百張嘴一聲齊喝,如山崩峽傾,但哪裡還來得及阻攔?
眼看劍光森冷,劍氣已經沾衣欲溼,突然天外有三道青影飛來,“啪啪啪”三響,第一道撞在鈴涵手中的劍鋒上,將短劍撞得歪了,劍刃貼衣而過;第二道直擊在鈴涵抱劍的手腕上,勢道之剛猛,連美少女的腕骨都打青了。鈴涵吃痛不過,纖掌一鬆,短劍墜落,直沒入擂臺木板中多深。擂臺前排的人看得分明,都是倒吸一口冷氣——這柄短劍如此鋒利,若一劍捅進了心口,哪裡還有命在?
就在這時,第三道青影飛來,正劈面打在鈴涵額頭的“上星穴”上。這“上星穴”是人身要穴,一擊之下,鈴涵哼都不哼一聲,直直的往後便倒,還好旁邊的施恩終於手疾眼快起來,一伸手將她身子扶住了。
擂臺下,武松看着西門慶搖了搖頭,嘆道:“三弟,平日裡你卻是個憐香惜玉的,誰知道你下起手來偏生這般狠!你要救人,發一枚銅錢就是,何必迎門三不過,施展你龍潭寺的連珠鏢法?那鈴涵姑娘吃了你兩枚銅錢鏢,只怕手上頭上,一個月內,消不得瘀腫。”
西門慶苦笑道:“二哥,小弟的銅錢鏢,雖然練得熟極而流,卻從來沒在這般緊急的情況下施展過,保險起見,纔打了個全套。何況那鈴涵姑娘性子是塊爆炭,若只打飛她手裡短劍,她再生出別的短見來,那卻該如何是好?不如爽爽利利,連人一起打暈爲上。何況這一暈,於她也大有好處,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必然以爲自己已經死過一次,十成裡有九成九,是不會再尋死覓活了。”
武松點頭道:“你想的倒也周全!難得你有所準備,居然手裡早早的就扣上了銅錢鏢。”
西門慶低下了頭,神色間顯然有些黯然,澀聲道:“小弟若當真想得周全,當初也不會辜負了人……當時鈴涵姑娘那般語氣,我便知道,她定然心慕那位小施公子,只是自慚形穢之下,不敢開言罷了。她後來那語氣,根本就是在交待遺言,小弟如何聽不明白?我錯過一次,難道還會再錯第二次?!世上的悲劇恁多,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這種傷心斷腸之事,重新在我面前上演!”
武松聽到西門慶把拳頭捏得“嘎吧吧”直響,又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道:“罷罷罷!說到這些女兒家的心事,我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你這個三奇公子的。不過三弟你看,經此一劫,那位小施公子也似乎開竅了許多,看來他和那鈴涵姑娘之間的糾葛,似乎不用你再去多操心了!”
擂臺之上,施恩看着鈴涵白瓷般的額頭上青了好大一塊兒,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悔恨,又是歉疚。誰能想到,這一個江湖女子,卻是如此義烈?自己只不過是順手幫了她一把,她便存了以死相報之心,想到剛纔自己爲了和她撇清關係時說的那些無情言語,施恩一時間只愧得無地自容!
恨恨地瞪了苟且一眼,施恩一手扶着鈴涵,俯低了身子去拔她的那柄鋒利短劍。不意卻見短劍旁邊,零落着三個銅錢,一枚銅錢上,劍痕猶新。施恩一怔之下,心中雪亮,方纔鈴涵揮劍自盡,自己一干人出乎意料之下搶救不及,若不是有高人仗義出手,鈴涵姑娘這條命,也早已經在城隍廟掛號多時了!
當下將銅錢短劍盡數收起後站起,施恩揚聲道:“方纔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鈴涵姑娘一命?施恩感同身受!”
連問三聲,西門慶都是閉口不答,反正剛纔大家的目光都驚悸在自殺的鈴涵身上,誰也沒看到自己一手三暗器的連珠鏢,所以鈴涵姑娘的醫藥費,自己大可省下。
王五趙六倒是忍不住想要替西門慶出出風頭,在河南人面前抖抖山東好漢的銳氣,卻被武松厲目瞪回,低聲道:“江湖好漢,施恩不望報,這纔是正理啊!”
王五趙六連連點頭,看着擂臺上的施恩,再想想施恩不望報這句話,都覺得這小施公子的名字起得忒也佔便宜了。
施恩見擂臺下無人應承自己,想到今日竟然和高人失之交臂,忍不住心下嘆了口氣。轉頭見左臂彎裡的鈴涵昏迷不醒的嬌弱樣子,心中又是一亂。勉強理了理思緒,再次揚聲道:“臺下的衆位鄉親,可有相撲社裡的女颭嗎?”
原來宋時瓦肆相撲,不但有男子參加,更有女子參賽,號稱“女颭”。開場之前,往往由女颭數對打套路,令人觀睹,然後才由有膂力者爭跤。此時施恩擂臺上一呼,便有快活林裡的三個女颭——賽關索、囂三姐、黑三姐推開人羣站了出來,拱手道:“小施公子,俺們在這裡!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施恩跳下擂臺,把鈴涵交到三個女颭手裡,然後施禮道:“敢請三位大姐,幫我把鈴涵姑娘送到東蘆棚裡去,好生照看。若她醒來,還請良言相勸,讓她切莫再生甚麼輕生的傻念頭。若她十分不依,便說施恩自會回來向她賠罪,任殺任砍,絕不怨心!”
黑三姐“嘿嘿”一笑:“小施公子,鈴涵姑娘交給我,您就瞧好兒吧!”說着橫抱起鈴涵,賽關索和囂三姐在旁邊開路,直進入東蘆棚裡去了。
施恩接着又拜託了快活林裡一個看跌打的郎中,那郎中也急急跟在黑三姐她們身後進了東蘆棚。
目送了所有人等都進了東蘆棚,施恩一個倒縱上了背後的擂臺,起落間乾淨利落,引來一片叫好聲。
施恩慢慢轉身,盯住了苟且,冷笑道:“姓苟的,放馬過來!”
苟且只覺得施恩身上,一陣殺氣撲來,膽子早已寒了三分。但千人萬衆面前,這臉卻丟不得,當下怪叫一聲,一個跟頭翻了上去,伸腳便去絆施恩的迎面骨。
施恩臉上掛起一層蔑視的笑容,接架相還。鬥不數合,只聽一聲大叫,兩個人中已經摔下擂臺一個,這正是:
自古哀兵知必勝,從來奸賊有餘殃。卻不知誰勝誰敗,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