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是忠臣烈女啊!”
站在倒塌的秀樓前,劉宗敏這冷血粗人的臉龐上,都是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感慨,看着留守京師的軍兵在火場中挑挑撿撿着,久久都不願離去。
“總哨爺!闖王那邊催促,出征大典已經在即,就等着總哨爺您了!”
這已經是第三次親兵來催促了,看着那硝煙,實在是着急的親兵又是焦躁的問道。
“總哨爺!您不是要親手砍了那什麼遼蠻子的狗頭嗎?”
這句話終於催醒了劉宗敏那樣,忽然悶哼了聲,抓起頭盔扔在了這片廢墟上,旋即挎着刀,他就像是一頭蠻牛那樣,哼唧着衝出了門。
三軍陣前,十幾個老頭子悲催的直磕着頭,最爲首的那個就是前首輔大學士陳演,爲了防備前明官員作亂,李自成下令挑選了十幾個高官斬首祭旗,陳演首當其衝,可憐老傢伙聰明一世,崇禎朝裝聾作啞,大順朝主動納金,這才被放回家十來天,又被捉回來砍頭。
“何苦啊!!!”
聽着身後大刀揮起的風聲,這位位極人臣終於是發出了聲悔恨的呼喝,下一秒,已經是人頭落地,血濺七尺。
踩踏着十幾股頸血鋪成的通紅一片,李自成是穿着張牙舞爪的蟒袍,一馬當先個,緊隨他身後的,就是死死握着大刀的劉宗敏了。一杆大順龍旗迎風飛舞,再一次,天下流民又是跟着闖王的旗幟踏上征途,七十萬大軍猶如黑龍盤旋,浩浩蕩蕩的,不見邊際,數不清的旗號狂雲亂涌,殺氣滔天。
只不過這黑洞洞的天氣,讓大軍的出征儀式怎麼都有着一股子陰翳浮現在上。
…………
“他姥姥的,你們去搶銀子撈花頭,老子在這兒摳死灰!”
昨個捱了盧忠一個大嘴巴子,回頭又捱了劉宗敏好幾個大嘴巴子,嘴都腫成了豬頭,悶坐在燒黑了的木頭上,看門的小頭目是一邊偷懶,一邊嘴裡不乾不淨的罵着。
忽然間,挖掘廢墟的十幾個人停下了手頭工作,居然咋咋呼呼的聚在了一起,看的那小頭目頓時更加火大,撿起塊石頭扔過去,旋即大罵着也是走了上前。
“懶骨頭,不他孃的幹活!圍着等奶吃呢?”
“頭兒!”
後背捱了一板磚,踉蹌趴在了灰堆裡來了個包公臉,那個倒黴的順軍悲催的爬起來,指着地上叫嚷着。
“您看啊!”
“不就死人嗎?又不是沒見過,老子……,這!!!”
罵罵咧咧的推開人羣,髒話還沒等說完,這小頭目的眼珠子也是瞪得溜圓。
…………
這個時代的沒有電話,消息傳到寧遠時候,也是三天之後了。
吧嗒~
黑色封皮的密信掉落在了桌子上,映入孫傳庭,沈戎幾個重臣眼中的,是毛珏一張慘白的臉。
“殿下,大局爲重!”
沉悶了半天,洪承疇小心翼翼的呼喚着,然而毛珏依舊像是丟了魂兒那樣,呆立在那兒,絲毫沒有反應,幾個臣僚面面相覷的半天,最後孫傳庭忽然滿是怒火,猛地把雙手拍在了桌子上。
“遼王殿下!三十幾萬大軍枕戈待旦,等待你一聲令下遼東數百萬父老鄉親把子弟送上戰場,就期盼着你爲他們打出一片江山富貴!關內戰火紛飛,賊人當道,乾坤倒轉,也是等待您作爲救世主來匡扶社稷!平定亂世!這時候,您怎麼能爲了一個女子而魂不守舍?”
“太公在,孝道在!長公子在,傳承在,還有太子得以保全,天之大幸!不過一女人爾,死了就死了!更何況,還是一不貞之婦!算她還有點臉,能爲……”
撲騰~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向是溫文爾雅的遼王猛地一拳頭揮舞出來,直直的砸在了孫傳庭的鼻子上,一股鼻血倒飛而出,兩眼冒金星中,這個儒將踉蹌着足足退出去五六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噼裡啪啦的聲音中,一大堆的罐子筆頭砸在了他身上,緊接着越出了桌子,毛珏拎着孫傳庭的衣領子,拳頭又是雨點兒那樣的落了下去,看着這一幕,足足傻了幾秒鐘,重臣們這才七手八腳上來紛紛拉架,好說歹說才把毛珏拉開,此時一貫威嚴自重的孫傳庭,已然是鼻青臉腫香腸嘴了。
“殿下,孫大人也是一片忠心,您,求您饒他一命吧!大不了將其革職,發配軍前立功贖罪!”
畢竟是降臣相互依靠,再一次,洪承疇是急促的跪下,求着情,然而,令所有人驚愕的喘了幾口粗氣,毛珏居然再一次重重的搖了搖頭。
“他說的對,老子爲什麼要處罰他?”
就算孫傳庭也是驚愕的眼神中,毛珏旋即又是揮了揮巴掌。
“都下去吧!召集諸路大軍,今天下午誓師!”
雖然說着急出兵,可剛收到消息,下午就誓師,外面也太倉儲了點,更何況,此時毛珏的情緒明顯有些不對,可孫傳庭已經捱了這一頓打了!沒人敢再提出來,在老臣範文舉的推動下,遼鎮重臣也是默默地退出了屋子,再一次,只剩下了毛珏一人。
又是呆坐在了椅子上,半天無語,扶着桌子搖晃着站了起來,毛珏是踉蹌的走到了書架邊上,在幾本書之間,掏出了個檀木打造的盒子。
輕輕打開關鎖,一支泛着紫色光輝的玫瑰金釵,倒映在他的瞳孔。
…………
東江軍法森嚴,僅僅兩個時辰,三十萬大軍,無數個方陣,彷彿天地間多了一方巨大的棋盤那樣,聳立在了大地之上,黑森森的炮口直指晴天,陽光照耀之下,尖銳的刺刀叢林倒映着一片驚人的寒光。
所有人的視線都矚目在城牆之上,在那面毛字大旗之下。
不管是範文舉還是孫傳庭龐大海,沈戎,心也都是跟着提着,軍令如山不是說着玩的,毛珏親口下令誓師,他要是因爲情緒而沒有出現,軍令威嚴何在?這將對整個遼鎮大軍士氣造成一個重大的影響。
還好,在他們忐忑的心神中,毛珏披着玄鐵色棉甲的身影,還是緩緩的出現在了門樓子上。
心頭鬆了一大口氣兒,孫傳庭是急促的下令着:“擊鼓,壯威!”
隨着他的命令,十八面軍鼓,三十六個壯漢,七十二枚鼓錘鋪天蓋地的響了起來,鼓聲壯烈奮進,激人心脾,一瞬間,遼鎮軍的士氣亦是被震撼到了極點,數不清的漢子高舉着刺槍,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的飄蕩向了城牆。
“遼王!”
“遼王!!!”
震撼人心的鼓聲足足持續了幾分鐘,那吶喊也足足持續了幾分鐘,直到毛珏第三次向下壓手,這聲浪這才降了下來。
可就在孫傳庭幾個徹底鬆了口氣的時候,毛珏的聲音又讓他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不是個好遼王!不是個好領袖!”
幾十個銅皮喇叭的擴音下,毛珏的聲音浪涌那樣四面八方傳了出去,剛剛沸騰的大軍瞬間冷了下來,所有人都是驚愕的看着城牆上那發着黑光的沉重棉甲身影。
“就在四天前,我妻陳嬌,爲了掩護我父我子出城,以身殉火!她死了!”
“孫大人說,不過一女子爾,可在我這兒,她和我父,我子一樣重要,都是我的家人!一家之主,不就是應該保護家人的嗎?可我毛珏,作爲遼王,連我自己的女人都沒保住,我當的什麼狗屁遼王?”
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驚愕的看着毛珏宰下了頭盔,手捂着額頭底下了頭。
滿是焦急,站在城下欲喊,可孫傳庭話沒出口,卻是被重重的拽了一下,愕然回過頭,洪承疇對着他已經是重重搖了搖頭。
沉默又是持續了兩三分鐘,終於,感情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猶如一個宣泄口迸發出去了那樣,那個精緻的塔盔被毛珏狠狠扔了出去,嘶啞着嗓音,他是歇斯底里的嘶吼起來。
“老子不是個好遼王,可老子是個男人,老子沒能保住陳嬌,老子就要用幾倍,幾十倍的鮮血來償還這個仇恨!要用海山血海來祭奠她!就算他李自成不來找老子,老子也要去京師城把他揪出來,剁了他的狗頭!”
“殺!”
這一聲破口而出,再一次,全軍的憤怒隨着毛珏的憤怒被點燃了起來,數不清的頭盔軍帽被拋起,那奮勇的喊殺聲再一次猶如浪潮那樣一浪高過一浪,毛珏傳達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仇恨,他還向遼鎮軍的每一個成員傳達了這個責任,男人,就該挺着腰板,保家!衛國!
他李自成不是號稱百萬嗎?敢染指我遼東,我遼東爺們就幹了你!
儘管誓師完成之後,已然是將近黃昏日落,可山海關依舊是關門洞開,同樣宛若一條黑龍,高舉着毛遼旗幟的方陣整齊的宛若的龍鱗那樣,魚貫而出。
和李自成一模一樣,挎着烏駒,毛珏也是行進在了全軍最前沿。
這一次,他真像是瘋了那樣,拋棄了一貫的調兵遣將,像個莽夫那樣,要衝到最前線去拼命,只不過毛珏可以瘋,東江的頭頭腦腦卻不能瘋,運籌帷幄的大位,阿德蕾娜又是不得不挑了起來。
目前她也是毛府後宅之尊,由她領着幾個女人站在山海關門前,默默地目送着大軍出征。
“唉,嬌姐太可憐了!爲了夫君苦守這麼多年,卻……”
紅着一雙眼圈,素衣滿是感慨,激動的搖着頭。
誰知道這話聽的阿德蕾娜卻是翻着白眼直撇嘴。
“大姐這已經賺大發了!能讓咱家這傻子憤怒成這樣,千軍萬馬之前喊着她的名字,多浪漫!啥時候這傻子能爲老孃也這麼憤怒一回呢?”
眼看着阿德蕾娜抱着胳膊,水汪汪的眸子直冒小星星,頓時惹得素衣在內的幾個女人齊齊翻了個白眼,人小鬼大,千代姬這妞是一貫淫蕩的樂呵呵捅了捅阿德蕾娜的後背,樂不可支的笑着。
“紅姐不用着急,過不了多久,咱家相公也會當着全軍面前,怒吼着你的名字,不過到時候浪不浪漫,小妹就不知道了!”
“嘎~”
少女心澎湃的幻想戛然而止,腦海中出現來毛珏氣急敗壞跳着腳的形象,阿德蕾娜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
“當二奶難啊!老公原配倆頭受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