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裕深深地嘆了口氣。
以她繼母郭氏的脾氣,自是忍不下這口氣的,卻也犯不着親自登門,按以往的例子,定是要派耦嫗上門來“勸說”。
賈裕換上道袍,捧着一本經書,佯裝鎮定得在家中等着。
堂前一直插着香,掛着老君圖。賈裕以參玄究,入真道來擺脫俗世,自然不能只是裝裝樣子。
到了午時,果真傳來了信,說是郭氏跟前的耦嫗上門來探望。
探望是合理之事,賈裕自然不會拒絕。
這耦嫗,是郭氏當初的陪嫁丫鬟,一直跟到現在,長得一雙吊梢眼,和郭氏一樣,也愛拿着下眼白看人。
對方拿下眼白看人,賈裕便拿後腦勺回敬。
耦嫗是郭氏跟前得意人,僕肖其主,在賈府也養成了囂張的性子。她見賈裕坐在蒲團上,聞香看經,分毫未將她看在眼中,心中已是惱怒不休。
耦嫗扯着一絲尖細的嗓音:“娘子,昨日是初八,家中念你得緊,卻不見你上門,今日特地來接你回去聚一聚。”
賈裕擡起頭,放下經書,細聲細語得問道:“可是雙親大人身有疾患?”
耦嫗歪嘴嗤笑一聲:“看娘子說的話,也真是不懂事。怎麼能詛咒自己的雙親呢?”
賈裕低下頭,又去看手中經書:“既然無事,爲何要我回去?禮法未有規定說,婦人每月都可回孃家。以往每月歸家,是謝家體恤婦爲寡孀,昨日大雨,只得在親母李氏家中留宿,既然是特例,就不便再回去。”
耦嫗被賈裕那一套“回不回”的話弄得暈頭轉向,索性也不囉嗦,支使着兩個粗壯嫗媼就要上前來逮人。
“放肆!”小鬟攜着幾個小丫頭迎上前護道:“這是謝家,你們想做什麼?”
耦嫗還是笑着狡辯:“娘子雖是謝家婦,但也是賈家女。如今雙親想要見一面,怎會是放肆?也不怕世人說你娘子不孝。”
賈裕看這架勢心裡一揪,害怕了,面上卻還是穩穩當當,她厲聲喝道:“一個老奴,竟是要挾持他家之婦,還有沒有體統。”
賈裕一貫會面上唬人,兩個嫗媼順勢退後幾步。
耦嫗自是不怕她,剛要說些什麼,卻見一個小丫頭急匆匆闖了進來。
小丫頭滿頭急汗,一進屋“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娘子,您救救寅小吧。也不知她怎麼得罪了郎主,剛進院子郎主就發了火,說要鞭殺她。”
賈裕騰得站了起來,匆匆往外趕去。
耦嫗本是來捉賈裕回去的,郭氏吩咐,就算連哄帶逼也要將人帶回賈府。如今嘴上扯了幾個來回,本是要來硬的,突然就有了意外,饒是耦嫗也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賈裕已是行到門口了。
她心頭焦急,忙對着身旁兩個大塊頭嫗媼喝道:“愣着作甚?還不跟上。”
賈裕心知寅小之禍,必是和她將耳墜贈之有關,她早前回絕了狐魅的求偶,可那狐魅並不省心,只因着她不敢得罪老夫人,就又將珠子換了個樣式給她送了回來。她雖是氣惱,卻也無害他之心。於是便將那耳墜給了寅小,後又將寅小送到“謝珧”院子,一是婉拒,二是討好。
寅小雖是憨態,卻也是難得的俊秀丫頭,她以爲那狐魅喜歡她這一款,必然也是喜愛寅小的。都說狐性Yin,未有專,何況還是公狐狸。卻不想自己的婉拒竟是惹怒了他,還累得無辜之人。
賈裕來到謝珧的院子,此地,她並不常來,因而許有陌生。
在一處房前,賈裕聽見牆的另一邊傳來聲聲慘叫和討饒聲。
她循聲而至,只見寅小俯趴在空地上,正挪着身不斷得躲避着小廝們的鞭笞,卻因手腳被綁緊,只得在地上無助得蠕動着,顯得極爲瘦弱可憐。
地上滑過一片血跡。
賈裕想到年幼時候看到的那片血色,面上一白,衝上前喝止:“住手!”
小廝們停下手,猶豫得看着她,又將目光看向了門前高臺上的“謝珧”。
賈裕也看到了他,她走上前,顫聲問道:“此奴所犯何事?”
“謝珧”目光落在了一旁,輕飄飄道:“盜竊。”
賈裕明白這狐魅是在和她置氣,她扯出一個笑:“寅小是我讓她來伺候你的,耳墜也是我給的她,是我擅自安排,和這丫頭無關。”
“哦?阿母可真爲我好,是孩兒不知好歹了。”
狐魅端着一張謝珧的臉,陰陽怪氣得和她說話,賈裕委實有些不適應。她素來應付不了這一類性子的人,見謝家賈家的奴僕皆在,又怕狐魅說出什麼失德的話,只得說道:“你饒了寅小,我們進屋,阿母好好和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