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中彷彿出現了無數的擾動與混亂,翻滾的混沌已失去了明確的邊沿與輪廓。
在這裡,彷彿一切的概念都已經不再具備任何的意義。因爲這是超越所有世界的浩瀚無垠,是超越一切星球、超越一切宇宙、超越一切存在之外的最終虛空——
這個地方甚至不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的整個無限世界之中,只能夠說是超越時間之外的、“盒子”的外延。
因爲所謂的無限,所具備的性質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虛無」。
畢竟首先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要讓無限成爲無限,就必須界定出有限才行。事物就是因爲有盡頭,所以才能觀測到無限這件事。
——但是這裡,卻是所有維度都消融在絕對存在裡的深淵。
對比起由有限的因果聯繫與三維邏輯組成的狹隘、僵硬與客觀的世界,這裡是整個多元宇宙的「外側」,是天意所在的「彼岸」。
那些無法脫離因果法則與物理規則的束縛的世界裡,人們所認爲的悖謬、矛盾與反常,在這裡卻都是理所當然的,沒有絲毫荒謬之處。
因爲這裡是一切事物齊備,所以什麼都沒有,既肯定一切,同時也否定一切,既是萬物之始、也是一切之終的地方——
萬有全無的根源之渦,全知全能的至高之座。
是記錄這個世界的全部,是所有的原因捲動的場所,是做出了這個世界的造物主的座位。在這裡,曾經發生過開天闢地創造萬物的、名爲創世紀的開端。
第一天,神創造了世界。
在連虛無概念都不存在的地方,創造出有與無。
第二天,神劃分條理與混沌。
定義出自由與不自由,決定了根本的大方向,編織出了名爲命運的因果之河。
第三天,神調整細微的數值。
精緻而繁瑣的作業帶來了了不起的多樣性。
第四天,神允許了時間的流動。
資訊爆炸性的擴張,誕生了原初之湯,生命得以開始自行繁衍。
第五天,神看盡世上每一個角落。
過了以億萬計的時光,世界開拓得十分理想,神深愛着這個世界。
第六天,神休息。
世界和光明一起度過百億的時間。
然後,這是第七天。
神之外的神……降臨了。
……
……
超越在人們所熟知的空間與時間之外,在這萬有全無的最終虛空當中編織而成的形體的外延,穆修的意識在就是絕對的存在。
是更加龐大的真實,不可言述、超越時空的真實。
這裡一切事物齊備,所以什麼都沒有,可是他卻能夠體驗到一系列不斷變化的觀感,並且爲它們賦予各種變化與對應的意義。
他站立的位置也在不斷髮生變化,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有着一個不斷變化的形態,但是這種不斷變化着的感覺,只是源自於他那絕對完整的自我與知性,所產生的想象力的作用。
好像聽到哪裡響起了清脆的鐘聲,再也感覺不到酷熱嚴寒,溫度似乎消失了——
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從他旁邊呼嘯而過,可是卻讓他覺得舒適、溫柔。
那些是他以前經歷過的,難忘的事情。無數溫馨的回憶,溶解、擴散,把他包圍了。裡面的無數繁星,正是無數珍貴的回憶。
在所有的時間軸,所有的平行世界,所有的宇宙,過去的和未來的一切,穆修全部都能夠看見。他與所有時間共存,並且與所有空間相聯。
他不再是一個人,他是無數個人,他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許多地方——
……
……
在遙遠的過去,在某個閃耀着藍色光輝,熟悉的那個美麗的星球上的某處,那是2006年12月21日的事情。
一個名叫穆修的男生在沉寂的夜色中進入了白皇學院,走過陰影重重的樹林,穿過校園內的道路,小心翼翼的避開少女的搜索進入了教職員辦公室。
然而,在同一時刻,不知爲何同時,一個同等於穆修的模糊陰影,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的地球上,高舉聖盃冷漠的召喚,紅蓮之火自蒼穹落盡,神之力燒卻了整顆星球的秩序。
而這裡,則是有着第三個穆修的存在,正置身於所有的原因捲動的場所,造物主所在的至高之座。
還有的就是,在其他地方,在一個由無數世界線盤旋交織着,捲起的風暴中織成了超越命運的究極螺旋的混沌裡,他還有着無數的存在——
而且並不是一個,而是無限個。
……
……
在各種各樣的世界,許許多多的自己的故事,那無窮無盡的數目以及龐大可怖的多樣性,就和這「座」上之人一般,都是他。
有無數個“穆修”分佈在無數的時空中。
這些時空也許屬於地球歷史中每一段時期,不論是那些已知的年間,還是那些僅僅懷疑可能存在的時代。甚至還包括了那些超出了一切知識、懷疑乃至可信度之外的遙遠時代。
但是有些時空,卻是屬於其他星球、其他星系、其他銀河乃至其他宇宙連續體。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從一個宇宙到另一個宇宙。
不需要區分什麼絕對自己的本身,這種聚合的狀態本來就不存在邏輯的先後,區分不出哪些是原來的,而哪些又是後來添加進來的。
因爲每一個“穆修”都是沒有任何差異卻又絕對不同的個體,因爲都是完全一樣的存在,所以早不存在所謂分辨的方法。
單獨的個體存在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他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意識到了無數個自我。
www▲ttκa n▲Сo 由無限存在與自我組成的終極概念,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所有一切皆在其之中,而其也存在於所有一切之中。
那並非僅僅只是存在於一個時空連續體裡的一個東西,而是聯合着爲無窮無盡的存在賦予了概念和意義的終極本源。
最終,這是一個沒有限制,既超越了想象也超越了數學邏輯的絕對浩瀚。
所以——
所以現在。
這個叫做“穆修”的意識體,要去做該做的事情了。
在一瞬間,如同雷鳴般轟響着、燃燒着,隨着彷彿永無止盡的偉力所爆發的衝擊,永遠是一片混沌的漆黑,被劈開了。
簡直就像是位於不同次元不同時空中的無數個太陽、無數個世界、無數個宇宙,都同時聚集在一點上,它們似乎結合到了一起,伴隨着無休止的狂怒一瞬間轟然爆發了一般。
以無可阻擋的氣勢摧毀阻擋在這股力量面前的一切,一切備齊的事物同樣在這狂潮中支離破碎,分崩瓦解。
毀滅的狂舞席捲整個混沌,新神與造物主的對抗一如既往的在進行着。
即使是面對着這無可名狀不可言喻的古怪現象,穆修卻似乎依然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他只是輕聲地問道:
“世界,難道我們就不能夠好好的談一下嗎?”
這平淡的詢問聲,縱是那洶涌澎湃的思潮也無法蓋過。
只是回答穆修的卻依然是洶涌的思潮沉重地襲來,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種超脫俗世的韻律,無比宏大,無比崇高,彷彿是啓示來臨時伴隨着一種猶如神明般的莊嚴與肅穆。
“從之前到現在,從過去到未來,恐怕真的要糾纏到永遠了……”穆修低語道,聲音依然平靜,“不過我有足夠的耐心。”
他表示自己已準備好去編織這種永無休止的命運了。
很是突兀,那襲來的恐怖沉重的思潮卻突然停止了,隨之而來的是一段短暫的寂靜,只是這寂靜中充滿了難以言明同時也令人畏懼的期待。
緊接着,那思潮再次洶涌而至,讓穆修知道對方已收到了他的迴應,並且也下定了決心。
從之前到現在,漫長的時間緩緩地流逝,那時間長到任何生物的大腦都無法想象。
但是在千百次或者是更多次的對抗之後,穆修依然並沒有能夠戰勝對方,不過對方同樣也沒有取得最終的勝利。
在這無法觀測的、久遠的世界裡,兩個互相否定對方的至高存在,大概會在未來裡永遠沒有盡頭的——
一如既往的這麼糾纏下去。
不僅僅只在這個創造了世界的造物主的座位的戰場之中,還在其其他他的無數世界裡,無數時間軸上,都是如此。
不管他們之間各自在時間與空間上究竟相隔得有多遠,反覆對抗的次數大得多麼令人驚訝,完全超越了可以記數的範圍,但依然還是誰也沒有能夠讓誰屈服。
……
……
窗外的寒風呼呼刮過。
現在已經是三月份了,但是依然還是冷得像是冬天一樣,再加上學末檢定已經結束了,原本就因爲佔地面積巨大而熱鬧不起來的白皇學院,也變得冷清起來。
大部分的學生要不就是窩在教室,要不就是窩在社團部室,反正都是開着暖氣,龜縮在屋子裡,不願意到戶外進行獲得。
空蕩蕩的中庭,偶爾纔有着一兩個運動社團的學生從操場那裡,或者是從附近的教學樓、宿舍樓裡面跑進跑出。
儘管校園內栽種的都是常青樹木,綠化草坪也有專門人員打理,再加上現在也已經是開春的時節了,不可能再下雪。
但是——
“還是覺得有種冰冷蕭瑟的感覺的呢,校園好像越來越冷清了。”
桂雛菊戴着羊絨手套,扶着露臺的欄杆,俯瞰着鐘樓下方的風景,忍不住開口說道。似乎不是在對着任何人說話,只是在自言自語。
“最近每次看到窗外景色的變化時,就會對時間的流逝特別有實感。”
“……”
“……”
“很捨不得嗎,雛菊同學?”
穆修坐在沙發上,捧着春風千櫻剛剛泡好的、略有點燙手的茶水,又看了會兒學生會大廳內熟悉的景象,然後轉過臉看向露臺。
“是啊,這幾天總有種恍惚的感覺呢,好像是以前那樣,即將就要放寒假了,我在鐘樓上向着外面望出去,總是這麼想着——”
回過頭來,桂雛菊輕輕的笑了一下,儘管語氣依然平靜,可是她的聲音中卻明顯的多了一絲惶急。
“等到來年開春,櫻花綻放的時候,我就會又升一級了呢。”
“……”
穆修有些無言,只覺得心中似乎有一根弦,被撥動了一下。
大廳內也陷入了一陣難言的寂靜。
“畢業典禮就要開始了……”
帶着一絲惆悵的語氣,今天不知道爲什麼顯得非常安靜,正在整理着各種文件資料的藤堂莉莉西亞,在旁邊擡起頭來輕聲說道。
“……”
“……”
又是一片沉寂,氣氛也馬上變得有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