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二百七十九不可預測的將來

280二百七十九不可預測的將來

身材修長高大的青年緩緩推門而入,風姿妖秀,面目冷冷,縱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整個人卻有如明月照空,俗話說居養氣,移養體,這些都是說明身處的環境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全部,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當年大宛鎮上,不過是掙扎求活的人世間一粒微小卑賤塵埃而已,後來拜入宗門,入主白虹宮,脫去一身鄙陋,漸生靈秀,鋒芒畢現,而今多少年過去,再回首已是踏上這世間的顛峰之處,坐看天下最美的風景,一切的一切都在時光的浸染下從最初逐漸改變着,於醞釀成香醇的美酒的同時,也蛻變成一個恐怖的存在。

幾個大臣都是變色,對方這時現身,顯然剛纔發生的一切都落在眼裡,聽在心裡,卻見師映川臉上平靜無波,那是不染一塵的明澈,徑直走到那撞死的老臣身旁,目光微垂,裡面不曾包含任何悲憫,絲毫不爲所動,有的只是無可形容的幽深,淡淡道:“文死諫,武死戰,這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只不過如果犧牲有用的話,那還要大局做什麼?”他說話的聲音並不高,神態也是從容漠然,可那眉宇之間的桀戾之氣卻是令所有見到的人頓時發自內心地一冷,說罷,冷凝的豔紅眼眸微眯,朝着其他幾個臣子若有若無地一掃,沒有半點殺氣,也沒有藉此顯示半分威勢,只是漠然地一看,不包含任何情緒,卻是淡淡開口說着:“……如果本座是臣子,是大周羣臣當中的一員,那麼朝野上下若是有人多次如此詆譭,就算皇帝一開始並不作理會,但時間長了,人心豈能不變,早晚就是身死家破的下場,因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師映川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卻是鏗鏘尖銳,傲然顯見,但卻是又隨意地豎起了一根指頭彈了彈,一派閒適淡漠:“……只不過,本座非是臣屬,自然不在此列,否則豈不是下場堪憂?這老兒胡言誹謗,離間本座與皇帝之間的關係,其心可誅!”師映川說着,話音稍頓,轉而看向晏勾辰,至此,他雙眼幽幽深亮:“陛下以爲如何?”晏勾辰道:“國師說得是。”當下就喚外面侍衛入殿,就下了結論:“來人!傳朕旨意,江衡此人妖言惑衆,意圖挑唆君父,離間朕與國師,其行可鄙,其心可怖,其人可誅!着人即刻前往尚書府,將江氏一門盡數拿下查辦!”

當下幾名金吾衛入殿,將屍身擡出,師映川瞧着那已經開始出現僵硬跡象的屍身被人擡向殿外,豔紅的眼中如封冰海,未有任何溫度,存在的只是冷漠與無情,他轉而看向殿中另外幾名重臣,目光掃過之處,諸人都是下意識微微躬身,沒有一個敢於與他對視,師映川見狀,心中明鏡也似,自己若真是大周臣子,哪怕是權臣,而非現在這般,那麼禍事早晚就要臨頭,因爲再怎麼位高權重之人,再如何權傾朝野,那所謂的倚仗也不過是建立在各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上面,比如聖眷,權位,心機,大勢等等,一旦翻覆,說失去也就失去了,轉眼間就是煙消雲散,而自己身爲大宗師,自身有着屬於世間最顛峰的力量,倚仗的一切都是源於自身所在,任外界如何風雲變化也絲毫不懼,無須顧忌什麼,誰能動搖?這就是本質的差別!

一時間心頭越發平靜,這就是眼界決定心胸,當其他人還在爲眼前瑣碎利益而挖空心思算計之際,師映川已經有了超出普通人不知多少的宏大視野,超出世俗的範疇,這也就決定了他所追求的目標也不是普通人能想象,他突然間覺得有些莫名地可笑,當下不再說一句話,連晏勾辰也不曾招呼半句,就這麼大袖一甩,直接走了出去,外面冷風撲面,頓覺清爽,就此回到自己的玉和宮,侍女迎上來,爲他脫了外袍,換上家常衣裳和軟緞便鞋,師映川上榻坐着,不再想別的事,只閉目打坐,將心神沉靜下來,卻忽聽寧天諭道:“……你現在還認爲晏勾辰此人盡在你掌握之中麼?”師映川睜開眼,卻沒有像從前那樣反駁,事實上,他一向都很信任自己的枕邊人,也相信他們對自己的心意,然而,在陸續見識到千醉雪與寶相龍樹那於不動聲色間施行霹靂手段的事實之後,師映川已經不會再用平實中矩的心態來考慮一些事了,一時間他眸子幽深不見底,淡淡一哂,道:“你放心,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完全順從我。”

師映川洞若觀火,他這些年人情練達,越發看透人心,當下說着:“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雖然針對的只是天子統轄之內的人,但放在我身上,也是一樣,只不過我不必像那些臣子一樣小心謹慎罷了,可道理卻是相通,我自問從十多年前與他結識以來,直到現在,對他的幫助之大,已經難以說清,但只要有些事情觸及到他的心事,大概就會使他不滿、猜忌,別看我助他登基爲帝,助大周對外擴張,走到如今這一步,但君王就是君王,不能以常理揣測,歷史上嘔心瀝血輔佐君主,最後卻落得身死族滅下場的人,莫非還少?無他,只因爲天子或是警惕其功高震主,或是厭其專權獨斷,總之,必是能找出各種理由的……這就是君王的本性!”

寧天諭冷笑:“這何止是君王本性,也是人的本性,永遠不忘別人的得罪觸犯之舉,卻很少會記得對方的功勞好處,今日那老兒既死,晏勾辰或許無心動他家人,而你一句話之下,就是趕盡殺絕,晏勾辰心中豈會不生芥蒂?這些年來,類似的事情只怕數之不盡,晏勾辰即便對你確實有情,但他一想到頭上還有你這座大山壓着,那你對他幫助再大,也抵消不了這些不快,如今晏勾辰與你如膠似漆,你們也合作得愉快,那是因爲前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你們二人還需團結一致,因此任誰離間挑撥也是無用,但將來等到終於統一天下,塵埃落定,前方再沒有半點阻礙,那麼只怕晏勾辰此人的野心在達到滿足的那一刻,就是與你翻臉之時!”

“呵呵……”聽到這裡,師映川淡淡一笑,沒有反駁什麼,卻道:“這是作爲天子、作爲人主的本性,不論誰坐在那個位置,都會如此,倒也不必多說了,我若份屬人臣,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大概就是日後的取死之道,但是現在,我師映川卻不是那等身不由已之人,自然不懼,如此,也就且看日後罷。”寧天諭知道他聽進去了,對此,也還覺得滿意,便道:“你自己心中既有計較,我也不再多說,晏勾辰此人心機深沉,但你只要不一味信任他,也就罷了。”

師映川嘿然一哂:“我兩世爲人,又不是那等懵懂天真的少年,人性之中的黑暗一面,我豈會不知?只不過我如今既是身懷偉力,而非藉助外物,自然也就有了相當的自信將一切掌握在手,不怕任何外界變化,即便日後有最壞的情況發生,也能夠扭轉,而在此之前,我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寧天諭聽了這番話,突然哈哈大笑,說道:“白首相知猶按劍……一邊情濃相諧,一邊又暗自胸懷警惕,撫劍於側,比起當年來,你果真是成熟太多了。”師映川目色幽幽,如同夜間飄忽的鬼火,輕嘆着道:“人心複雜,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又哪裡有那麼多的明明白白?又哪裡算得過來!我只不過遵從自己的本心,日後任他世事變化,我也不憂不懼。”

如此說着,不知爲何,心中卻是微泛漣漪,師映川忽然就生出一個想法:無論是什麼人,上至帝王將相,下至斗升小民,在有的時候,是不是都會覺得自己其實一無所有?心靈在時光中逐漸粗礪,堅硬,甚至麻木……一時間師映川微覺惆悵,彷彿無盡的寂寞緩緩涌入心頭。

當下師映川再不言語,繼續打坐,而另一方面,晏勾辰此時仍然留在殿內,只不過幾個大臣都已經退下,殿柱以及地面上的血跡也已被打掃乾淨,面前案上也已經換了一杯新茶,晏勾辰手撫光滑的杯沿,面色淡淡,旁邊站着一個年過六旬模樣的太監,除此之外,殿中再無他人,那太監見晏勾辰半晌不語,遂輕輕道:“陛下……”晏勾辰卻彷彿沒聽見似的,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問出一句:“你說,江衡今日一番話,可有取死之道?”朱袍太監躬身道:“陛下自是聖心專裁,豈有老奴揣測的餘地。”其實這一句話問下,這太監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不過他乃是晏勾辰母妃的心腹,在晏勾辰襁褓之中就伺候着的,許多事晏勾辰從不避他,當下這個正值年富力強之際的君王臉色平靜,表情也如面前這杯茶水一般波瀾不起,沉默了一會兒,道:“方纔朕下令將江氏上下盡數拿入大獄,旁人大概認爲是朕惟恐國師因江衡而生怒,纔會有此一舉,以待安撫國師之心,或是耽於美色,一心要討好情人……你可也是這般想的?”

朱袍太監沉聲道:“老奴只知這江大人此舉或許忠心,但落得這個地步,卻也不冤!先前雖不知國師究竟是何時在外,但以大宗師的耳力,距離再遠,殿中一字一語也都必然落在耳內,江大人那一番話被聽到之後,國師心中豈會毫無芥蒂?江大人如此行事,卻是在陛下與國師之間埋下了一根刺,只怕難以拔除。”晏勾辰聽了,微微閉上眼:“有些事,即便真的有,但那是你知我知,只要不挑明瞭便是一團和氣,若是一旦打破,卻是生生在心上扎進一根刺……如今朕與國師雖然看似並未生了嫌隙,但事實上終究已經有些不同。”說到這裡,突然用力一拍長案,震得杯內的熱茶都濺了出來,晏勾辰眉目冰寒,怒道:“方纔那幾人只當朕是迫於國師之威,才下令收審江氏滿門,卻不知朕當真是深恨這老兒糊塗,自然要拿他江府上下泄憤!”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現在皇帝明確表示了憤怒,朱袍太監自然便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他甚至已經在瞬間就替江家想好了幾項罪名——不管怎麼樣,江氏滿門的下場,已經註定了。

殿中靜得猶如一潭死水,半晌,眼角皺紋如蛛網般密佈的老太監眯着眼,徐徐道:“老奴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晏勾辰微微皺眉:“你有話便直說。”老太監斟酌着語句:“老奴私心想着,這世上人心叵測,小人奸猾,任憑陛下與國師情誼再如何深厚,也架不住被一羣心懷各異之人暗中胡亂挑撥,只怕長久下去,就要漸漸離了心,豈不可惜,不如用個一勞永逸的法子,絕了這些根苗。”晏勾辰眼神微微一動:“你且說來聽聽。”老太監神情越發恭敬,只把心中所想都一股腦兒說出來:“陛下如今有一位皇子長河,而國師的傾涯小公子雖是男兒,卻也是一位侍人,自可生兒育女,若是大皇子日後與涯公子成婚,生下兒女,這大周未來自然就是由其中優秀者繼承,如此一來,新皇乃是陛下親孫,同時也是國師嫡親的孫兒,日後帝國皇室便流着國師的血脈,晏、師兩姓血脈交融,兩家卻是再親密不過,分拆不開了,還有什麼能比血脈牽連這種法子更爲穩固?即便再有那等小人作祟,妄圖興風作浪,也是白費!”

這話說得委婉,但直白講來,倒也簡單,日後若是晏長河與師傾涯成婚,有了兒子,如此一來,那孩子身上流的就是大周皇室與師映川兩方的血,由這樣的人來繼承大寶,雙方都沒有什麼不滿的,師映川即便真的有異心,但自己的親孫兒做皇帝,與自己執掌大周又有什麼區別?這世間還真的從未聽說有祖父奪了自己孫兒皇位的事!這樣一來,就是於無形中巧妙地化解了未來有可能出現的種種矛盾與不測,此計不可謂不巧,一旦晏勾辰將此事向師映川提出,以師映川之智,雖然很容易就想到這其中的關節與用心,但只怕在經過考慮後,也是會同意的,因爲這樁婚事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是有利無害……這,就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了!

老太監尖細的嗓音在殿中幽幽迴盪,晏勾辰原本握杯的修長手指一頓,卻是緩緩搖頭:“此事莫非朕就不曾想過?只是……不成。”不等老太監進言,晏勾辰已長長嘆息:“不是朕不願,而是長河沒有那個福氣!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朕便與國師約好,日後若有資質出衆的子女,便令其拜入國師門下,只可惜長河出生之後,天賦雖在旁人眼裡尚好,但在真正的強者眼裡,卻不算什麼,也就不曾拜入到國師座下,你現在卻說,讓朕的這個兒子,與傾涯那孩子婚配?”

“陛下何必如此自謙,大皇子乃是天潢貴胄,與傾涯公子成婚,也算門當戶對……”老太監還待再勸,晏勾辰卻擺擺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萬劍山奉劍大司座季玄嬰,本身也是侍人,也生育了兩個兒子,但你看看,令他甘心懷胎生子的是什麼人?是一教之主,武道大宗師!涯哥兒根骨出衆,天賦極佳,又有這等出身來歷,日後即便比不得他父親這般驚才絕豔,卻也自然是人中龍鳳,這樣的強者,心中多少傲氣,豈肯爲人生兒育女?即便願意,對方也必是不亞於他本身的人傑,長河一生至多止步於先天之境,而涯哥兒卻只怕是能成就宗師大道!你認爲一個宗師強者,會願意給一個普通武者去生兒育女?這樣的事,以後不必再提了。”

話到這裡,晏勾辰忽然身體微微向後,靠在了椅背上,他似是有些疲憊,閉上了雙眼,淡淡道:“……話說回來,德妃她許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在朕面前進言?”這話輕描淡寫,似乎是不經意地丟出來,然而那老太監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以頭抵地,啞聲道:“陛下聖明,德妃娘娘確實找過老奴,希望老奴在陛下面前進言,極力促成此事,但老奴卻並不曾收過德妃娘娘半點好處,只因老奴竊以爲此事對陛下乃至大周都是有利,這才答允,否則老奴怎敢對陛下提起?老奴雖說年紀大了,頭腦不比從前清明,但自己究竟是誰的奴才這件事,還是時刻不敢忘的。”

晏勾辰不置可否,冷笑說道:“德妃乃是長河的生母,一個母親爲自己的孩子打算,這原本倒也無可厚非,只不過她既然身爲宮妃,一個內宮女子怎可干政,耍那些小心思,這已經是逾越了。”說着,語氣轉爲冷漠,只道:“傳朕的旨意:德妃宋氏,於朕不敬,着降爲嬪,移局安仁宮,皇子長河交由淑妃撫養。”老太監聽到這一番話,知道皇帝這是下了定論,不可再說,因此只得沉默,晏勾辰睜開眼,拿起面前那杯已經涼下來的茶一飲而盡,起身道:“……擺駕,去玉和宮。”

這場並不愉快的交鋒隨着江府上下被捉拿下獄而宣告終結,之後無論是師映川還是晏勾辰,雙方都默契地再無人提及此事,而江府數百人的下場也沒有誰去關心,且說新年過去,很快天氣就開始漸漸轉暖,萬物復甦,河面開始化凍,枝頭也悄悄綻了新綠,迎來了又一個春天。

向來在封建時期,甚至是師映川曾經身處的現代社會,天下間只要是繁華之處,則往往是水運便利,大周自然也不例外,而搖光城作爲天下雄城,王朝的中樞,更是水道密佈,水運四通八達,一來灌溉兩岸沿途的農作物,支持農業,二來交通便利,四方纔得以互通有無,這才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商貿迅速發展繁榮,如此種種,這纔有了鼎盛的經濟發展與文化基礎。

時值三月,寬廣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除了往來的商船之外,也有不少樓船畫舫,從中傳出絲竹笑語之聲,在水面飄蕩,如此沿河而行,可見河畔正在抽枝發芽的柳樹,大路上更是車馬往來,行人如梭,前幾日下了兩場春雨,眼下空氣十分清新,陽光燦爛,大道上馬車行人往來不息,雖然剛進入三月,尚且春寒料峭,但許多愛美的女子已經脫了夾襖,換上了色彩鮮亮明麗的春衫,不少年輕人結伴着踏青遊春,一路談笑風生,共同構成了一幅迷人的畫卷。

河水呈現出農耕時代纔會有的清澈,不見絲毫污染,清波盪漾,令人沉醉,此時河面一條樓船上,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長髮披散在身後,髮絲根根瑩透,如同用黑曜石精心扯出來的纖絲,瑰麗無匹,青年負手遠望,不知在看什麼,身上披着淡淡一層陽光,寧靜澄明,薄薄的衣衫被風吹動,勾勒出身體的輪廓,彷彿每一處線條都經過造物主細心的打磨,呈現出最完美的分割比例,將力與美恰倒好處地平衡並結合起來,這個時候,青年身側不遠處有人走過來,晏勾辰面帶微笑,走到青年身旁站定,一起看着岸上美景,感慨道:“果真是春天到了。”

“……三月三日天氣新,搖光水邊多麗人。”師映川擡手一指岸上,淡淡微笑道:“大周自古以來就出美人,搖光城尤其美女彙集,靈秀女子多不勝數,令人大飽眼福。”晏勾辰哈哈一笑,說着:“以映川之美,哪個女子見了不羞慚萬分,說這話纔是奇怪,況且我身邊有天下第一美人,哪裡還看得下旁人了。”師映川聽了這話,嘴角微揚,在春日裡陽光的照耀下,竟是明媚得令人不可正視,晏勾辰見狀,彷彿被這樣熱烈的美刺痛了眼睛,不由得偏開了視線,卻又嗅到了風中從青年身上散發出的香氣,那是陽光糅合着莫名花香的味道,晏勾辰聞之,如飲醇酒,他站在師映川身旁,任憑對方被風吹拂着的幾絲鬢髮打在臉上,一時間心臟的跳動卻是沒來由地略快了些,下意識地就握住了一隻晶瑩如玉的手,師映川微微奇怪地扭頭看過來,見晏勾辰正對自己笑着,便不由得也是一笑,他這一笑之下,就猶如冰層化凍,柔和的春水泛出來,將堅冰融化,滿目皆是柔波,淡淡靜謐中透出絕倫的妖美,夾帶着幾分遺世獨立的飄然,豔紅雙目中更是有火色往來流動,如真似幻,晏勾辰縱使與其同牀共枕多年,此刻也覺微微恍惚,腦海中閃過一句: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但這走神也只是一瞬,轉眼就恢復過來,晏勾辰將青年那細膩柔滑的手輕輕一握,含笑說道:“有剛剛網上來的鮮魚,不如煎幾尾來吃?”師映川微微笑道:“煎一兩條你自己吃就是了,給我拿些瓜果便好,我如今這身體對食物已經需求不大,吃些水果倒更好些。”他這一發話,自有人去招呼,很快,一盤各色瓜果便被奉上了,都是些罕見的珍品,尋常人莫說吃,就是見也不曾見過,晏勾辰拿起一枚嬰兒手掌大小的青色果子,咬了一口,入口之後卻像是沒有果肉一般,簡直入口即化,只覺得精神也爲之一爽,十分受用,似這樣的異果,對一般武者而言乃是垂涎無比的滋補靈物,在這裡,卻也只不過是拿來嚐鮮罷了,而師映川則是單獨另有一盤紫色果子供他食用,那紫果看起來像放大的葡萄,沉甸甸紫瑩瑩的煞是好看,勾人食慾,但晏勾辰卻沒有碰一下,他很清楚別看此物珍貴,對師映川有一定的好處,但以自己的修爲來說,吃下去不但沒有什麼滋補作用,反而跟毒藥差不多,一時間晏勾辰見師映川連吃了三個紫果,便笑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這裡面所說的,大概就是映川這樣的人罷。”

師映川微微一笑,用錦帕細細擦去了手上沾着的果汁,說道:“哪裡真有不食五穀這麼誇張,只不過是已經不太需要罷了,平時吃東西主要是滿足口腹之慾,而非身體必需……你看,常人在只給清水,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大概七日便死,而像我這樣,只要飲水足夠,倒是可以維持相當一段時間。”晏勾辰悠悠一嘆,並不掩飾羨慕之色:“當真是陸地仙人……”頓一頓,又感慨道:“年幼之時我並不十分明白爲什麼那麼多人都渴求成就宗師境,曾經宮中一位半步宗師級別的供奉就是因爲強行突破,導致身亡,那時我就想,此人已是修爲深湛,又享受無邊的榮華富貴,爲何還要如此拼命一博?到後來隨着年紀漸長,我才終於明白,其實那就是因爲恐懼啊,數十年近百年的時光,人生已經走完了大半,卻卡在原地駐足不前,只要無法跨出那一步,就只能眼睜睜看着生命逐漸走向盡頭,這種感覺,想必不會比死亡要好受多少。”

晏勾辰這話說得平靜如水,但隱隱的惆悵不甘之意卻撲面而來,師映川的眼神平和而從容,他忽然信手一招,十餘丈外經過的一條畫舫中,窗口的花瓶裡原本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眼下就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轉眼間就飛到了師映川的手裡,師映川低頭看着花枝,手上忽然出現了淡淡的青影,下一刻,因精純內力以及散發出來的熱量催發緣故,那上面的花苞竟是被催得徐徐綻開,盡數開放,一時間淡然日光,日色下鮮活的花朵,青年清冷的表情,以及微涼春風中的盈盈花香,這一切讓人彷彿置身夢中,但好景不長,這瞬間催放花朵的法子太過霸道,因此不過維持了片刻,數朵粉紅的桃花已是紛紛凋落,師映川手一捻,那光禿禿的花枝便化作粉末,隨風四散,師映川吹了吹自己潔白如玉的手,淡淡一笑說道:“……既有其生,必有其死,人與花其實都是一個道理,而我想要做的,就是徹底跳出這樣的循環。”

他說話間擡起手,指向岸上,對晏勾辰微笑道:“你看,那裡有很多人,但如今我看着這樣熱鬧的情景,卻不知不覺間有一種隔閡之感,我雖然不可能真的是仙,還是人,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卻已經與普通人產生了無法消除的差異,我所要做的就是一直前進,看到更多的風景,脫離凡人生老病死的桎梏,而我也很清楚,這一切都與我修爲境界的提高緊密相連,如果我不突破,這一切就永遠都不可能成真,所以爲了這個目標,我可以不惜一切。”晏勾辰聽着這一席話,不覺微微一怔,他向師映川看了片刻,只見青年從容沉穩,眼明如日,在談到自己的追求時,言詞錚錚,可見其心志之堅,一時間不知道怎麼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哀悵之意便涌上了心頭,這種悲涼的感覺說不清楚是從哪裡來的,然而晏勾辰卻明白它是因何產生的——那是因爲自己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與身邊這個人並肩,他們,不是一路人啊!

師映川不知身邊君王所想,他只是微微仰頭看天,那天空藍得澄淨,雲色淡如煙藹,師映川向天空伸出手去,彷彿是想要觸及某個至高無上的夢想,雖然他此刻觸摸到的只是一片虛無,但師映川卻覺得自己好把握到了什麼,他渾身的真氣圓融飽滿,心神清明,整個人都充滿了勃勃的生機與活力,晏勾辰能夠感受到這一點,他深深看着青年,心緒不定,若是自己有這等造化無窮、前途無限的絕佳肉身,那麼這整個天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放棄!只可惜……

這時水面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晏勾辰循聲望去,卻是一條三層大樓船上有人在爭鬥,你來我往地打得好不熱鬧,由於距離較遠,再加上人聲沸騰嘈雜,晏勾辰倒是聽不清楚什麼,身旁師映川卻笑了一笑,道:“爲個女人爭風吃醋,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而且還是個煙花女子,果然都是些熱血一涌就沒了腦子的蠢貨。”以他修爲,那邊的一言一字自然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只要他想,就能聽得清清楚楚。晏勾辰聞言亦笑,道:“不過,若是世上沒有了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豈非無趣很多?”師映川點點頭:“這話說得也是。”晏勾辰眼睛望着那船上,皺了皺眉:“這是哪家的子弟?打得倒是好看,可惜花哨有餘,威力不足,這樣的武藝要來又有什麼用。”話音方落,一個聲音卻不緊不慢道:“……晏國主若有興致的話,接下來或許有一場花哨有餘,威力亦足的比試可供觀賞。”晏勾辰微微一驚,霍然轉身看去,只見一個黑髮如烏木一般的男子正站在十餘步外,五官英俊,一頭黑髮剛剛齊耳,黝黑的眼眸沒有任何雜色,肌膚雪白中隱隱還有幾分透明的質感,神情平靜,然而整個人卻散發出宏大而冷峻的氣息,渾身上下都透着絲絲深不可測之感,而這股氣質,令他更加引人矚目,春日裡薄暖的陽光灑落在此人身上,卻給人一種星光般的錯覺,男子靜靜站着,遺世獨立,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但他站在那裡,河水似乎都蟄伏不波,自有令人股慄戰戰的莫名威壓。

對比晏勾辰的驚愕與警惕,一旁的師映川卻是臉上毫無意外之色,顯然他早已察覺到對方的到來,一時間他看着男子那一頭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黑色齊耳短髮,以及眉心當中那一小片如同火焰形狀的古怪藍色花紋,心中已經瞭然,轉念之間就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赤武帝。”

此人正是武帝城當代主人、當世聞名大宗師之一的赤帝姿,和煦的春風夾帶着花香在他身畔起伏,化爲繞指柔,不見暴戾,赤帝姿深深望着十餘步外的師映川,依稀記得二十多年前的時候,也有人似這般容顏如仙,男子的衣袂在風中微微卷動,輕聲感慨道:“……真像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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