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且先應下來,回頭找人跟皇后說一聲,叫她休要搭理皇上,咱們滿朝文武,都是站在皇后一邊的。”
“言之有理,就這麼辦吧!”
商量妥當,陳大學士轉過身來,大義凜然的道:“若是徐後主動退位,自然另當別論。”
顯慶帝冷笑一聲,“好,一言爲定。”
接下來卻是旱情爆發,諸地開倉放糧之事,因這次旱情持久,衆人心中早有準備,所以很快商量妥當,顯慶帝乾脆的散了朝,衆大臣紛紛上前,恭賀陳大學士:“陳公,你那口棺材我看還可以再刷上幾十道漆了!”
“陳公,今日如此高興,怎可不做個東道!”
陳大學士亦是歡喜,哈哈笑道:“好好,都來都來,老夫今日宴請滿朝同僚!”
朝堂之上一片歡欣,皇后宮裡卻冷清肅然,打從顯慶帝開口說要廢后,整個皇宮裡最難受的莫過於徐皇后了。
宮人們亦是小心翼翼,一個個都用足尖走路,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在廢后之前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當顯慶帝到來時,徐皇后連站起來迎接的意思都沒有,安坐榻上,冷冷的看着這個男人,這就是她的結髮夫君,她爲他管理後宮,爲他生下皇兒,衣食簡樸,甚至還不如朝臣命婦,轉眼這人就因爲想要扶持寵妃上位廢了自己!
貼身宮女端了熱茶來,徐皇后隨手抓起了玉如意就往她腳上一砸:“本宮還是皇后,你就搞不清誰是你主子了!”
顯慶帝冷笑一聲,“方纔在朝堂之上,朕已經說過了,皇后會主動退位,你抓緊寫個罪己詔吧。”
徐皇后臉色鐵青,“皇上莫非在做夢?!”
顯慶帝眉毛揚起,不緊不慢的道:“皇后莫非以爲前年冷宮失火,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徐皇后瞳孔一縮,這對大梁最尊貴的夫妻對視半晌,她的面色慘白,臉上寫滿了不甘心。
顯慶帝瞥了她一眼,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出身,不就是廢個皇后,也值當她如此歇斯底里,他也是沒辦法,金銀珠寶,華衣美服,他能拿出來的,葉歡歌那裡只有更好,思來想去,除了一個皇后頭銜,竟是沒有更好的玩意了。
到底夫妻一場,顯慶帝不耐煩的道:“行了行了,就算沒了皇后頭銜,也留你個妃號,用度方面也和原來一樣。”
坤寧宮麼,還是要搬出來的,這是原來孝賢皇后的居所,葉歡歌一定喜歡!
第二日,當顯慶帝把徐皇后親筆寫的罪己詔丟出來的時候,滿殿重臣都傻眼了,擦,徐皇后真是個傻子不成!
陳大學士最是惱怒,枉他一番好心,這陳皇后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事已至此,徐皇后自求退位,葉貴妃封后已無可抵擋。
滿朝重臣的氣焰都被這本摺子給生生打下來了,一個個垂頭喪氣——任你詭計多端也架不住有個拖後腿的豬隊友!
顯慶帝志得意滿,滿門心思都在盤算今日若是去朝鳳宮,葉歡歌那婦人怕是會膩上來吧,一想到那身如玉凝脂,顯慶帝便不由動了動腿,換了個姿勢,聲音略有些沙啞的喝道:“既然如此,禮部即日開始擬定封后——”
“報——”
話未說完,一聲拖着長音的報字從殿外傳來,由遠及近,轉眼就到了殿外,顯慶帝的聲音戛然而止,衆朝臣猛地擡起頭,齊齊向着殿外看去。
片刻之後,一名周身浴血的軍士低着頭,高舉手上的信件,大步登上了朝堂。
那信件之上亦是沾了血跡,封泥火印外,插了三根灰突突的雞毛——十萬緊急軍情,無視宮闈禁衛,第一時間呈聖御覽!
衆臣的心俱都一沉,連顯慶帝的臉色都不好看起來,小黃門小跑着接過信件,又小跑着送到了顯慶帝手中。
顯慶帝刷的一下撕開信件,只掃了一眼,勃然大怒:“北部衆蠻聯合入侵?!短短三日,邊州已失?滄州淪陷大半?!”
朝臣們倏然變色,大梁已經多年未起刀兵,沒想到,一開戰火,就是如此猛烈之勢!
三日竟然丟了一州半之地,簡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那軍士疲憊已極,他一路快馬加鞭,晝夜不停,光馬就跑死了十多匹,到了這裡已經是燈枯油盡之勢,卻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顯慶帝的問話:“今歲大旱,草原諸部餓死牛羊馬匹無數,歃血爲盟,侵我邊境,卻不知道哪裡來的精銳武器,又有火油戰車助陣,邊城守軍猝不及防——”
羣臣瞬間色變,北部草原諸多部落紛爭不斷,男子成年即可爲兵丁,又天生擅長馬上作戰,單論戰力,遠勝大梁軍士,如今有了精銳武器,不啻於如虎添翼。
顯慶帝暴怒:“那幫蠻子連鐵礦都沒有,哪裡來的精銳武器!”
那軍士猶豫片刻,抱拳道:“聖上,在邊關失守不久,我等虜獲了一隊商人——”
顯慶帝擡起頭,陰陰的道:“哦?”
衆臣皆向那軍士望去,那軍士吞了口口水,“有商人來往本也正常,偏偏這隊商人卻與旁人不同,旁人俱是丟了細軟,狼狽逃生,這隊商人卻衣鮮甲亮,邊州陳偏將懷疑有詐,審問之後,審問之後——”
所有人都聽出不對來了,邊關失守,衆人皆瘋狂逃命,偏偏這隊商人衣錦還鄉,不由讓人忖到,草原諸部手裡的兵器,怕就是這隊商人販去的!
大梁疆域遼闊,四周卻除了海就是蠻夷之地,邊關一直封鎖,能夠跨越邊境和蠻夷做生意的,背後莫不是有着當朝權勢豪門的參與。
這軍士引而不發,怕就是涉及到了某個權貴。
陳大學士率先站了出來,呵斥道:“國難當頭,作甚還吞吞吐吐!”
顯慶帝陰森的吐了一個字:“講!”
那軍士再不敢隱瞞,咬牙道:“商隊中的一名主事,乃是太子的奶兄!”
譁——
如滾油裡潑了一碗水,衆臣瞬間沸騰。
這名軍士吞吐之際,衆人就已經在心中暗自猜測,這有叛國之嫌的是何等背景,是朝中勳貴,國公伯侯,還是諸州郡守,一方大員?
任誰也想不到,有叛國嫌疑的,會是當朝太子殿下!
大梁可是姓高的!
衆臣子熱議之餘,忍不住斜眼看着上方的顯慶帝,老高家真是風水不好,昏君一個接一個的出啊!
剛出個拋妻的皇帝,接着又來個叛國的太子!
顯慶帝除了摳門點,在葉歡歌的事情上比較任性外,倒也不是傻子,他面色一冷:“太子奶兄何在?”
那軍士雙手抱拳,“茲事體大,此人由小的一路押解進京,此時就在外面候着。”
帶個商隊一起進京是不成的了,可帶着一個人,還是可以的,邊州的幾位將軍也是沒轍了,丟土乃是重罪,好不容易抓個頂缸的,自然要趕緊送上來。
顯慶帝哼了一聲:“押上來!”
很快,一名青年男子被五花大綁的帶了上來,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一眼看去,倒是生的相貌堂堂。
這也難怪,太子奶孃都是精挑細選的婦人,五官若是醜陋,定然不能入選,兒子肖母,這太子的奶兄怎地也不會生的醜陋了。
顯慶帝目光一掃,卻看向了御座旁的周順,他對子女不甚上心,周順卻清楚皇子身邊近身伺候的宮人,他一眼看去,便有些心驚,小心翼翼的道:“小的看着,倒是和前些年太子身邊的周姑姑有些相似。”
周姑姑,就是太子的乳孃。
此時堂上一片安靜,周順的話,自然傳入了諸位大人耳中,顯慶帝臉上陰沉一片,額上青筋暴突:“汝是何人,邊關戰火已起,爲何唯有爾等商隊光鮮亮麗?!”
那青年絲毫不見慌亂,老老實實的應道:“小的姓周,母親有幸奶過幾年太子殿下,太子親爲小的賜名青雲,取青雲直上之意。”
周青雲頓了下,又道:“小的雖然是商隊中的主事,商隊的領隊卻是太子妃娘娘的門人。”
羣臣再次譁然,好麼,拔出蘿蔔帶着泥,這商隊竟然還是太子妃的!
這句話說的,就耐人尋味了——到底是太子妃的商隊,還是太子打着太子妃的旗號弄的商隊?
“領隊和蠻獅部落的蘇赫王子交好,去了塞外,先和蠻獅部落交易,再由蠻獅部落派人護送前往其他部落交易,這次兵荒,我們就是蠻獅部落派人專門護送回來的。”
朝堂之上一片安靜,蘇赫王子,也算是個熟人,草原之上諸部並存,蠻獅部落卻是其中最爲強大的一個,不然蘇赫王子來訪,顯慶帝也不會專門招待一番,若說這次攻打大梁,沒有蠻獅部落的參與,任誰都不信。
話說到這裡,幾乎有七成可能,太子或是太子妃私通外敵。
彷彿還嫌火燒的不夠旺,周青雲又往上加了一大桶油:“小的雖是主事,卻也不過管着茶磚交易,商隊裡另有一項買賣,卻是領隊親自監管,不許任何人插手的,一應貨物皆用木箱封死,小的偶爾接近,便會聽到裡面傳來哐當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