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褻神

第645章 褻神

望安城皇城,整個三重大內的空氣都是壓抑冷凝的。

上至嬪妃太監,下至內侍宮女,此時都夾緊了尾巴,小心翼翼。

他們不但不敢大聲說話,就連呼吸也儘量收着聲音,行走時更是戰戰兢兢。

各人的面色,則都是蒼白如紙,含着恐慌驚悸。

他們都能感應到,源自於‘政和殿’的那股暴虐血腥的氣息。

就在一天之前,皇宮內還是一片和風細雨,天朗氣清,氣氛安詳。

直到七個時辰前,情況直轉而下。

‘政和殿’內散出來的浩大罡力,不但將整座大殿震的支離破碎,也將周圍的漢白玉磚牆全都震成齏粉,裡面傳出來的血腥氣讓人作嘔。

當時在政和殿內外值勤的內侍與宮女,應該是一個都沒活下來。

幾乎所有人都能夠猜到,這應該是陛下聽到了什麼噩耗,有什麼對大寧朝不妙的事情正在發生。

自從幾年前,李長生強闖皇城開始,類似的事就開始經常發生,侍候大寧皇帝這個活計,也變得越來越危險。

而此時在搖搖欲墜的政和殿內,建元帝的臉色同樣是煞白如紙,他的眼中不但含着暴怒戾恨,還有着些許的茫然與驚悸。

從那無垠星空中傳來的消息,每一個都讓他怒恨不已,又驚慌失措。

——木劍仙正在鑄造全新的南極星,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武烈天王明千秋君臣三人也在凝聚星辰,他們在南天門戶照耀出的星光,越來越明亮強盛。

——楚希聲在戰風界,展示了陰陽一體,合於一身的能力。

——司黃泉已經繼承了其母的力量,成爲天地間又一位冥凰,人族陰靈之主。

——一劍傾城問素衣甦醒之後成功登神,在三代聖皇的掩護下,成功吞噬了冰神玄帝與陰神月羲的部分神源本質,成爲天地間又一位有資格問鼎帝君層次的強大神明。

這些消息,每一個都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噩耗。

其中的每一樁事單獨發生,都是對大寧國運的重擊。

而現在,這些凶信卻都集合在了一起,接二連三的震撼他的心神。

這些都是出於楚希聲的籌謀?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那個豎子,難道真能翻天?

月神大主祭月馨兒的臉上也是毫無血色。

她臉色凝重,柳眉深鎖。

作爲陰神月羲最信任的祭司,月神大主祭月馨兒能夠清晰感應到陰神的怒火。

源自於神上的狂暴神意,正在衝擊着所有主祭與大主祭的識海,讓他們痛苦不堪。

她還得分出一些精神,安慰建元帝。

“陛下勿憂!”

月馨兒擡頭看着星空,語聲無比堅定:“神上絕不會容許那個逆神者活着回到凡界!而大律朝的皇統傳續,都繫於那逆神者一身。今日他必死無疑!陛下只管耐心等待消息便是。”

建元帝定定的看着她,面無表情道:“朕記得一日之前,大主祭也是如此自信。”

這個蠢女人根本就沒搞清楚情況。

現在的情況是即便楚希聲隕落,他們人族的法統,也不在大寧朝。

即便大律朝覆亡,那三代聖皇,問素衣,木劍仙,明千秋等人的意志,一樣能終結大寧朝的國運。

月馨兒的臉色則微微一僵。

一日之前她也是這麼自信滿滿,認爲司黃泉一定不會成功,楚希聲一定會死在外域。

而現在——

“陛下難道是在怨我?”

月馨兒清冷着臉一聲冷笑:“那個放縱楚希聲成長,最終養虎爲患的難道不是陛下嗎?”

建元帝的臉色更加難看。

當初在秀水郡,楚希聲就是在地衙錦衣衛系統裡面成長起來的,藉助了朝廷不少資源。

後來太師的放縱,更是讓他錯過了最後剪除那豎子的機會。

早知今日,他哪怕與無相神宗不死不休,拼着國運大損,也會不惜一切的將楚希聲這個禍患殺死。

建元帝拿太師獨孤守無可奈何,卻在一年前下令清洗地衙。

可惜那個姓曹的錦衣衛,早就投靠了大律朝,且改名換姓,讓朝廷一時找不到蹤跡。

否則他一定將此人碎屍萬段!

月馨兒見建元帝啞然無言,又神色嘲諷的一聲輕笑:“陛下不妨放寬了想,這對你來說倒不失爲一件好事。從此之後,諸神越厭棄憎恨那個悖神之人,你的大寧江山越穩如磐石。”

建元帝不由心神一動。

他意識到對方所說的局面,很可能會實現。

諸神越忌憚楚希聲,越不會容許大律朝統一神州。

不過這也意味着他建元與大寧朝必將論爲諸神的傀儡玩具。

——這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之前的月馨兒,就曾經向他許諾過‘長生永恆’。

建元帝深深呼吸,又將雙拳緊緊的一握,壓制住了心中不該有的雜亂念頭。

他轉頭看向了殿外,語調低沉:“國師禹崑崙呢?他還未迴歸望安?再發一道令符,讓他速來覲見。”

月馨兒眼中的嘲諷之意卻更加的濃郁。

楚希聲已經在魔域戰界,展示過陰陽一體,合於一身之能。

那條蟄龍對建元帝,對大寧朝還有多少忠誠?

※※※※

此時的國師禹崑崙,卻正被人堵在瞭望安城北面一萬里外的雲空。

那正是禹崑崙的妹妹姬陽。

她渾身雲霧繚繞,遮住了自己的真身,只在禹崑崙面前顯出了一個化體。

姬陽面上卻怒不可遏,雙目圓瞪:“你既然知道了楚希聲已經能夠做到陰陽合一,難道還要回去做那什麼國師?去輔佐那個昏君?”

國師禹崑崙則默默無言地擡着頭,看着那無垠星空。

他確實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方法。

借神契天碑之力,以混沌之法爲媒介,達成陰陽一體。

所以這上千年來自己到底在籌劃些什麼?原來都是在做無用功嗎?簡直毫無意義。

不!還是有一些意義的。

至少他爲那位人皇陛下吸引了一些神靈的視線。

只是——智叟啊智叟,你將我置於何地?

蟄龍思及此處,臉上不由浮現出一抹苦笑。 姬陽則恨不得拿一把錘子狠狠的敲在兄長的頭上,看看能不能將這蠢人敲醒。

這個傢伙簡直暈了頭。

“你難道不知道,昨日建元帝特意將你支開,就是爲了與陰神的使者會面商談?那個昏君,他早就動搖了。如果諸神願意給他承諾,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背棄你!”

姬陽聲色俱厲:“你給我醒醒!楚希聲纔是三代聖皇陛下,是葬天與木劍仙選定的下一代聖皇!他的天資,他的爲人,他的仁德,他的勇略,都比那昏君強上百倍!”

“我卻不這麼覺得。”

蟄龍面無表情的低下頭,眼神淡漠的與姬陽對視:“我不想對你出手。最後說一次,給我讓開!”

一切都晚了,爲時已晚——

從楚希聲的父母死亡那一刻起,他就沒法回頭了。

※※※※

與此同時,楚希聲與陸亂離二人已經被太歲的觸手拖拽到‘無天黑獄’的最深處。

楚希聲還是低估了這裡的濁氣密度。

這裡簡直像是天地間濁氣的源頭,密度是無天黑獄表層的至少十倍,濃密無比。

如果一定要用什麼話來形容的話,就是從廁所進入下水道的感覺。

這形容很不雅觀,可實情就是如此。

這裡幾乎就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概念,一眼望去,四處都是灰濛濛的,污濁無比,散發着腥臭的氣息。

楚希聲的‘神意禁元’,也沒法完全將濁氣反射,被一絲絲濁氣侵入進來。

那濁氣纔剛與他散在體外的魂識接觸,就讓他的這些魂識念頭暴亂失控,外罡也發生異變,幾乎就被這濁氣腐蝕穿透,侵襲入體。

楚希聲不得不臨時投入大量許願石,在這短短頃刻間補完招法的缺陷。用一片銀鏡刀光,像是罩子一般護住了兩人。

陸亂離也出了一身冷汗。

她差點就被濁氣污染。

以這裡的濁氣密度來看,她可能在一瞬間就會成爲那些神孽的同類。

幸在青龍星君及時出手,將他身體的一部分震成了碎木甩出去,隨後促使它們發芽成長,在頃刻間成長爲擎天巨木,將周圍的濁氣暫時吸走。

這不但護住了陸亂離,也減輕了楚希聲的壓力。

直到楚希聲補完了刀招,真正將所有濁氣封堵在外,一人一龍才鬆了口氣。

青龍星君一時間驚疑不定:“兩位小友,你們爲何至此?”

他自被陸亂離再次召喚出來,就處於懵懂狀態。

完全不明白這兩人爲什麼要到這個地方來,是來尋死嗎?

“希聲說這太歲的本體可能是我們人族的一位天帝遺骸,他想來看看究竟。”

陸亂離聚靈於目,透穿虛空。

她看着前方,眼神驚異:“這就是太歲?”

她原本想象中的太歲,是一隻大章魚形狀的東西。

畢竟這東西有那麼多的觸手——都長長的,且溼滑無比,有着許多倒刺吸盤。

結果她最終看到的,是一個整體呈橢圓形狀,方圓達到三百多裡的魚膠凍。

就是把魚膠,或是桃膠熬爛了,冷卻之後得來的膠凍。

楚希聲則是眉梢一揚。

在他的感觀中,這太歲的形狀就像是一個橢圓形的果凍。

當然比果凍要硬許多,不過外形差別不大,都是半透明,軟軟彈彈的。

“天帝?”

青龍星君一聲呢喃,隨即眉頭一皺:“這麼說來,我確實感應到了他的氣息。那應是九代天帝‘神禹’,嗯,這是——”

他驀然察覺不對,看向了太歲的左側。

那裡竟然有着一座小小的石屋,石屋的前方還聳立着兩座巨大的石碑。

一座高約九十九丈,一座則是八十一丈。

青龍星君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呼:“這竟是褻神碑!”

“褻神碑?”

陸亂離感覺到青龍星君的靈魂正處於極度震撼的狀態。

他幾乎都無法維持這具夢幻化身。

這令陸亂離驚奇不已:“是指那兩座石碑嗎?好奇怪,這裡怎麼還有一座石屋?難道有人在這裡居住?”

“褻神碑也叫源罪碑,傳說褻神碑記載着盤古血裔的罪惡,在距今一千五百萬年前,就被所有十二祖神一起聯手清除了。這世界應該沒有褻神碑存在纔對,他們甚至爲此封禁了永恆諸神對褻神碑的記憶。”

青龍星君解釋道:“褻神碑只是其中之一,另一座像是九代天帝打造的‘神霄碑’。現在凡界的九重雲霄應該還存在吧?

九代天帝昔日借龍羲血裔的強大聲勢,以神契天碑威逼利誘,令所有神明都貢獻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從而打造出了神霄碑,以九重雲霄隔絕凡神兩界,也爲人族的那場大劫埋下禍源。”

就在青龍星君解釋的時候,楚希聲已經飄至到那所謂的‘褻神碑’前方,觀看碑上篆刻的圖像。

楚希聲隨即一陣發愣。

這‘褻神碑’上面的圖案,與他見過的那些‘血源圖柱’非常相似,記載的都是盤古開天的遠古神話。

前面的十幾幅圖都非常相似,幾乎沒什麼區別。

盤古從龍蛋中誕生,由應龍之祖撫養長大。

他在混沌中成長,卻揮斧劈開了混沌,斬開了天地,也劈碎了混沌中無數的妖魔,斬殺了無數的先天巨神。

最終盤古力盡而亡,他的雙眼,四肢與肉體骨骼化爲十二位祖神與龍之九子。

‘褻神碑’與‘血源圖柱’不同的地方,就在這最後的一部分。

他看見十二頭神軀偉岸的先天巨神,正在分食着盤古的血肉與五臟六腑。

還有九隻化作神獸形態的先天巨神,在舔舐吞吸着從盤古身體裡流淌出來的血泉。

盤古本體已經只餘下了森白骨骼,他的雙眼還在,卻圓睜着,含着怒恨之意,衝擊着楚希聲的心神。

讓楚希聲頗爲在意的是,這最後一張圖的上面三分之一,依然是殘缺的。

“這是對盤古血裔的污衊與褻瀆。”

青龍星君發出了一聲冷哼,滿含不屑:“這些褻神碑很可能是出自初代天帝的遺黨之手,那時十二祖神的血裔,漸漸成爲這片天地的主宰。這令許多先天巨神心懷不滿,開始懷念起了初代天帝。

他們炮製謠言,說是盤古死亡之後,他的肉體血液,怎麼可能會獨立化生成新的生靈?這是十二祖神與龍之九子趁着盤古虛弱,吞噬了他的身體,導致盤古還未能完全開闢混沌與天道,就隕落於不周山下。可如果真有其事,我應龍一脈,豈會與龍羲定立盟約?”

他隨後又含着些許不甘道:“不過這石碑本身倒是件好東西,那應是十二座褻神碑的源碑之一,用盤古的骸骨打造。一切的盤古血裔,只要能夠抵禦住它的精神衝擊與污染,都能夠用它來提純晉升血脈力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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