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人中一個道:“爺們腳下生了根,成了幾塊爛木樁子,走不動了,嫌礙事自己過來搬,要命隨便來拿。”
大歪和二邪身子一晃就到了四人跟前。四人有些吃驚,卻並不躲閃,幾乎同時舉起手裡的石頭。
大歪和二邪對視一眼,覺得索然無味。他們已經看出四人沒有任何功夫底子,就是普通地痞流氓。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四人各自把石塊拍到自己額頭上。血立刻流下來,然後用手在臉上一抹。
一人說道:“牛老大,原來恁也請人助拳了。很好很好,隨便打。爺爺要是哼哼一聲就不算好漢。”
高羽早就不耐煩了。在高閣莊大集上他見過這樣的人,拿把小刀,先在腦袋上劃開一道口子,血就順着臉淌。然後伸手要錢,用他的話說,比他都不要臉。
“大歪二邪,把這幾塊爛木頭搬開就是。”
大歪二邪雙手各自提起兩人,也是故意在牛老大面前賣弄,將四人拋到兩側高大的松樹上。四人真是屬鴨子的肉爛嘴不爛。掛在樹上兀自叫囂,“恁懂不懂規矩?有本事就殺了爺們兒。”
大歪冷笑,“大爺就是規矩。”
牛老大也不說話,推起車子繼續往前走。走出二里多地,他放下車子指着旁邊一棵松樹對大歪二邪說:“這裡不錯。”
只見山坡上樹蔭下一塊平整的巨石。
“多謝兩位救命之恩。”牛老大躬身施禮,“但事兒是事兒,理兒是理兒。救命這事兒俺不敢忘記,但喝酒俺從來沒服過誰,這是理兒。俺車上有三十壇酒,也帶了兩隻燒雞,十幾個饅頭。不如咱就在這裡比比酒量。”
二邪說:“俺只是搬了幾塊礙眼的石頭,說啥救命?”
大歪哈哈大笑:“論起喝酒俺還怕恁不成?”
高羽笑道:“俺做評判。早聽說牛老大是‘酒漏子’,大歪二邪,你們兩個必輸。”
大歪說:“俺要輸了就是烏龜孫子王八蛋,管恁叫爺爺。”說完自己卻笑了。高羽本來就是祖宗,但卻成了烏龜王八蛋的祖宗。
這次他們拼酒速度卻慢下來,不再是搬起罈子狂飲。三人也不怎麼說話,只是喝酒。高羽吃着雞腿也喝一口酒問:“牛老大,剛纔你說什麼犝牛尊是啥東西?”
虯髯漢子牛老大說道:“俺家住賈王莊世代以釀酒爲業。聽俺爺爺說,早些年,俺家釀的酒實在難入口,自然買的人少,只是勉強支撐這個家業。”
高羽喝口酒,咧着嘴道:“確實不好喝。”
牛老大說:“咱臨淄有個傳說,牛山是被玄武大帝鎮壓的夔牛幻化而成,那夔牛曾經和淄河邊上和賈王莊一個浣紗女做了夫妻,後來生有一個兒子,喚作犝牛。玄武大帝把夔牛被鎮壓在此,浣紗女子和兒子變成淄河西岸上的望夫石。傳說夜裡犝牛會幻化成牛到處跑。一天夜裡先祖在釀坊查看新酒發酵情況。突然發現一頭閃爍着金光的小牛正附在酒缸喝酒。見到有人來,便一道金光消失不見。那時先祖以爲自己眼花。也沒有在意,就去睡覺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金牛對他說,你們這些不孝子孫自家釀酒卻捨不得給祖宗喝。先祖就嚇醒了,他想想不對啊,每次祭祖都是在祖宗面前供奉酒的,因自家酒質太劣,便偷偷買了好酒供奉。先祖起身再到金牛喝過的酒缸前去查看,一滿缸的酒只剩下半缸。從那缸裡舀一瓢酒嚐嚐,覺得味道大變,再不見了酸澀,竟是香氣細緻柔和,回味悠長。先祖大喜,依照夢裡見過的犝牛形象,找人雕成石像,供奉在酒坊。在犝牛前擺放了三個酒缸裝滿新酒。說來也怪,只要在犝牛尊前面供奉過的酒,味道大不相同。從此俺家的酒不愁賣。後來俺家生意越來越好,祖上喝醉後吐露了關於犝牛的事。莊裡人開始說俺家就是犝牛後人,藏有一件純金打造的犝牛尊。可是俺家哪裡有什麼金牛。”
牛老大喝一碗酒繼續說:“原本俺在莊南邊有一家酒肆。那天一人坐在店內爺既不喝酒,也不點菜,只是幹坐在那裡。俺想也許這人走路累了只是想休息一下。俺就叫夥計給端上一壺茶水。過了兩個時辰,他還是坐着不動,俺覺得奇怪,就問他是否有事?那人開口就說俺祖上欠了他祖上錢。他說就拿這酒肆還了他,讓俺滾蛋。俺剛想和他理論,他拿出解牛刀,在自家額頭上劃了三刀,淌了滿臉血。人還是笑呵呵的,但俺不敢看。俺本來還和他理論一番。他笑着以極慢的速度用解牛刀一點一點穿透左掌,血順着刀尖滴滴答答落下來,俺實在受不了那血腥,只好把酒肆給了他。”
大邪和二歪哈哈大笑道:“白瞎了恁這副鬍鬚和酒量。”
“這和鬍鬚、酒量有啥干係?俺本就是老實本分之人,遇到這不怕死的滾刀肉只好忍氣吞聲。”牛老大訕訕道,“後來聽說那人叫祁春,人稱齊大爺,是一個痞子。若只是如此,俺就自認倒黴,算了。但他得寸進尺,又聽說俺家有一尊純金的犝牛尊,說要請到酒肆替俺供奉。但俺家哪裡有什麼金犝牛尊?”
高羽說:“日他娘,大歪二邪最講義氣,最喜歡打抱不平,恁不妨求他倆去要回酒肆。”
大歪二邪卻同時搖頭。
二邪說:“若那姓齊的是江湖中人倒是好辦,俺便一掌拍死他。那廝也只不過是一個地痞無賴,又不懂武功,算不得江湖中人,俺們可不想欺負他,讓人笑話。”
大歪說:“這人倒也光棍。”
二人對祁春倒有幾分欽佩。
高羽說道:“恁二人難道還怕了他?”
大歪歪歪嘴說:“怕他?俺還真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當牛老大慌慌張張來到高閣莊時,一把拉住高羽嚎啕大哭道:“大兄弟啊,恁不該攛掇那兩位兄弟替俺出頭啊,他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