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開始懷念戰爭,有人卻希望遠離這一切。“法特”望着遠處的濃霧愁眉不展,他至今也沒想明白事態爲何會變得如此棘手。
身爲軍人世家,他從初生時起就被軍事有關的一切所包圍。從出生時的禮物到成人禮,無一不是與戰爭有關。甚至連婚姻都是如此,兩個軍人世家出於種種考慮下的合縱連橫。
可惜,合縱連橫所帶來的優勢,僅僅持續了二十多年時間。忽然崛起的北地人,將家族積累起來的優勢一掃而空。軍事上的失利已經不能用慘敗來形容,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連根拔起。
只是,無論出於政治需要也好,還是蕩然無存的臉面也罷,對外的說法一直是:勇敢的人們死戰不退,最終無人生還。
但世事無常,一向殺伐決斷的北地人竟然手軟了。北地人收納了俘虜,並且利用這些降俘來對付他們。
家族派出了直系部隊,在永安城以西的羣山之外設置了層層關卡。結果卻被那羣降俘化整爲零繞了過去,在部隊的後方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
沒人會想到這羣投敵的降俘竟然能夠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壞,捨生忘死的姿態他只在真正的勇士身上見過,但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把這羣人劃歸爲勇士。如果真要形容的話,他認爲那是一羣瘋子更爲恰當,他們高呼着令人陌生的僞神名號浴血奮戰。
軍隊受到的直接損傷不大,損傷慘重的是那些普通民衆,以及後勤運輸的車隊、腳伕。
這羣降俘造成的破壞越來越大,見過他們的人也越來越多,事情終於無法再遮掩下去。那羣降俘,食人者的名號終於弄得人盡皆知,而家族的聲望、地位也隨之一落千丈。
整個冬季與食人者的戰鬥一直持續不斷。在此期間,永安城卻毫無出兵支援的意思。那些人固守在永安城,做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傳教。
一羣穿着黑袍的人,開始收擾附近的殘存居民。藉此機會,軍隊的暗探也混入了城中。永安城依然是魔族的城市,城中沒有任何北地人的身影。只是統治這裡的不再是人,而是虛無縹緲的神。那些曾經的族人,僅是滿懷謙卑的行使着神的權柄。
法特不信神,或者說沒有真正信仰過。雖然家中也供奉着某個早已沒了名號的先祖或是神靈,一個比精銳族人還要多出兩隻手的怪物。
可笑的是,當你長出第一對副手時,所有人都會獻上真誠的祝福。而若真的有長出第二對副手的苗頭,那麼等待你的只有死亡。人們不需要一個僞神來褻瀆自己的先祖,這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的說辭。
損失寥寥幾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倒黴蛋,換來的卻是家族的穩定,大局的穩定。
而隨着家族的發展,法特對所謂的先祖漸漸喪失了敬畏。如果你真的有靈,恐怕早已降下懲罰。但是當食人者高呼神名酣戰不休時,他忽然發覺有着神靈的慰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神靈對於法特而言依舊還是道聽途說。他更願意相信這是北地人傾其所有造成的戰果,而不是神靈降臨的危言聳聽。但從小受到的軍事教育卻使得疑慮漸深,如果不是神靈,那麼許多事情根本解釋不通。
雖然士兵的戰損不大,但是打到後來手下衆人早已士氣低落,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志。甚至連他也不想再打下去了,特別是將最後一股食人者困在死地時,那些人竟然不理會他的勸降、承諾。他們瘋狂的叫囂,準備用自己的,還有對手的鮮血祭祀神靈,他們堅信神靈一定會在最後時刻降臨。
法特仍是將信將疑,但手下的衆人卻是信了。在遲疑中,他接到了家族的傳書。
戰爭毀了家族,也同樣給了家族自救的機會。西海岸的濃霧爲家族找到了轉移視線的藉口,也爲家族贏來了喘息的時間。
在弄清北地人隱藏的秘密前,家族決定不再與北地糾纏。誰想證明家族的無能,那就讓他們去證明,讓他們帶着自己的軍隊去和北地人戰鬥。
但是除去指責,沒有人真的跳出去找北地人的麻煩,家族留下的亂攤子也沒有人敢去接手。
遠離了永安城外的羣山,法特卻無法遠離戰爭的泥沼。他從相對乾燥的北方羣山中跑到了陰冷潮溼的西海岸,面對着日漸深厚的迷霧。
迷霧看似停止了擴張,但現實卻並非如此。可能是佔據的地域太過廣闊,所以擴張所需也在成倍增長,擴展的速度也就變得極其緩慢。
可是日復一日,這種緩慢的擴張卻形成了巨大的壓力。幾個沉不住氣的將領帶着忠勇的士兵衝進了濃霧,卻損失慘重。
幾個擁有控風能力的巫師被集中起來,但對這種大面積的濃霧卻束手無策。你略略吹開一部分區域,不過是將它們從一邊吹向了另一邊,對整個戰局的影響微乎其微。而且巫師的回報也令人沮喪,那些濃霧帶着明顯的魔力痕跡。
巫師吹開濃霧的過程難免會形成魔力上的對抗,這讓魔力消耗大增,因此無法持續太長時間。
感受着從海面而來的微風,法特也很喪氣。這個時節很利於濃霧向陸地擴散,而等到冬季寒風從北方呼嘯而下時,霧氣在寒風的逼迫下會有所回縮,但冬季真的不太適合交戰。
魔族需要一場風暴,可是海邊伴隨着風暴而來的通常是瓢潑大雨。當風雨過後,潮溼的水氣又爲濃霧的形成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法特一直懷疑,眼前的濃霧與北地人有些關聯,只是具體原因他也無法明晰。北地人在佔據絕對優勢下忽然停止了進攻,彷彿就是爲了讓他們有精力應付這片濃霧。
前段時間,有一天濃霧忽然全線涌動,退縮,法特以爲這是有大的變故將要發生,整個防線也隨之提高了警戒。但是濃霧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直到永安城的細作送來信報。
那天,永安城中的神像有了反應,無數靈魂在夜的神軀上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