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高麗國內,魏承恩正卷着褲管,踩着草鞋,在河堤上築堤。
前兩天的大雨,沖毀了一條新修的河渠提拔,淹了不少的新開墾出來的良田。
魏承恩手裡提着鐵鍬,不停的鏟着沙土,埋在潰堤之處,一輛輛獨輪車,馱着一麻袋一麻袋的泥土,趕到了決堤處。
魏承恩扛起一個麻袋,對着身邊的人說道:“木樁再砸深一些,否則今天就是勉強堵上,明天也要再次決口!”
“你跑去開城府府衙,告訴開京少尹,說我一會過去!這河堤怎麼修成這個模樣!他要是沒個說法,我今天就砍了他的腦袋!”
“河官!河官呢!給老子滾過來,河官決堤不治罪!那是黃河!這條小河渠,當初是怎麼驗收過關放水的?!明天天氣大晴之後,將沿途所有的河堤壩巡視一遍,若是再次決堤,唯你是問!”
魏承恩一頓忙活,將肩膀上的麻袋扔進了決堤的木樁前,決堤在衆人的圍堵下,沒半個時辰,終於賭上了。
人羣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而魏承恩也將掛在脖子的羊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
毛巾上滿是泥水,這一擦,就是一臉的泥,直接變成了大花臉,歡呼的人羣,變成了大笑。
魏承恩也是無奈,他看着浸泡在渾濁的河水裡的秧苗,這種淹苗,若是明日天氣大晴,一天的暴曬,乾枯之後,不會把秧苗給淹死。
而河沙也算是足夠的肥沃,說不明還能在這陰晴不定的天氣裡,混個豐收。
也是算因禍得福了。
魏承恩蹲坐在河堤上,忙了一下午的時間,他也是累的夠嗆,看着堵上的河口,露出了笑容。
人羣的歡呼也好,還是大笑也罷,都是對他的認同,這一年來,在高麗這些辛苦沒有白費。
不過高麗國民對他越認同,他就越危險。
自從趙英內侍省都知,給他寫信變成了魏提督之後,他就知道自己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了。
魏承恩看着高麗百姓臉上的笑容,對着身邊的人說道:“官家是個仁善的人,高麗與大宋無冤無仇,這麼多高麗百姓受苦受難,我走後,高麗百姓的日子也不會難熬。”
“我可是新羅王室後裔!什麼時候親自幹過築堤、疏河、懇田、農桑之事,你來了,我全乾了!而且還親力親爲,深蘊此道!”旁邊的人是金福轍。
魏承恩親力親爲,開始的時候,金福轍還覺得就是做個樣子,他也跟着一起做樣子。
收攏人心嘛,還是宋人擅長。
沒成想這一干,就是一整年,他同樣一身蓑衣,臉上一個大花臉,說出去誰會相信,他是金福轍?
最開始的時候,他也不太願意,直到百姓們看見他時,臉上的笑容從虛情假意,變成了真情實感的時候,他才徹底放下了心裡的包袱。
魏承恩笑着說道:“高麗,太窮了。”
“若是官家派新的官員來,還是得依靠你們金家五兄弟維持局面。若是新的官員卡吃拿要,你們五兄弟就給官家寫札子,我大宋皇帝可不是你們那個王楷,他眼裡容不得沙子。”
“其實百姓們要的很簡單,就是吃飽肚子。”魏承恩失神的望着一望無際的農田,最終化成了一道嘆息。
“你這麼肯定官家會讓你走嗎?我哥會在官家面前求你留下來的。”金富軾疑惑的問道。
魏承恩在高麗乾的很好,而且他的哥哥正在遼陽,參與這遼陽之戰,也會給魏承恩說好話。
魏承恩想到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忿忿的說道:“你哥就是糊塗蛋!他誇的越厲害,官家越不能讓我在高麗待着。你多看着點他,他糊塗着呢。”
“他要是把我誇得天花亂墜,明天我收到的就是一尺白綾了。”
金福轍一臉不信的說道:“大宋官家的仁善四海揚,連天方人都知道了大宋皇帝的仁善是真的仁善。”
“大宋皇帝,怎麼會賜死你呢?”
魏承恩看着金福轍一臉篤定的樣子說道:“你不懂,我是宦官。就是官家能饒得了我,老祖宗也饒不了我。”
“老祖宗是誰?”金福轍疑惑的問道。
魏承恩跑到河邊洗了一把臉,說道:“我們大宋的太監都屬於內侍省,我說的老祖宗,就是內侍省的趙都知,官家從小的大伴,我們倒是沒什麼恩怨,但是我有必死的理由啊。”
“搞不懂你們中原王朝,你把高麗弄的好好的,等着你們皇帝拿下金人,他不正好接手了嗎?”金福轍疑惑的問道。
魏承恩笑着說道:“我們中原有個趙佗,被秦始皇派出去征伐三越,後來秦始皇死了,秦國遍地狼煙,坐擁三十五萬大軍的趙佗,沒有勤王,反而選擇了自立。”
“這就是教訓,人心這個東西,最經不起考量。我都不相信自己長此下去,心裡沒什麼想法。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魏承恩終於把臉洗乾淨,面對着河渠略顯渾濁的水面,大聲的吼叫了一聲,突然從遠處傳來了喊聲。
“魏提督,天使到!正在開京等着你呢。”
魏承恩匆匆趕到了開城,見到了等在城門下的孫歷。
“魏提督好大的威風。”孫歷捏着一副聖旨看着魏承恩身後,數百騎卒踏馬而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孫押班多慮了,這都是去築堤的高麗兵。哪有什麼威風不威風。我去沐浴然後接旨。孫押班前往高麗王宮稍待。”魏承恩趕緊翻下馬說道。
接旨是需要沐浴的,這是必然。
而魏承恩在沐浴的時候,金福轍突然闖了進來,目露駭然的說道:“魏提督你快跑吧。我收到了大哥的來信,大宋皇帝要你回去!”
“我往哪裡跑?我是個宦官啊。”魏承恩笑着搖了搖頭,也不掩飾,就那樣從浴桶裡站了起來,穿戴整齊,前往了高麗慶明殿。
孫歷搖着一把蒲扇,桌子面前擺着一壺酒,笑着說道:“不知道魏提督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嗎?如果沒有,那我就要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