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已凋零,逝魂已遠飄;
萬物方肅殺,悲嘆從此生。
無知者最大的悲哀,不在於自己的無知,而在於用自己的無知去判斷別人是否無知。
自己想不到的,不等於別人想不到。他們,忘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死。
他們怎麼也不相信,一個身不泛鬥氣,怎麼看都是普通劍客的傢伙,竟然可以憑一人之力,全殲他們整個中隊。如果,他們知道彼此之間差距大小的話,他們一定會選擇……逃。
可現在,一切已經太遲了。
鋒利的長劍,業已刺入他的心臟中。他,是最後一個,也是他們當中最厲害的一個。但,他的下場依然是死,莫名其妙的死。
他只知道有一道比烈風還要迅捷的銀虹,在自己眼前一掠而過,然後,他就看到了殘留在自己胸口上的劍柄了。
奇蹟般,他並沒感到痛苦,也沒感到恐懼。似乎,先前這男人殺死他的同伴所給他帶來的恐懼,也跟着飛噴而出的血液,飛一般溜走了。
他,睜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雙比小狗還要溫和的銀色雙瞳孔。
“你……是……誰?”
“我只是一個路人……”男人的臉上,露出了平淡的表情。
“路人……我不甘心……”帶着碩大的問號,他死了。
黑色的屋子、黑色的血,從來只躲藏在黑暗中的忍者,也只能死在黑暗之中。大概,這就是暗影者的命運吧!
暗歎了一口氣後,魔剎發現,自己已經是個幸運的傢伙了。起碼,自己的頭,人品並不算壞。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秀一的交代:“魔剎,你記住,杰特大人不同於我們的舊主人,他是很心軟的。我跟太鷹早已判定,他一定不希望利卡納滅國。那麼,我們就應該在留下一點東西的同時,把利卡納的蛀蟲除掉。”
正是這個原因,自己和巴克斯偷偷潛入帝都,在沒有知會杰特的情況下,壓抑力量,暗中把希亞洛和卡奧羅在帝都的所有秘密力量,一舉剷除。
而剛死去的那羣人,應該是希亞洛屬下的鬼忍衆裡的最後一批了。
“老漢克,還有嗎?”隨着魔剎的低問,老漢克從陰影中出來,走到最後死的那傢伙旁邊,打開他的面巾,端詳了一下。
“沒有了,他就是希亞洛的‘一號’。”
“巴克斯那邊怎樣了?”
“他那邊麻煩一點,龐勒斯的人是負責防火搗亂的,所以人員比較分散。”
“好無聊,那我去截住龐勒斯父子好了。”魔剎若無其事地掏出一塊白布,擦擦劍上的鮮血,然後丟到一邊去。
“不用了,我孫女報告說:沙朗已經追了上去。”
“沙朗?”魔剎奇怪地皺起了眉。
怎麼是她?
時間,回到十五分鐘前。
看見卡奧羅衝上前,而希亞洛並不見得驚恐萬分,龐勒斯公爵已經隱隱覺得有點不妥了。
而下一秒鐘,他纔想通,希亞洛爲何會有持無恐。不過,已經太遲了。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如果他的反射神經比腦子還快,那他就是肉搏型的武者而不是老狐狸了。
“簌簌簌!”
“吱吱吱”
就在衆人衝前之際,數不清的雷電和密如蜂羣的飛矢,突然從皇座背後的壁畫中破空而出,直取卡奧羅等人。
密集的弓弩飛掠聲和耀眼的雷光電閃過後,淒厲的慘叫聲跟陰險的毒笑聲幾乎同時響起。
在衆人回神過來之時,衝在最前面的十五個卡奧羅部下已經變成烤焦的詞爲了。而卡奧羅很幸運,突逢異變時,一個忠心的部下,用自己比卡奧羅更魁梧的身體,擋在卡奧羅前面,讓他躲過了一劫。
面對這種狀況,龐勒斯公爵不禁狠捏自己的大腿,暗討道:我怎麼沒想到,但凡帝皇,必定有拖敵保命的機關呢?現在看來,這個柔和了快速釋放的雷系魔法和加持了風系魔法的高速利箭的合體機關,就是老國王的秘密武器了。
“氣死我了!”
“不要!”聽到卡奧羅的怒吼,龐勒斯公爵再次發出了制止之聲。然而,暴怒的大王子,業已失去了理智,帶着衆人,跟希亞洛一衆纏鬥在一塊……
這邊,杰特則苦鬥於無休止的、兇如潮涌的連綿劍陣中。
剛開始時,教廷騎士的攻擊,還只是高質素的單人攻擊。但打着打着,似乎收到了某種外人無法明瞭秘密指示,在十多名騎士被打倒之後,整隊騎士開始組成一個似鬆實密的劍陣。
如果說,大海的潮涌還算是一波一波緊接而來,那麼這個劍陣的威力,就好似連綿不絕的狂風,在任何時候,都以最強的音符,震懾着你的心絃。
胸口,承受着無形無相的重壓,無法透氣,也無法呼吸,滿眼都是亮白的劍光,四面八方都是清脆的劍鳴,感覺上,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個螺旋狀的地獄之中,在騎士們的聯手絞殺下,一步步地被拖向絕望地獄的最深層。
杰特、沙朗、太鷹、特攻隊員等人組成的防線,已經在這凌厲森寒的劍陣纏逼下,越縮越小了。而太鷹的地刺魔法,也在教廷法師的神聖魔法反制下,變得一無是處,往往魔法剛剛發動,神聖的聖光就緊接着沒入地面,把太鷹的小動作消弭得無影無蹤。
偏生杰特這次爲了掩飾,帶來的全是用神聖力量的高手,因此,對騎士的反擊,也在某種程度上大打折扣。
感受着縈繞着整個四周、冰若寒霜的無形劍氣,杰特突然做出一個決定……
“哼!好人不殺,壞人必誅!這就是我……既然你們被惡魔矇蔽了心,那我就證明給你看,到底誰是真正的惡魔!”怒喝之後,杰特退入特攻隊的防線裡面。
在千百名騎士的注視底下,一片銀白柔潔的美麗光華,從杰特的手中驀地騰起,接着如缺堤之壩般,全數涌入那把讓他們極度不安的‘血魂’之中。
怎麼回事?杰特·拉洛什麼時候成爲了光系聖騎士?那他豈不是……無數問號,從騎士們的腦海中升騰而起。但殊不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杰特本身的力量。
這傢伙,只是聽到米卡拉娜說自己靈魂純潔,想起自己體內,依然潛藏着‘聖光封神破邪光’的殘力,於是通過運轉意念,把這力量調出來,跟自己的本質力量揉合,灌注到血斧之中。
結果,無法想象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看似堅如磐石的血斧,突然兀自飛到半空,炸裂開來。但因爆炸而炸飛出來的,不是堅硬的金屬碎塊,而是血紅色的塵埃,異樣的塵埃。
無數塵埃團,看似實體,但並非實體,它們,向四面八方飛濺着,可是它們卻可以如幻影般穿越近半數人的身體,而停粘在另外一半人的身軀上。
面對突如其來,粘在自己身上,像血塊般的物體,大部分中招者都下意識地想把血塊撥開,可是,並不成功。那些血塊,正如它們可以穿越人體一樣,是虛幻的,感覺有點像是實像化的靈魂碎片,看得到,卻摸不到。
這時候,場地內響起了杰特的幽沉男音:“知道嗎?我很痛心。沒想到,在以正義使者自居的教廷騎士中,竟然有那麼多敗類……我的話,你們可以不信。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們。你們中的,是嗜血之神的殘念。正如在此之前,只有最瘋狂、最嗜血的人才能擁有嗜血之斧——血魂一樣,這殘念,只會挑心懷惡念,存心害人的好殺之徒作爲它的宿主。”
“你……你……你騙人!”一個沾染了最多血塊的騎士,用聳動着嘴脣,發表着心虛的抗辯之音。
不過,他的抗辯,是那麼的無力,那麼的蒼白。不須杰特對他進行反駁,有幾個在他身邊而又全身乾淨的騎士,已經讓開身子,把正面對着他,眼睛裡同時流露出警惕和不齒的眼神。
而且,越來越多身軀幹淨的騎士,仿若恍然大悟似的站開一旁。
似乎,一切已不必多說。
最後,形成一個令大神官尷尬萬分的局面:真正心懷正義的騎士站到外圍,而全身血塊、應該不是好人的傢伙,則不知所措地被圍在了中間。
無法繼續躲在騎士們的身後,大神官被迫跑出來,在離杰特二十米開外站定。此時,大神官那看似敦厚的臉,已無法掩飾不經意流出的尷尬之色。他的嘴角,同時控制不住地抖顫着。而他的眼睛裡,更閃爍着以憤恨爲主的複雜之色。
看到他站出來,杰特反而不急着進攻了。只見他手一揚,一道白蒙的淡光開始在他虛握的右手中,不斷凝聚着,慢慢地,一把完整的虛形斧頭,在他的手中凝結而成。
沒有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用冷傲的眼神一邊看着大神官,一邊把這柄靈魂狀態的斧頭,合到左手的長槍之中。
“噌——”鏗鏘之音響起,虛斧和實槍,合而爲一了。
而此時,大神官的指責之聲也接緊而起:“大家不要被他騙了!那都是他用來騙人的把戲。大家都是天神選出來的勇士,是正義的化身,大家又怎能用邪惡之神的方式,來斷定同伴品格的好壞呢?”
“哼哼!若是他們品行端正,心存善念,你口中的邪神又怎能乘虛而入?”杰特面若寒霜,反過來逼問大神官。
“閉嘴!你這個惡魔!既然你口口聲聲自稱不是惡魔,那你敢不敢接我這招‘正義天平’?”大神官此言一出,衆騎士頓時譁然。
要知道,這招‘正義天平’,可是對付魔族的必勝法寶。這個魔法的特別之處在於它能動用審判之神的力量,對受法者的心進行審判。若是受法者心存惡念,或者內心不夠純潔,那麼下場定必是暴體而亡,慘死當場。而更可怕的是,被審判之神判決處死的靈魂,是不得超生的,永遠只能徘徊在最最痛苦的地獄之中,承受凡人難以想象的折磨。
不過,只要是人,一般來說,總有那麼點私念的。真正完全純潔的人,是不存在的。一個人只要善念大於邪念,做好事多過做壞事,那麼就可以稱得上是好人了。然而,這個魔法卻相當的偏激,只要在中魔法的那一瞬間,心存一丁點邪惡之念,那麼就必定慘死。也就是說,審判是根據當時受法者的狀態而定的。
教廷以前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用這個魔法來試驗準聖騎士的忠誠,不過由於枉死人數佔了大部分,所以這魔法漸漸被棄用了。
此刻,大神官竟然以這個魔法爲藉口,這不是擺明要杰特死嗎?
聽到這話,已有耿直的騎士站出來,力斥此法不公平了。
其實,納特羅大神官比任何人更清楚這個魔法是如何地不公平。但爲了挽回形勢,他不得不這樣做。如果杰特接受,那最好,他算定杰特是逃不過審判的。一旦杰特拒絕,那麼他就可以再次用其雄辯之才,扭白爲黑,將主動權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裡。
對於杰特,他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即使這魔法再不公平,他也得試一試。
“好!我接受!”轉過頭,杰特大手一揮,以一種不容反駁的姿態,接着對太鷹他們說道:“你們讓開!”
“杰特……”沙朗想說些什麼,但太鷹卻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發覺到太鷹眼中閃爍着的神秘笑意,沙朗也不說話了。
而拉茲,則一直以一種信任的目光看着杰特,並沒有留意到兩人的小動作。
看見杰特身邊的衆人讓開,而杰特站定在宮殿門口,大神官不緊心中一陣狂喜,話不多說,生怕杰特反駁似的,連忙念起咒語來。
咒語,冗長而沉悶。杰特發現,這個討厭的魔法性質其實跟那個耀天使的‘聖光封神破邪光’差不多,都屬於那種又長又臭,實用性幾乎爲零的垃圾魔法。
不過,自己能從耀天使的手上保住小命,大概,也能通過這個該死的測試吧?
大概?應該?杰特忽然發現,連自己都沒有多少把握了。
正在這時,一道足以填滿整個殿門的粗大光柱,突然從大神官雙手迸炸而出,直撲自己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