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終於遇到了熟人,找到了傾訴的人,不用白雲溪詢問,杏兒就自顧自的開口了。
“樓裡的姐妹都以爲我被贖身了,我也以爲自己遇到了富貴,以後可以使奴喚婢了,到最後都是曇花一現。回到春滿樓那段日子,媽媽一直讓我接客,因爲有頭牌的名頭,來的客人出手都非常闊綽。我想存夠錢爲自己贖身,帶着錢回老家去。”
杏兒說着,看着白雲溪,眼中終於有了後悔的神色。
“就在我爲贖身做準備時,縣丞大人突然出現,說讓我好好在這裡待着,自有貴人上門。”
杏兒說着,擡眼看着白雲溪,眼神灼熱,
“這才半年,姑姑就來了。”
大人只讓她靜靜的等着就成,別的都不需要她做,貴人便自動上門。
兜兜轉轉,白家就是她命裡的貴人。
聽着杏兒天真的語氣,白雲溪抽抽嘴角,她已經聽懂了,不管晉鴻那廝先前是怎麼打算的,得了杏兒這枚棋子後,就是拿來對付小五的。
一個名妓,但凡鬧出點緋聞,就足夠成爲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至於杏兒那一個月,聯想到姓樑的老爺,整個府城,能被成爲樑老爺的只有知府了。
怪不得樑家如此優待周氏商行,果然夠下血本,一萬兩銀子討好樑知府,確實夠豪爽。
好在,不管晉鴻怎麼算計,人算趕不上天意。
“那位姓樑的老爺和那位姓周的人可詢問過你的身世?”
“沒有,周老爺讓我把我機會,說是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就看我自己的運氣了……可惜,樑老爺每次來話都很少,只吩咐我盡心伺候……”
杏兒說道這點,猛地守住口,看着白雲溪平靜的神色,臉色微紅,乾巴巴的補了一句,
“我就是人家送的禮物而已,自然沒興趣瞭解我的身世。”
說不說的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小五哥哥已經成親了。姑姑一直不喜歡她,再怎麼樣也不會同意她嫁給小五哥哥。
聽到杏兒的心聲,白雲溪嗆了下,她躲還來不及,再把人弄家裡,想什麼呢。
“你想回家嗎?”把她送回家,是她僅能做到的。
“回家?家裡人還會接受我嗎?”
她一路走到現在,雖然坎坷了些,但她並不覺得受苦。反而見識了很多,不管是吃的用的,都比以前在村子裡好。當然,她身無一物,唯有這具身子交換。
這一年多的時間內,她早就想清楚了。
與其一輩子窩在村裡吃苦受罪,還不如出來闖蕩一番。就算名聲不好聽又如何,她只要覺得舒坦就夠了。
回了老家,她的日子就好了嗎?
想到這點,杏兒擡起頭,“姑姑,說句話不怕您笑話,我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的。就算在春滿樓,身邊也有丫頭伺候,不用受苦受累。”
聽着杏兒的心聲,白雲溪很是詫異,剛纔就覺得這姑娘的腦回路不一般,現在更加確定了。
“你現在還年輕,春滿樓不是人久待的地方,等你年老色衰,你當如何?”
“我現在正努力攢錢,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攢夠贖身的錢。有了傍身的錢,日子才能舒坦。”
杏兒看着白雲溪,輕笑一聲,
“我做夢都想過上好日子,以前我總想着找個有出息的男人,一輩子就不用愁了。我娘也是這麼教導我的,但是她嫁給繼父後,日子並沒有多好。而我現在靠自己的能力,爲自己的後半輩子打算,還是很知足的。” 聽着杏兒的語氣,看着她眼裡的認真,白雲溪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丫頭出來這麼久,按說也是被社會毒打了一頓,怎麼沒有清醒呢?
“……話雖如此,但你有沒有想過。有些錢不能賺,用身體換來的銀子最後還得還給醫館。一個人身體有限,等你消耗光了,病倒了,多少銀子都治不好,到那時,再多的錢又有何用?”
她以爲,自己看到這丫頭會煩的要死,沒想到現在她只有心酸。
“既然你叫我一聲姑姑,那就聽姑姑一句話,春滿樓不是什麼好地方,早抽身早好。”
也不知該說這丫頭幸還是不幸,遇見的幾個人,雖然都有自己的算計,陰差陽錯的沒讓她受什麼苦。就連進了春風樓,也沒遭受什麼非人的對待。
但一個姑娘家的青春有幾年,消耗殆盡了,誰還會給她好臉色?
杏兒看着白雲溪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
“我暫時還不能離開,縣丞大人說過段日子來找我。他雖然一直再利用我,但我還是很感激他,是他教我學會傍身的技藝,沒有他的培養,也沒有現在的我。”
白雲溪:“……”
原則上是沒錯。
但他一路給你送火坑裡了。
若她好好的待在鄉下,找個樸實的後生過日子,一輩子平平淡淡總比這春風樓強吧?
逛樓子裡的人,有幾個是乾淨的?萬一帶了暗病,這輩子可就沒戲了。
“有件事兒我得告訴你,晉鴻……也就是你口中的縣丞大人,因爲牽扯私鹽數量太大,已經被砍頭了。”
“什麼?死了?”
杏兒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白雲溪。
他可是縣丞大人,怎麼可能被砍頭?
“前陣子的事兒。所以,他不可能再來找你了,如此你還願意在待在春滿樓嗎?”
白雲溪看着她,也不催。
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傻白甜,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的主,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杏兒雙手攪着帕子,低着頭心裡慌得厲害。
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就死了呢?
她還想着,等幫了他的忙之後,求大人把她帶出去,找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買個宅子,僱個老媽子,自己一個人生活。
過個一兩年,再找個老實的男人嫁了,生幾個孩子,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聽着杏兒的心聲,白雲溪抽抽嘴角,無語至極。
“姑姑……小五哥哥真能帶我回去?”
“小五已經成親了,不方便再見你。只要你想離開,我讓人送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