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線之沈景修.時光
接上文:
溫顏捧着那盞燈,燈裡是另外一個世界。
映入眼簾的是一隻修長的大手,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正在往樹上掛燈。
那燈,和此刻她手中捧着的,一模一樣。
溫顏內心感到無比震撼,震撼的同時又有些期待。
這是沈景修爲自己做的燈吧?
那隻手是他的手吧??
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重新回到那個世界了?!
如果真的可以,那老天奶可真是太夠意思了!
可是要怎樣才能回去呢?
溫顏捧着燈左看右看,完全沒有找到任何機關。
最後她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直接走進了水裡。
奇怪的是,在這寒冷的冬季,湖裡的水居然是溫的,一點都不涼!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溫顏忍不住笑了。
因爲她知道,回去的事,妥了!
果然,她的眼前很快出現了一片強光!
這一次不單單只是意識了,她整個人都被捲入了一個漩渦!
再恢復意識時,溫顏只覺得臉上一片黏膩,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舔她一樣。
這種感覺十分不美好!
她猛地睜開眼。
入目的真是好大、好長一條舌頭啊!
不敢動不敢動!
面對着這條大舌頭,溫顏是一動也不敢動。
雖然那只是一匹馬,但溫顏也怕發生踩踏事件啊。
不過她還是決定悄悄用手捂住臉。
正在她透過指縫偷看這個世界的時候,一道人聲突然響了起來。
“四十六~四十六你在幹什麼?”
聽那聲音像是一個老人,他似乎正在往這邊走。
但是周圍好像也沒有別人。
溫顏納悶,所以她這穿成了一個叫四十六的人?
可是爲什麼會有人叫這種名字啊?
不過很快,溫顏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人家叫的是這匹正在舔她的馬。
馬被叫走以後,溫顏這才爬了起來。
“你沒事吧?”馬的主人慢慢走了過來,關切地問溫顏,“你是從哪裡出現的,我剛纔怎麼沒有看見你。”
“哦,我沒事。”溫顏隨手一指,“那,我是從那來的。”
打量了一下自己,溫顏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原來那個世界的衣服,剛好口袋裡有一包紙,她趕緊就把紙掏出來擦了擦臉。
擦完臉她纔打量起眼前的老人來。
他個子很高,體型偏瘦,頭髮花白但卻濃密。
雖然歲月在他的皮膚和身形都留下了痕跡,但是不難看出,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帥哥。
而且老了也很有氣質。
並且他看起來也很隨和。
溫顏便決定向他打聽打聽現如今的情況。
“老人家,我可以問你點事兒嗎?”
“你問。”
“是這樣的,我是和朋友來自駕遊的,但是路上我和她發生了爭執,對,我和她吵架了,然後她就把我丟路上了。請問這裡是哪裡啊?”
“你說我們這啊,我們這是蘭縣。”
“蘭縣?”這個地名溫顏很熟悉,這是當初她去46號坑的必經之地!原來她是直接穿到這裡來了。
再回頭一看,果然身後有一棵掛滿了風鈴燈的大樹。
她忙接着問:“這棵樹好漂亮啊,這些燈是誰掛上去的您知道嗎?”
“我啊,我掛的,我每天都來掛。”
“您?”
聽到這個答案,溫顏有一丟丟失望,失望過後是驚恐。
難道說她這是穿到另外一個未知的世界來了?!
這裡沒有沈家人?
她忙繼續問道:“爺爺,那我想請問你認不認識沈景和,一個演電影的,很有名的!或者溫顏?”
老人搖頭。
“那你知道沈氏集團嗎?”
老人還是搖頭。
溫顏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人家都七老八十了,不認識電影明星和一些公司那也很正常。
只是可惜了她口袋裡跟她一起穿來的手機壓根就沒有信號,也沒有網,完全不能用。
沒辦法,她只好問老人:“那請問你有手機嗎,我想給我朋友打個電話。”
她到現在還揹着家人們的手機號碼呢。
只可惜老人還是搖頭:“我沒有你說的那個東西。”
說完他就走到一旁的大石頭前,面對着那棵大樹坐了下來。
溫顏四下環顧了一圈,發現附近並沒有什麼人煙,只好又奔着老人去了。
“爺爺,你家住在哪裡啊?”
“這裡。”
“啊??對,我知道是這裡,我的意思是離這裡遠嗎?你是騎馬來的?”
“嗯。騎馬不遠的。”
“利害了!但是,您這麼大年紀了一個人騎馬會不會不太安全啊,您家裡人呢,他們知道你騎馬出來嗎?”
“知道。”
“知道還讓你騎?”
“讓的,你想不想騎?給你騎一下吧。”老人說着就把繮繩給溫顏遞了過來。
溫顏趕緊拒絕:“不了不了,我不太熟練,而且我跟您的馬也不熟。”
“你怕他嗎?四十六很溫順的。”
“有一點點哈哈。對了爺爺,你什麼時候回家啊,等你回家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啊,我想去你們那找別人借一下手機。”
“好,不過現在我還不回去,四十六還沒有吃飽。”
“那沒問題,我可以等他吃飽。”
“你真年輕。”
“啊?”
“我身邊也有兩個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陪着我。”
“哦~那應該是您的家人吧?”
“不知道。”
“??不知道?”
“本來她像你這麼年輕,後來她就老了,然後她有了一個女兒,女兒像你一樣年輕。”
“???您說的是你的妻子和女兒嗎?”
怎麼會有人這樣描述自己的妻女啊。
溫顏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感覺這位老人可能精神狀態或者是腦子不太好。
可能年紀大了有些糊塗。
果不其然,老人開始前言不搭後語了。
“我沒有妻子,我弟弟有妻子,他有孩子。我陪着這棵樹五十年。誰能告訴我答案?”
“誰能告訴我答案?”
“誰能告訴我答案?”
當老人看着遠處開始旁若無人地重複這個問題的時候,溫顏幾乎斷定,他一定是生病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而老人也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
伴隨着他起身動作的是‘咚’的一聲悶響。
溫顏循着那道聲音看過去。
好嘛!一個智能手機。
這老人家剛還說他沒手機來着。
看來是真老糊塗了吧。
溫顏搖搖頭,順手把老人的手機給撿了起來。
剛直起腰,溫顏就看見老人在地上撿起了一個燈。
她連忙上前兩步阻止:“別,爺爺,那應該是我的。”
那應該是她從水裡摘的那個,一起帶到了這個世界,那個燈的位置就是她醒來時躺着的位置。
老人家卻像是沒有聽到溫顏的聲音一樣,拿着燈顫顫巍巍就朝那棵掛滿了風鈴燈的大樹走了過去。
溫顏也沒有阻止,就怕嚇到老人家。
大不了記住他掛燈的位置,然後找個時機再拿回來。
老人也在溫顏的注視下,緩緩擡手把燈掛了上去。
一陣風來,它們發出了清脆空靈的響聲。
溫顏也被地上的塵土迷了眼,視線模糊間,老人高舉着掛燈的那隻手居然與她現在在燈裡看到的那隻修長年輕的手重合。
可揉揉眼睛再睜開,那明明是一隻蒼老的佈滿了皺紋的手。
溫顏嘆息,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處……
正鬱悶着,身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年輕嘹亮的女聲。
“沈先生!沈~先~生~”
沈先生?
沈?
溫顏下意識回頭。
就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朝這邊跑了過來。
她跑得很快,她有着一身健康的膚色,還有一頭黑亮的長髮,長髮被編成一條辮子垂在胸前,看起來應該是當地人。
見到溫顏,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普通話也帶了些口音。
“你是遊客嗎?來這裡玩的?”
溫顏點頭,把之前編給老人聽的那個理由又給年輕姑娘說了一遍。
年輕姑娘看面相就很善良淳樸,她絲毫沒有懷疑溫顏的說辭,甚至還主動提出要帶溫顏去她們的村落打電話聯繫人。
溫顏謝過她,又問:“你是來找那位老人家的嗎?”
年輕姑娘點頭:“是的。沈先生年紀大了,得了那個阿爾茲海默症,有時候經常會忘了回去吃飯,我是來喊他回去吃飯的。”
溫顏看了老人一眼,他已經把燈掛好了,此刻正駐足在那棵大樹下看着,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溫顏抿抿脣,猶豫過後說:“那他生病了,你們怎麼不把他看好啊?這裡的草原這麼大,他還有馬,他跟我說他是騎馬過來的,他年紀那麼大了,萬一騎馬摔了或者是跑遠了可怎麼辦?”
年輕姑娘有些驚訝:“他跟你說他騎馬來的??那是說着玩的,他這裡現在不太清楚了。”
姑娘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繼續說道:
“他纔不捨得騎四十六,每次都是牽着來牽着回的。你知道嗎,四十六是一匹長壽馬,他今年都五十歲啦!”
“五十!馬的壽命這麼長嗎?”
“不是的,一般只有30年左右,但是四十六已經陪了沈先生將近五十年了,很厲害吧?不過那是因爲沈先生養得好,他從來不讓四十六駝任何東西。”
溫顏點點頭:“那他一定是個很善良很溫和的人,我能看的出來。”
“溫和?對了,剛纔沈先生和你說了很多話是嗎?”
“是啊,怎麼了?你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對啊,沈先生一般都不和陌生人說話的。而且,這裡是沈先生的地方,他一般都不允許別人靠近這裡的。”
“這裡?這裡這麼大!”溫顏環顧了一圈,“你說的是這棵大樹吧?”
“是的。”
“就算是我,現在也不可以去打擾他,否則他會罵人的。只能等他自己看到我,纔會乖乖跟我回去。”
“那,你能跟我說說這棵樹的故事嗎,我覺得這棵樹一定是棵有故事的樹。”
“自從我出生,沈先生就在這裡了,他不是本地人。事實上,我媽媽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沈先生就來這裡了。聽我媽媽說,以前這裡是沒有樹的,這棵樹也是沈先生移栽過來的。這裡以前好像是一個什麼研究所之類的,後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自然災害還是別的,一夜之間研究所就沒了。沈先生就在這裡的廢墟上種了一棵樹。聽說他很有錢的,可是他沒有在大城市裡享受生活,而是在這裡守着這棵樹。這種燈就是他做的,我不知道你有沒仔細看,這是太陽能的,現在還看不出來,天一黑就會發光,而且燈下面還掛着風鈴,每當有風的時候,就會響起很好聽的風鈴聲。那是大自然的聲音,我們都很喜歡聽。沈先生每天都會來這裡掛一盞燈,不論風雨,每一天都會來。因爲他在懷念一個人,或者說是等一個人。只是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有人說是他的妹妹,有人說是他的愛人。五十年了,不論是我的媽媽還是我,我們都沒有見到過沈先生等的那個人。當沈先生得了阿爾茲海默症以後,我以爲他不會再來了。可是,他忘了很多事情,卻唯獨沒有忘記來掛燈,不,是來等人。沈先生是一個很可敬的人,他年輕的時候爲我的家鄉做了很多的發展,我們這裡的人都很喜歡沈先生。就算他迷路了,別人也會把他送回來,不過他很少離開這裡的。有時候我也覺得沈先生很可憐,他等一個人五十年。我覺得那個人真的是太可惡了,她難道是忘了和沈先生的約定嗎,爲什麼從來都不看沈先生。沈先生都已經八十歲了,他還能再掛多少盞燈!”
年輕姑娘說到這裡,義憤填膺。
可回頭一看,卻發現溫顏早已淚流滿面。
這可給年輕姑娘嚇到了:“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很感動啊?那你也太感動了。我有紙,哦我忘了帶,這怎麼辦,你快別哭了。”
可溫顏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或許並沒有來錯地方。
只不過是……來錯了時間。
“老先生姓沈,那他的名字是沈景修嗎?”
“是!你怎麼會知道?也是沈先生告訴你的嗎?真是不可思議,他早就忘記自己的名字了。我記得早些年……”
年輕姑娘後面說了什麼溫顏已經聽不見了。
風從耳邊掠過,震耳欲聾。
她一步一步朝着眼前的老人走去,隔着五十年的時光。
每走一步,腦海中彷彿就有一部分記憶和畫面在坍塌。
一別竟是五十載。
記憶中的大哥是那樣的年輕驚豔,缺失了五十年時光,以至於垂垂老矣的他再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絲毫沒有認出來。
他都已經老成了這樣。
那蘇媽媽還在嗎,沈爸爸還在嗎?
其他的人呢?
溫顏感覺自己踩在破碎的廢墟上,每一步都走得那樣艱難。
直到老年的他回頭,溫顏才擡手擦掉了眼淚。
“嗨,大哥。”
她還像五十年前第一次出現在沈景修面前一樣,強撐着笑着擡手向他打招呼。
不同的是,那時候她手裡還端着一杯加了料的橙汁。
對她來說,回去原本的世界不過短短几年。
再見卻已物是人非。
生病的沈景修認不出眼前的人,聽到溫顏叫他大哥的時候也無動於衷。
不過他還記得十幾分鍾前和溫顏的約定。
“哦,接我的人來了,我帶你去我家,你打電話給你的朋友。”
“好啊。”
溫顏看着滿臉皺紋的沈景修,疼痛忽然從心臟某一點炸開了,那種痛瞬間脹滿她整個胸腔,憋得她幾乎喘不過來氣。
她強忍着沒哭,徵詢他的意見:“那我扶着你好不好?”
他搖着頭拒絕,緩緩走向他的馬:“我牽着四十六,四十六得跟着我。”
年輕姑娘快步走到了溫顏身邊:“沈先生和四十六走得都比較慢,每次來找沈先生回去吃飯我就當是散步了。你看我們這裡風景多好。”
“是。”
“你看起來好像一下就不開心了。你怎麼了?”
“五十年,太久了。”
“哦,你說沈先生的事情,是啊,真的太久了。”
“那沈先生的家人呢?除了你說的他可能在等的那個妹妹,他的其他家人呢?他們沒有來看過他,或者是勸他離開這裡嗎?”
“勸過,我還見過沈先生的侄子和侄女呢,他們都是大企業家。還有沈先生的弟弟妹妹,他們都勸過沈先生,可是沈先生根本就不聽他們的。不過他們都好忙,來看沈先生的次數並不多,而且好像他們有些還定居在國外了。”
“那他的父母呢?”
“你說沈先生的父母啊。你看沈先生年紀都那麼大了,他的父母好像在二十多年前就過世了。那個時候我應該還沒出生,或者很小,完全沒有見過他們,但是我媽媽應該見過的。不過聽說沈先生的媽媽非常的美,他們一家對這棵樹都有特別的感情,每個人來了都會來看看這棵樹的。”
其實這個答案早就在溫顏的意料之中。
可是真的確定蘇漾和沈遠已經在二十多年前去世,溫顏還是好難受,喉嚨裡像是堵着一團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
可就在這個時候,沈景修突然輕輕碰了碰溫顏的胳膊。
溫顏扭頭看他,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溫顏。
“給你,打電話。”
溫顏淚眼模糊,下意識伸手接過。
年輕姑娘卻說:“沈先生,你忘了把手機打開了,這樣不能打電話的。你得用指紋把手機解鎖。”
沈景修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年輕姑娘的話一樣,繼續牽着四十六往前走。
溫顏卻拿着手機,熟練地按下了一串數字。
‘咻’的一聲響,沈景修的手機解鎖了。
年輕姑娘目瞪口呆:“你怎麼會開沈先生的手機,這也是他告訴你的?他還記得他的開機密碼??”
溫顏沒有回話。
沈景修的開機密碼,是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應該說在她的時間線裡,他幾年前就告訴她了。
只是在他的時間線裡,這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溫顏打開相冊,除了大量的‘風鈴樹’的照片和寥寥幾張風景照以外,完全沒有他自己的影像。
再往前,是五十年前他和自己的合照,以及有她參與或者是由她拍下來的家庭大合照。
有他們一起看煙火的,一起聚餐吃燒烤的,還有一起去海邊沙灘度假的。
五十年,除了這些回憶和那棵樹,他似乎沒有留下有關於他自己的任何痕跡。
而他現在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溫顏想問問天意,那過去的五十年到底算什麼?
爲什麼偏偏讓她這個時候纔出現。
年輕姑娘更是驚掉了下巴:“你和照片裡的女孩子很像,太像了。你是她的女兒嗎?你是她和沈先生的女兒嗎?”
溫顏沒辦法說自己就是照片裡的女人,她點點頭,走過去擁抱了沈景修。
老年沈景修愣了一下,卻並沒有拒絕。
溫顏還記得沈景程的號碼。
之前他也說過,這個號碼永遠不會變,也會24小時開機。
所以溫顏第一時間撥出了這個號碼。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接電話的卻是一箇中年女人的聲音:“大伯?”
聽到這個稱呼溫顏立刻就明白了。
接電話的應該是沈景程的女兒。
她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直到對方又喊了一聲。
她纔開口:“我、我不是他。”
對方明顯一怔,過了好幾秒後才重新發出聲音。
聽得出來對方很激動:“你是溫顏姑姑?”
溫顏也愣了一下。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你爸爸和你說過我的事?”
“是,怪我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我爸爸過世前特意交代過我,這個號碼要一直延續下去,不能停機不能註銷。他說有一天,你或許會打來這個電話,甚至你可能是在另外的時空,但這個號碼只爲你而存在。只是可惜,我爸爸在世的時候沒能接到你的電話。”
溫顏再一次淚崩。
“你說沈景程他也不在了嗎?他是怎麼走的?”
“癌症。不過爸爸走得很安詳。”
“我們能見一面嗎?”
“你在哪裡?看我,又糊塗了,你用的是大伯的手機。我現在就訂機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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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二十多歲的溫顏在這一年見到了四十多歲的侄子和侄女。
她在沈景程的一雙兒女那裡瞭解到了所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蘇漾和沈遠是壽終正寢。
沈景和領養了一個孩子,年輕的時候他一直環遊世界,最後老了走不動了就選了一個風景秀麗島國定居,他一直都喜歡貓貓狗狗,定居後養了很多很多的小動物。
沈景川后來重新參加賽車比賽去了,結果因爲年齡大操作跟不上受了傷輸了比賽被人嘲諷,氣得他轉行要去開飛機,還要辦民航。後來飛機開膩了還想開坦克,就是一輩子沒消停過,到現在還不服老嚷嚷着要上月球。女朋友倒是交過幾個,只是可惜沒有找到志同道合的,不能陪他‘癲’
秦玉瓏在溫顏走後把《帶着全家去穿越》那檔節目辦得非常非常好,並且那之後她做的每一檔節目都是最高水準的業內標杆。她後來又投身到對貧困和苦難女性的公益事業上,她是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沒有結婚,一輩子都很自由,去年才被她秦家的侄孫輩接過去小聚。
他們的人生,溫顏沒有機會參與,只幾句就被侄子侄女們一下概括完。
溫顏覺得好遺憾。
比她當初毅然決定離開的時候還要遺憾。
爲什麼非要是這個時間點?哪怕她現在也是七老八十呢。
真是好毒一把刀,一下就插在她的心窩子上,以至於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帶着腐蝕血肉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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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顏留下來的第三天,沈景修突然失蹤了。
大家找了所有他平時可能去到的地方,卻都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大家從白天找到晚上,一直到凌晨三點多都還沒有休息。
眼看着一個個都累得不行了,有人報了警。雖然距離沈景修失蹤連24個小時都不到,可是鑑於他對當地發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警方還是受理了案件。
找了一天的人們也終於可以稍稍放心回去歇一會兒了。
可是溫顏睡不着。
找不到沈景修她睡不着。
四十六還在。
溫顏不相信沈景修會單獨留下這個老夥計自己離開,她想他一定是在附近。
她還要出去找。
溫顏輕撫着四十六的腦袋,輕輕把臉貼靠在這個大傢伙的身上。
“四十六,你知道他在哪裡對不對,帶我去找他好嗎?我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和他們說,我不知道我這一來竟然與他們隔了五十年的光陰。你帶我去找他吧,求求你了四十六,就像你當初帶我來又帶我走一樣。可以嗎?”
四十六是一匹馬。
它不會說話。
但是它擡起了雙腳。
溫顏打開馬圈的柵欄門,任由它帶着自己走。
他們在凌晨三點的草原慢慢走着。
老遠溫顏就聽到了風鈴聲。
朝前看去,是那棵巨大的樹在發光。
五十年零二天,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盞燈。
每一盞燈單獨拿出來都只能散發出一點微不足道的光。
可是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盞燈聚在一起,就成了草原中一座指引方向的明亮燈塔。
引着溫顏往那個方向去。
可是溫顏纔剛剛從那裡回來。
但她卻不願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離得越近,溫顏也看得越清。
那棵燈樹下,真的有一道人影,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是那樣的熟悉。
“沈景修!”
溫顏激動地喊出口,飛快地朝那道人影奔赴而去。
可是跑着跑着,那道修長的身形就變得佝僂蒼老了。
是老年的沈景修。
可不管是什麼樣的沈景修,溫顏都沒有停下她的腳步。
“沈景修,你這一整天都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所有人都很擔心你,我們找了你整整一天,我們都報警了。”
老人卻只是看了溫顏一眼,就快速地轉過了身。
他伸手,顫顫巍巍從樹上取下了一盞燈,緩緩轉身遞向了溫顏。
“拿回去吧,這是你的燈。”
溫顏搖頭:“掛着吧,我陪你一起等那個人,等哪天你看到她了,我們就不掛了。”
“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盞燈,我今天沒有掛,樹上卻有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三盞燈,這盞燈不是我的,你拿回去吧。”
溫顏輕笑:“你這個倔老頭,這麼多燈難道你還一個個數了一遍,你數得清嗎?”
老人也笑:“爲什麼要數,我的每一盞燈上都是有編號的。這一盞沒有,它雖然和我的燈長得一模一樣,但確實不是我的燈,我知道,它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回去吧,,,溫顏。”
“不愧是你啊,這麼……”溫顏本想說‘不愧是你沈景修,這麼聰明’
可是她的大腦卻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耳朵剛纔聽到了他叫自己溫顏。
“你喊我什麼?”溫顏看向老人,淚水瞬間決堤,“你認出我來了是嗎?你記起我來了?”
沈景修早已淚流滿面,八十歲的高齡,如今的他眼周早已滿是皺紋,但那雙被水洗過的雙眸在看着心愛姑娘的時候依舊明亮有神,同時又夾雜着不捨,以及自卑。
“你走吧,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去你原本的位置,過你原本應該過的生活。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是我回來了,你等了我一萬八千二百五十二天,不就是爲了這一天嗎?”
“曾經,我也以爲我就是爲了這一天,甚至是這一天以後的每一天。可真的想起你,真真切切看到你就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發現,只是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我知道你一定會留下來,甚至會照顧我,但我不能那麼自私。你還年輕,你現在才二十多歲,你是那麼的美麗鮮活,你還有很精彩的未來。”
“不,你不要和我說這些,我不想聽!你如果這麼說,那你過去的五十年算什麼!那是五十年!一萬八千多天!!!不是五十小時!不是五十天!既然我來了,既然我們重逢了,那我就不會走!”
沈景修緩緩搖頭:“顏顏,我們站在不同的時間線上,我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爸媽也已經走了幾十年了,老二老三老四和玉瓏,我們也都老了。你留下來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我在臨死的時候感到愧疚。所以回去吧,能再見你一面,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對了,”沈景修又問,“那個胖哥和小夢,就是當初和你一起出車禍的人,他們還好嗎?”
“好。”
“那這些年你還好嗎?四十六號坑在你走後就塌了,我們猜想,你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在這裡等我?”
“因爲愛一個人,所以會盲目期盼。但是你千萬不要有負擔,我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並且隨時可能會忘記一切,這五十年是我心甘情願,你不必可憐我。顏顏,你回去吧。”
“那如果我說,有的時候,我也沒有真的把你當做是哥哥看待呢。”
“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我想留下來。”
“這個不行,我希望你走。”
“可我不一定能走得成。”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就在今晚。你必須得走。”
“所以我回來,就是爲了再一次和你告別嗎?那命運對我也太殘忍了。”
“可是命運恩賜了我。有生之年,讓我還能再見所愛一面。拿着,這是你的燈。”
“我不要。”
“求你。”
溫顏失聲痛哭。
五十年前她要走,從不求人的他開口說‘求你別走’
五十年後她要留下來,他卻求着她離開。
他最後一次顫抖着抱了她,把那盞沒有編號的燈塞進了她的手中。
她的淚水滴在燈上,那一瞬間,燈樹上的燈幾乎全部熄滅,風鈴聲也在瞬間戛然而止。
似乎所有的光芒都被她手中那盞燈吸收。
再一次,溫顏感覺自己被吸入了一個強力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