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兩個選擇
洛青青突然有些說不上是什麼心情……
前世的她，就那樣死了？
憋屈的死了……
還有她的貓。
雖然很討厭，可也不該落得那樣的結局。
她突然就沒有什麼繼續追問周氏，安慰周氏的想法了。
沉默的回了小院兒，躺在炕上，雙眼無神的發呆。
院子裡的洛家人面面相覷。
洛老爺子有些嗔怪道：“你看看你，瞎說什麼？青青一直就長在咱們身邊，怎麼就不是咱們閨女了？”
“可我就是做夢夢到了呀。”周氏嘟囔着道：“夢裡那個洛青青死了，再醒過來就變成了咱們閨女……”
洛老爺子：……
“你說說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他語重心長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所看到的那些，就是咱們閨女的前世？”
說着說着，連他自己都開始信了：“你說咱閨女該不會真的記得前世的那些事情吧？所以剛剛聽到了你說這些話，纔會突然間就變得不開心了。”
洛青青的失落，那真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
被洛老爺子這麼一說，周氏也忍不住有些開始犯嘀咕了。
“說不準還真就有這個可能。”
可她還是很糾結：“那咱閨女去哪兒了？我是說她醒過來之前的那個閨女……”
“哪有什麼之前之後的，我看你就是胡思亂想，想太多。”洛老爺子道：“興許老天爺讓你經過這一遭，就是想讓你看看咱閨女的前世，然後這輩子對她好一點。”
“我這輩子對她難道還不好嗎？”周氏聽了這話，不樂意了。
好嗎？
洛老爺子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我就是這麼個意思，你大概明白就行。”他道：“幹什麼老是揪我的字眼！”
他梗着脖子：“反正咱閨女肯定是咱閨女，不可能是別人。”
“你憑啥這麼肯定？”周氏瞪了人一眼。
洛老爺子道：“憑啥？就憑她一直拉幫着咱們這一大家子！你覺得閨女不是咱們閨女了？可如果她真的不是咱們閨女了，爲啥還要對咱們好？那天，咱們都已經只能喝清的見底的稀粥了，是誰送的野菜過來？後來又是誰給了咱一袋子米？給了咱一袋子面？”
他瞪了瞪了眼睛：“不就是因爲咱閨女發現，咱們都已經要吃不上飯了，所以才特意送過來的嘛。你總不能因爲現在吃飽了，餓不着了，日子開始好過了，就忘記當初的好吧？”
周氏抿了嘴巴不說話。
洛老爺子又道：“還有這段日子以來，閨女是咋拉幫老大，老二，老三他們的？是，老三現在還是個遊手好閒的，沒什麼產業在手裡頭，可老二現在的日子過得多紅火，那肉脯的鋪子，一天得賺進來多少錢？這錢除了你我有份，老大和老三也都有份兒吧。更別說老大媳婦兒跟老二媳婦兒這兩個做嫂子的了！你信不信，要是老三現在也有媳婦兒，那閨女，準得還會從她那一份兒裡，分出一部分來給老三媳婦兒。”
“她要不是咱們親閨女，用得着這樣子嗎？自己賺了錢自己留着花，不快樂嗎？不舒坦嗎？”
洛老爺子道：“你再看看這幾個孫輩兒，按說這跟咱閨女也沒多大關係了吧？只不過是侄子而已……可是她少操心了嗎？現如今咱家旁邊那麼大一個學堂，爲的是啥？還不是爲了這幾個不爭氣的侄子，能夠有個上學的地兒。”
周氏被他說動了心思……
洛老爺子語重心長道：“你說她要不是咱閨女，是不是就可以拋下咱們這一家子拖累？若是沒有了咱們拖累着，他是不是就可以走的更高更遠？”
對閨女的心思，洛老爺子其實也是有幾分瞭解的。
他也希望閨女能走的更高更遠……
可他不想閨女因此沒了幸福。
所以那舉人家，怎麼過分對他們都行，那樣瞧不起閨女，是怎麼都不行的。
這樣子的人家就算是嫁過去了，十有八九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
到時候山高皇帝遠的，他們就算是有心想爲閨女做主撐腰，也根本就鞭長莫及。
更何況，也從來就沒有孃家人，去插手出嫁女的事情。
這要是傳出去了，指不定要怎麼被人戳脊梁骨。
“那……”周氏突然間的泣不成聲：“那夢裡的那個洛青青，真的也是咱們閨女？那……閨女好可憐。”
辛辛苦苦了一輩子，結果全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你說那些人，會好好安葬咱閨女嗎？”
周氏此時顯然是已經被洛老爺子說動了。
相信了那個洛青青也是她閨女洛青青。
這時候再去看夢裡頭的那些經歷，就只剩下了心疼和憤怒。
“那我怎麼知道……”洛老爺子對前世今生這種設定，接受的倒是很快。
他嘆息了一聲道：“人死如燈滅，死都死了，還管死後的那些事情做什麼呢，風光大葬也好，草草裹屍也罷，反正死了的人又不會知道。”
周氏還是覺得很難過。
洛家兄弟幾個，聽得雲裡霧裡的……
啥啊，啥啊，到底發生了啥啊。
老爹跟老孃說的每一句話，他們明明也都是聽得懂的。
可怎麼感覺就像是加了密一樣的？
一家子人云裡霧裡的，洛老爺子跟周氏明顯沒有跟兒子孫子們解釋的想法。
倒是一直躲在人羣之後的程越若有所思，趁着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了小院兒。
“怎麼了？不高興？”程越很是自然的趴在洛青青身側的位置，歪着頭看人。
他把院子裡的對話，跟洛青青都說了一遍：“嬸子興許也只是一時沒想開，混淆了夢境和現實……”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洛青青突然道。
程越認真想了想道：“我大概是相信的……所以，那真的是你的前世？”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
洛青青笑了笑，搖頭道：“也許是吧也許不是……真真假假的，誰又知道呢。”
她道：“有時候我覺得我可能也會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或許都是假的吧。”
“我總覺得那就是我的前世。”洛青青沉默了一陣子後道：“可在這裡的時間越來越久，對這裡的記憶越來越真實，我又不知道，曾經的那些記憶是否只是一場夢……”
“我在一個同這裡不一樣的時代，甚至是不一樣的時空，出生、成長、生活。”
她笑了笑：“那個時候，我是家族裡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
“可是金錢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更不要說這其中還摻雜着權力地位，幾乎是家族裡的每一個人都在想着我死。”
“他們甚至無數次毫不避諱的當着我的面，冷嘲熱諷的說，爲什麼當時死的不是我？”
洛青青目光盯着屋頂，漸漸失神，好像又回到了曾經那些記憶裡的日子。
冷眼旁觀的看着前世那些事情，一幀一幀的在她眼前播放。
“我第一次殺人就是拜他們所賜。”
洛青青嘴角微勾，冷笑了一聲：“後來我終於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本以爲那一輩子，可以安安穩穩的，渡過一生……
種田、養花，每天的日子，除了發呆就是發呆，要不然就是心血來潮，想吃點什麼就做點什麼。
可以無聊的做很多無聊的事情……
結果一睜眼居然來到了這個地方。
一切又要從頭開始。
這其實也沒什麼。
無論是在哪裡，無論發生什麼，她其實都不缺重新再來的勇氣。
可爲什麼要讓她知道她前世的結局呢？
“我其實有時候在想，人這一輩子忙忙碌碌，究竟是在爲着什麼？”
所以剛剛，她迷茫了。
“算了，還是不說了。”她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能就是一時間的情緒上頭吧，等過一會兒就好了。”
程越嗯了一聲：“我陪你。”
洛青青沒說什麼，卻伸手揉了兩把他的腦袋。
“你的這個樣子，讓我感覺是在摸狗頭。”程越忍不住出聲抗議道。
洛青青突然就笑了起來：“你這不是在罵自己嗎？”
程越一噎。
“我纔沒有！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不好！”他道。
洛青青笑着說好。
兩個人插科打諢的胡扯了一會兒，倒是真的把心情放鬆下來了。
程越突然就問：“你想過你以後的生活嗎？這樣一直在洛家村這個地方種土豆種菜？”
“是啊。”洛青青道：“如果沒有生活的壓力，如果不需要掙錢養家的話，這樣子的日子大概就是我最想要的。”
不過以洛家當時的情況，顯然是沒有辦法允許她躺平下去的。
但現如今情況不一樣了呀。
所以她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
只要有足夠的田地種，她並不想離開安州府。
說着，她也像程越一樣趴着：“你呢？就想這樣子，隱姓埋名的在這裡，做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嗎？”
“不然呢，我一個廢太子……”程越道。
他其實也迷茫的很。
如果就這樣子在這裡隱姓埋名的話，等到新皇之位，真的還會有他和洛青青的容身之處嗎？
“你想重新拿回太子之位嗎？”洛青青也沒有兜圈子，直白的問。
程越沉默了一陣子。
“以前是想過的，非常的想，如果說我活着，淪落至此還有什麼支撐的話，大概就是憑着這件事情了。”他道。
隨後又是很長一段時間沉默。
洛青青以爲他說完了，便問：“那現在呢？不想了？”
程越嗯了一聲，卻又搖了搖頭：“也不能說不想了吧，更多的是糾結吧。”
“糾結？”洛青青歪着頭看他：“糾結什麼？”
“糾結我更想要的是什麼。”
程越道：“我一方面想要重新奪取太子之位，立於無人之巔，讓那些曾經落井下石過我的人，都一一得到我的報復……”
他微微抿了抿脣，不知道這樣子心思陰暗的他，會不會讓洛青青覺得可怖，會不會就此遠離他？
好長一段時間，程越都不敢擡頭去看洛青青的目光，害怕會在那雙好看的眼睛裡，看到失望。
“我……”
他猶豫着開口，想着挽回些影響，就聽到洛青青問：“這不是挺有目標的嗎？那你還糾結什麼？”
“你不覺得我心思陰暗卑鄙嗎？”程越下意識的問。
洛青青不解道：“爲啥要覺得你心思陰暗卑鄙……就因爲你想搞死他們？”
程越低嗯了一聲。
“不搞死他們，難道還捧着他們，給他們找兩塊板兒供起來咋的？以德報怨？”
洛青青道：“你可千萬別聽信什麼勸你大度的鬼話，想什麼禍不及家人的指責，也別覺得殺了那個人、這個人之後，他/她的家人會淪落至怎樣的困境，過上怎樣悽苦的生活……”
“爲什麼？”程越突然有些茫然。
洛青青笑了笑，有些嘲諷：“因爲那些人害你的時候，也沒考慮過你的親人、從屬，以及你會淪落至怎樣悲慘的境地。”
“你可以大度原諒那些傷害你的人，只要你回想起經歷過的那些傷害，不會心裡發堵就行。”她道。
怎麼可能會心裡不發堵呢。
每一次回想起那諸多過往，他都恨不得毀掉整個大靖……
甚至是毀掉大靖之外的一切一切。
“反正，不管別人如何，換成是我，我是肯定沒辦法原諒的。”
洛青青道：“前世的時候，我遇見了那些事情，就恨不得殺掉所有相關的人。”
她自嘲的笑了笑：“當然了，在那個世界裡，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如此做，而現如今到了這裡就更沒有辦法做了。”
洛青青伸出兩根手指：“擺在我面前的就只有兩種選擇，要麼遺忘掉所有的過去，要麼每每想起，只能獨自一個人在深夜裡輾轉反側、躁鬱難平，想要毀天滅地卻無能爲力，最後只能更加的無能狂怒，然後繼續輾轉反側，心躁難平，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如此下去，直到徹底崩潰，再也無法勸解自己的那一天到來……一切纔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