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肯把那東西交出來嗎?”
天淨星外,欺天萬詐之主的聲音遙空傳至神淨璃耳內:“你在期待着楚希聲承諾給你的龍氣?可這能有多少用處?這能幫助你多撐幾日?八天,還是十天?”
他語中含着哂笑:“且龍氣這東西,不但是與衆生信念香火差不多的東西,且與人族的氣運息息相關。你今日借了人族之力,引導龍氣入體,以後遲早要還,甚至被龍氣同化,受那人皇挾制。這豈非是飲鴆止渴?”
神淨璃面色冷凝,沒有任何反應。
她豈能不知道龍氣入體的危害?
不過她對自身的清淨之法有着足夠的自信,可以儘量取其利,避其害。
神淨璃已經不在乎那麼一點代價。
她現在哪怕是能多支撐幾天都是好的。
此時這片星空正值鉅變之際,多撐個幾天,就有可能等到有利於自己的變數到來。
“楚希聲距離如意聖者,應該很近了吧?你再不想辦法阻止,數萬年的謀劃都將付諸東流,真就甘心見那傢伙,徹底掌握這條天規?”
神般若循循善誘:“你現在的堅持有何意義?五代天帝神昊的‘補天元石’,那東西就不是你能守得住的。你這樣下去,不但兩頭落空,也必將死於吾手,何苦來哉?”
神淨璃聞言卻只是把神軀縮了一縮,繼續全神鞏固星辰的防禦。
她還持續不斷的使用清淨之法,沖刷着自己的心靈與星辰內外,避免自己被神般若欺詐。
欺天萬詐之主此時也似失去了勸說的興趣,再沒有聲音傳過來。
不過就在這時候,神淨璃忽然神色一動,有些不能置信的看向外面那個人族形態的強大神靈。
她一直以爲,外面的欺天萬詐之主是其本體。
然而這一瞬,她卻洞察了神般若的欺天萬詐之法,發現那僅僅只是一具真魂化體。
神般若的真魂化體當然也極其強大,可對她來說,卻再非是無法對抗,無能爲力的存在。
這是——那位真門祖師的力量?讓她洞察了眼前的真相?
神淨璃一時間不能置信。
真門祖師一直在太初玄女之手,可她的這個死對頭,爲何會出手幫助自己?
那個心有九竅的女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
深夜,望安城內,大寧工部尚書宅邸丁府。
隨着‘轟’的一聲驚天爆震,整個府門驀然間支離破碎,無數的木屑碎片與石子四面濺射衝擊。
這使得附近的所有家丁家將都爲之震驚錯愕。
隨後這座丁府內外一片驚呼震吼。
“是何方逆賊?安敢如此放肆?”
“大膽!”
“是哪個不要命的雜碎?要造反嗎?不知這是當朝工部尚書府邸?”
“哪裡來的毛賊,給我拿下!”
不過這些雜亂呵斥聲很快就恢復平靜。
只因這個時候,足足一百多個身影橫空而至,降臨於這座府第的上方。
在那些丁府家將的眼中,這些身影每一個都氣機強橫,武意霸道。
他們竟然都有着御空之能,身形懸於丁府上空,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們。
那強大的武意與神念壓迫着他們,讓他們當中哪怕最強大的存在,也沒法再吐出一個字。
丁府的首席家將,更是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吐沫。
他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空這一百二十八人,竟然都是清一色的三品!
再看他們的功體,又各自不同。
首席家將甚至認出了其中一些人物,有些出自南北天門,有些出自星宿仙宗,有些出自無相神宗,都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問題是這百餘位地榜階位的強者駕臨此地,究竟意欲何爲?
此時這座府邸的主人,大寧工部尚書丁隸,面色異常難看的從書房裡走出。
他眼眸陰沉的往上空看了一眼,隨後往周圍抱了抱拳:“大寧丁隸,見過諸位英雄豪傑,不知在下何處得罪了各位,使諸位深更半夜破我之門,毀我之家?”
丁隸的餘聲未落,這座宅第的幾重院牆,也都轟然炸裂。
大量的碎石飛濺,打的周圍的家丁家將哀嚎不已。
若非丁隸本身也是一位二品階位的武修,也要被這些碎石擊傷不可。
與此同時,那破碎的大門處,走入了一位一身白袍,面容清雋,氣質落拓滄桑的中年。
“本人風三!”
他的語聲不高,卻字字清晰的傳入周圍三十里所有人的耳內:“大律皇帝陛下聞建元僞帝暴戾無道,喪心病狂,再次圖謀煉造望天犼,有意在望安城及北方諸地掀起屍災,特遣本人前來,調查與望天犼有關諸事。
今查得工部尚書丁隸,已爲望天犼所害,淪爲毒屍,本人特率部衆來此清理定丁府上下,永絕屍患。爾等所有無關人等,不得靠近府邸百丈內!不從者,斬!”
他說這些,並非是爲解答丁隸的疑問,而是告知四面八方那些窺望過來的江湖武修,還有衆多大寧朝的禁軍將士。
狂劍風三!
丁隸的瞳孔微微一收。
這是大律皇帝楚希聲座下首席龍衛將,正一品昭武大將軍!
更讓他心驚的是,狂劍風三的身後,竟然還跟着兩位身姿窈窕,氣質清麗,美到驚心動魄的白衣女子。
丁隸身爲大寧朝的工部尚書,也知道一些錦衣衛打探得來的情報。
他知道這二女疑似七千年前的近神高手‘驚鴻劍仙’白靈曦。
就是這兩個女人,在不久前爲楚希聲平定了核州。
之所以是疑似,是因這兩個女人過於相似,大寧錦衣衛也無法分辨她們究竟誰是真正的白靈曦。
此外這府邸的四面八方,還陸續有八個高矮胖瘦不同,氣機卻都恢弘磅礴的身影出現。
那竟然都是出自於不同門派的一品高人,全都面色冷漠,眼神冷冽的看着他。
丁隸先是一陣頭皮發麻,渾身上下都起了寒意,隨後他卻又忍不住一聲怒笑:“有意思,且不說在下是否你口中所說的毒屍,你們大律朝的龍衛將,大律皇帝的詔令,居然還能管到我大寧?”
風三聞言眉梢一揚,他上下打量着丁隸,面上流露出一抹放肆的笑意:“這句話,你其實可以問一問建元帝,問他風某能不能管,有沒有這資格?今日風某勢必要屠了你等一應毒屍,建元僞帝有沒有意見,他敢不敢現身阻止?” 丁隸不由再次愣了愣神,擡頭往皇宮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這才發現,那皇宮一片沉寂,自變故發生以來宮內宮外都毫無聲息,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更發現此時望安城外,衝起了足足十三道沖天氣柱,那一股股無比強大的武意天規正遙鎖着皇宮,使得宮殿上方的虛空都爲之扭曲。
丁隸的心緒瞬時間沉冷如冰。
這是足足十三位超品,甚至是近神階位的高手,在壓迫威脅着他的陛下!
丁隸猛然驚覺,大寧朝的形勢居然已惡劣到這個地步——
大律僞朝的首席龍衛在京城內肆意行兇,大寧皇帝卻只能坐視,無可奈何。
丁隸心情難受悲涼。
他本是北地寒族,受命於危難,接掌大寧工部尚書這幾個月裡夙興夜寐,殫精竭慮的想要振興大寧國勢。
然而今日的這一幕,卻給了他沉重無比的一擊。
丁隸既怒恨於建元帝的涼薄,也絕望於雙方的國力差距。
他深深呼吸,壓制住胸中的驚怒恐懼,再次拱手道:“閣下說我被望天犼所害,已經淪爲毒屍。請問這從何說起?在下明明還是常人,何曾是什麼毒屍?”
在狂劍風三左側,那兩個白靈曦之一,面無表情的出言:“你可曾察覺,自己多久沒有呼吸了?”
“呼吸?”丁隸先是一陣不解,最後臉上逐漸露出了一抹驚恐之色。
他發現自己,居然一直都是沒呼吸的。
這念頭一起,丁隸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冰涼一片,根本就沒有體溫。
丁隸有些驚恐的想,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毒屍的。
是了!是五個月前,自己拒絕朝廷工部尚書任命的時候。
大寧朝廷就是一艘千瘡百孔船,自己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跳上去。
何況那建元帝與國師禹崑崙無道,竟然以夢幻之法,迷惑了河洛二州以及附近將近三十多億百姓。
讓他們以爲這是太平盛世,對官府的壓榨與重稅視而不見,對鄉野間的森森白骨見而不知。
丁隸身軀顫動,竟然笑了起來,神色無比的悲涼,絕望與諷刺。
他想起了自己被本能驅使,從家人親朋身上吸食血液的畫面。
那個狗帝,狗帝——
丁隸纔想到這裡,整個軀體就已被一團都天神雷擊中。
他毫不反抗,任何軀體被都天神雷轟滅,散發出大片的惡臭煙霧。
“看來情況屬實。”
風三朝着周圍的衆多武修一拱手:“勞煩諸位了!請儘快將這座丁府清理乾淨,最好是查一查,他們的屍毒有沒有泄露於外。”
那些來自於各大神宗魔門的高手,聞言毫不猶豫,紛紛墜落下來,撲向他們提前鎖定好的目標。
他隨後轉過頭,看向了皇宮方向,眼神格外的森冷。
從剛纔到現在,在皇宮內不但沒有任何的反應,整個望安城除了一些修爲強大的散人武修之外,也是異常的平靜。
這座丁府周圍的民居,也是寂靜如死。他們所有人都陷入沉睡,根本未察覺丁府的這場大變。
“這是蟄龍的夢幻之法?”
風三不禁渾身發寒,起了雞皮疙瘩:“真是厲害!”
“自然厲害!”白靈曦一號嘆了一聲:“他是目前夢幻二法的聖者,能以中位永恆階的神軀法體,在凡界壓制絕大多數的上位永恆。
無論是他的造夢之術,還是幻法,都是最頂級的。如果不是這次他法術的覆蓋範圍太大,即便是我們這些人也沒法擺脫他的夢境。”
風三略有些頭疼的揉着額心:“建元帝躲在皇宮裡面不肯出來,如之奈何?”
兩個白靈曦聞言都一陣沉默。
她們都猜到了風三的言下之意,卻都不願意去冒這風險。
不過狂劍風三隨即神色冷酷道:“既然他不願出來,那我們就進去。有人說建元帝在皇宮下建了幾座隱秘地窟,你們去看看究竟。”
他實質是想要知道,那位人皇陛下,是否如傳言中那樣,已經變化成了半人半屍之體。
這次入京,狂劍風三不但攜帶兩位戰力無比強大,比肩中位永恆的近神武修。還有素封刀,塵奈落,謝天青,陸沉,司無法,司無天這些高手坐鎮。
一旦戰局生變,李長生與楚芸芸兩位,也會在幾個呼吸之內趕至。
是故風三絕不滿足於清理望安城的屍災,他得把這差事辦得更妥當漂亮。
兩個白靈曦則是神色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她們隨後卻一點都不敢遲疑,都在身後張開劍翼,氣勢輝煌煊赫的飛向了皇宮方向。
而此時在望安城的皇宮內部,建元帝卻是神色平靜,漠無表情的撫着自己懷中的望天犼。
“所以現在諸神不願見帝媧解封,不止是擔心帝媧降世,使人族聲勢更勝,也是在防範那位欺天萬詐之主?”
“誠然如此!”此時立於建元帝陛前的,是一位黑袍老人。
他的胸前,繡着有着一個金色的星盤——那是當今紫微帝君,獨有的神徽。
此人神色高傲,含着睥睨之態:“所以請陛下出手爲帝媧解封之前,務必三思!你有諸神之助,陛下的皇朝仍可維繫。可如果陛下膽敢放肆,那麼神上與諸神絕不會手下留情。”
建元帝聞言,心情一時晦暗糟糕之至。
他仍是面色平靜的問道:“那麼初代望天犼果真未死?它藏在姬陽墓內,與那位二代聖皇混在一起?”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建元帝懷中的望天犼複製體,頓時一陣躁動。
“這是確鑿無疑之事。”
那位紫微大主祭,冷冷的掃了殿內包括禹崑崙,月馨兒,宗神化在內的羣臣一眼。
他看着這些人的陰沉面色,脣含哂笑道:“我不知道他們爲何不肯以實情告知陛下,然而陛下如若沿着他們說的這條道路走下去,將大寧朝的所有國運投入其中,那麼您離死不遠。”
建元帝不知可否,雙手指甲卻深深扣入望天犼複製體的肉內,使得這隻兇獸發出了淒厲叫聲。
他的眼神非但沒有惱怒之情,反倒浮現出強烈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