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料到西門慶同意宋江繼位,是在施展緩兵計,黃文炳自然不會料不到。聚義廳中散場之後,黃文炳帶了一大票西門慶的擁躉“呼啦啦”地來了。
西門慶早料到了這一切,他提前就把茶泡好了,就等着大家蜂擁而上時,好給衆人下火。
扈三娘卻把桌子一拍,大叫道:“三弟!我問你!你幹嘛把山寨之主的位子讓給了宋江?!”
衆人都憋着一口氣,都很想拍桌子質問西門慶,但拍桌子瞪眼和拍馬屁不同,馬屁可以一擁而上,拍桌子卻是人多手雜,這些人又都是有功夫的,很容易把桌子給拍塌了,那時不免傷了和氣。算來算去,扈三娘是女人兼美女兼西門慶二嫂,讓她代表大夥兒拍桌子,最合適不過了。
西門慶笑道:“各位兄弟姐妹哥嫂,大家都坐,現在肯定有不知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着我這裡,你們撒氣時,卻要輕聲細語,莫要教別人看了笑話。”
看西門慶這麼雲淡風輕、不煙不火的,衆人反倒冷靜下來了——西門慶可不是白癡,既然大事發生後他這麼鎮定自如,必然有他的算計,只是大家不知道罷了。
衆人坐定後,林沖開口道:“今日聚義廳上,宋頭領欲謀梁山泊主之位,兄弟何不據理力爭?兄弟之才,勝宋頭領萬倍,梁山若想光大,非兄弟執掌不可。兄弟縱然講義氣,不想與宋頭領相爭,但兄弟之義,僅是小義,山寨十萬人的前途,纔是大義所在啊!”
西門慶笑道:“林沖哥哥卻不聞晁天王諭命?”
林沖哼道:“無憑無據,只是空口白話,如何做得準?以天王哥哥平日本性推斷,縱然是頭腦發燒時,也不會做今日這種昏斷出來——宋公明繼位?除非是天王哥哥親身回來,宣諭於聚義廳中,那才叫無話可說。”
焦挺便道:“事到如今,管他大理大宋天高地遠,小弟也願往那裡走一遭兒!非面見到晁蓋哥哥,當面分辨個清楚不可!否則此心不甘!”
呂方郭盛都跳了起來,吆喝道:“小弟亦願往!”
西門慶輕喝一聲:“胡鬧!”焦挺、呂方、郭盛聞言都蔫了下去。
掃視着衆人不甘的眼神,西門慶正色道:“蔡京高俅賊心不死,又有進剿咱們梁山之意。眼看兵兇戰危,還顧得上計較那把金交椅何屬嗎?不管誰做山寨之主,先挫敗來犯官軍是關鍵,此正合衆志成城之時,豈可自亂陣腳,爲敵軍所乘?”
座上林沖、呼延灼、關勝、董平等一干軍官聽着,無不肅然起敬,倒是聖手書生蕭讓嘆道:“公子雖有心,還須旁人有意。卻只怕他只記得‘兄弟鬩於牆’,卻忘了‘外禦其侮’!”
西門慶起身拱手道:“官軍此番前來,必是水陸並進,八百里水泊再非我等獨有,那時若一個抵擋不住,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還請衆位哥哥不必再計較名位,只以禦敵抗侮爲先——是所盼!”
林沖衆將皆亢聲道:“敢不盡死力?!”
於是一大幫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又是“呼啦啦”一涌而出,紛紛去檢校兵馬戰船,誓與來犯之敵決一死戰!
堂中只剩寥寥數人,都是西門慶最親近的。黃文炳一直默不作聲,這時才起身抱拳道:“公子,你休瞞我,你心中必有奇計,此時堂中再無外人,若不明言,衆心難安吶!”
留下來的衆人聽得此言,沮喪的精神不由一振,皆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西門慶。
卻聽西門慶笑道:“黃先生果然銳眼,我縱能支吾衆人,卻瞞不過你去!”
黃文炳道:“依宋江那人本性,若真讓其人掌了大權,有大兵壓境時,只怕他又要重提招安之議——如此離心離德之徒,爲謀富貴,卻將衆人獻作犧牲,自私自利,如何做得梁山之主?公子明見萬里,是萬萬不會放任不管的,一切掩飾,只不過待時而已。”
衆人聽了,盡都恍然大悟。武松聽得黃文炳對宋江的評語,也只能長嘆一聲。
鈴涵埋怨道:“哥哥,既有定計,何不早言?”
西門慶笑道:“梁山泊戴宗傳假信,其中疑點比比皆是,只不過披着宋江的虎皮,衆兄弟不方便較真而已。我的應對之計,也只是尋常,不過對付這等蹩腳的謊言,也儘夠了吧!”
扈三娘又拍桌道:“還賣關子?還不從實招來?”
西門慶心道:“懷孕的女人脾氣都大,懷孕的美女更是惹不起啊!”當下急忙拱手道:“二嫂休要焦躁,聽小弟慢慢道來——卻只不過如此這般而已!”
黃文炳聽了擊掌叫好:“如此以毒攻毒,真妙計也!”
聖手書生蕭讓的妹子蕭淑蘭嫁給了西門慶的義弟郭盛,這一來他也成了西門慶的嫡系,平日只恨本事低微,不能竭力報效,這時聽了西門慶計策,靈機一動,便也拾遺補闕道:“公子如此這般,已是好計,若能再這般如此,豈不更加錦上添花?”
衆人聽了喝彩,西門慶點頭讚道:“若再得這般如此,計中就沒半分破綻了!”
黃文炳道:“事不宜遲,我這便着手佈置起來。”說着,已經站起身來。
西門慶道:“我已安排講武堂衛士去尋那個人了,不過現在多了蕭秀才的謀算,黃先生再佈置一番更好。”
衆人計較已定,紛紛告辭,分頭行事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西門慶照樣點校人馬戰船,四下遍佈偵騎,爲即將來臨的大戰作準備。只不過梁山衆嘍囉再看到西門慶時,眼中的尊敬之色更濃了三分。昨日林沖等人告辭出來後,西門慶顧全大局的名聲宛如玉笛聲中聽落梅,風吹一夜滿梁山——如此好男兒,誰不欽敬?
吳用宋江不欽敬。吳用道:“須防西門慶借抵擋官軍之名,暗中興兵來攻打公明哥哥!”宋江深以爲然,二人遂龜縮於宋江寨中,以軍演爲名,佈下九宮八卦連環陣,靜以待譁——可惜,一直沒譁起來。
轉眼過了七天,宋江繼位的吉日良辰,終於到了。這正是:
只以真心交厚意,卻將權詐對鬼謀。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