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二百七十四獨佔欲

274二百七十四、獨佔欲

師映川抱着師傾涯出了大殿,他繫着黑色繡金披風,戴烏金冠,通身上下除了左耳一枚古樸典雅的綠寶石耳墜之外,再不見半點鮮豔顏色,一如他此時波瀾不動的表情,此時天氣比較冷,師傾涯在師映川懷裡,卻由於父親刻意護持的緣故,絲毫沒有感覺到半點寒意,反而覺得暖洋洋的,他淘氣地揪着師映川的衣襟,年幼不知愁,卻不知眼下師映川心中千百種滋味混雜,一顆心被揉搓得痠軟,無法自抑,此時才真正明白,自己對季玄嬰,已是情意深重。

然而世間不如意之事,卻偏偏是絕大多數……師映川心中苦笑,這時一直沒有動靜的寧天諭卻突然道:“不知爲什麼,剛纔在裡面的時候,我忽然就覺得似乎哪裡很熟悉……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師映川搖了搖頭,沒有應聲,他畢竟不是普通人,會一味沉浸在兒女私情之中,一時間收拾心情,登上了馬車,他此次既然來了萬劍山,自然沒有不去見千醉雪的道理。

師映川乘車前往千醉雪的住處,他今日來到萬劍山,千醉雪當然會收到消息,等到馬車行駛到路轉角的時候,已有掌律司的人在此等候多時了,將馬車恭恭敬敬地引到一處院落前,師映川將師傾涯交給乳母照顧,自己下了車,只見門口栽着一棵合抱粗的大樹,不知道是什麼品種,雖說眼下是冬季,卻依舊鬱鬱蔥蔥,冠蓋如傘,樹下站着一個男子,穿了件青色長袍,他不像季玄嬰那樣面孔白皙如上等的新瓷,而是肌膚呈健康的蜜色,冬日稀薄的陽光透過枝葉投在他的身上臉上,形成一片斑駁的淡淡光影,清秀的五官也由此顯得似乎不大分明,令他縱然眉宇冷峻,卻還是多了些柔和的意味,男子迎風而立,風不大,但足以將青色的袍擺與衣袖吹起,長長的鬢髮也在風中飛舞,那容貌,身段,氣度,不是千醉雪還有哪個?師映川微微一笑,腳步加快幾分,轉眼就到了對方面前,含笑打量,說道:“十九郎,近來可好?”

千醉雪一雙墨色的眸子彷彿兩顆明亮的星子,熠熠生輝,陽光肆意地照在他臉上,有清淺的笑意在眼底流動,帶動着那微翹的脣角也舒展起來:“我很好,映川你看起來氣色也不錯。”一面說,一面攜了師映川的手,向門內走去:“……你派人送來的那件袍子,我前些日子就已收到了,很花心思的一件禮物,我很喜歡。”師映川與他攜手入內,頷首而笑:“你喜歡就好。”

兩人進到一間暖閣,坐下敘話,說着近期彼此身邊發生的一些事,師映川與千醉雪之間的關係相對於另外那幾人來說,又是不同,他二人算是真真正正的盲婚啞嫁,在定親之前,基本沒有多少來往,更別談有什麼情誼,完全是定親、成親之後,才漸漸培養出感情,自有相處之道,比起寶相龍樹的熾烈,季玄嬰的清冷,師映川與千醉雪兩個人就像是世間大多數的普通夫妻一般,不但當初走到一起的理由很尋常老套,而且感情也平穩如水,沒有過什麼波瀾,但師映川卻很喜歡這樣,比起其他人,還是跟千醉雪在一起的時候最讓他覺得自在放鬆。

兩人只談些無關緊要的閒話,很有默契地並沒有談及一些包括局勢在內的敏感話題,因爲他們雖是夫妻,但不要忘了,雙方同時卻是立場不同,在這世上,總有一些事就是這麼無奈。

正說話間,師映川忽然扭頭望向窗外,只見外面不知何時多了點點白絮,飄灑下來,師映川表情愉快地說道:“這是今年我見到的第一場雪呢……”千醉雪忽然一笑:“要不要吃火鍋?”

說幹就幹,很快,在外面一間亭子裡就置辦好了一應事宜,中間銅製的火鍋裡面水已經沸騰,熱騰騰冒着白氣,同時也泛着香味,師映川伸筷子在火鍋裡涮了一片羊肉,蘸了醬放到千醉雪面前的碟子裡,笑吟吟地道:“下雪天吃火鍋,這樣的日子真是給個神仙也不換。”他的聲音有一種特別的清徹,分辨率極高,聽着就讓人舒服,千醉雪面帶笑意地吃了羊肉,兩人邊吃邊喝酒,亭外的雪也下得正歡,一時酒足飯飽,師映川手裡捧着燙得熱乎乎的美酒,慢慢品着,只覺得心中一片平靜,他目視對面坐着的的千醉雪,很想提出讓對方跟自己回搖光城住上一段時間,但是他也知道,千醉雪乃是掌律大司座,這件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合適,因此他甩去這個想法,道:“十九郎,我這次來是帶涯兒給玄嬰看看的,並不會在此逗留,一會兒我便回搖光城去了。”千醉雪淡淡‘嗯’了一聲,起身在師映川肩頭一按,道:“你稍等一下。”說着便離開了,不多時,千醉雪回來,手裡託着一隻螺鈿盒,遞給師映川,師映川有點意外地掂了掂盒子,隨口笑道:“給我的?裝的是什麼?”千醉雪道:“你自己打開看看。”

師映川就笑起來,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塊瑩潤凝白的玉璧,被雕刻成含苞待放的蓮花模樣,底部小小地刻着一個‘川’字,師映川將玉璧拿在手裡細細打量一番,做工很是精緻,不過卻能看出這種精緻只是因爲細心認真與審美能力不凡的緣故,事實上卻並沒有高明玉匠那種行雲流水般的雕琢功力,師映川望着這羊脂玉璧。不覺稍稍走了會兒神,他想了想,便輕輕用指尖在玉璧上一彈,略揚起修長的墨眉,對千醉雪笑道:“這塊蓮花玉璧是十九郎自己做的罷?”千醉雪的眸子淡定平和,同時卻如同驕陽一般明亮,他看着師映川潔白似初雪般無瑕的面龐,彷彿將這一幕收進了自己的眼睛裡,嘴角就有了幾分似有若無的微笑,說道:“前時得了你派人送來的袍子之後,我便決定自己親手打造一件玩器作爲回禮,想來想去,就做了這個東西……此物是我親手雕琢,但從前我不慣做這等事,想來難免有些粗糙,你不要笑話。”

“我怎會笑話你,這羊脂玉璧做得很好,我很中意。”師映川笑容和煦,眉宇間流露出幾份掩飾不住的放鬆,他解下系在腰間的一件黑瑪瑙飾物,隨手收進袖中,卻將這塊蓮花玉璧繫上,千醉雪見他認真的樣子,朗闊的眉心便不由得微微柔和起來,那玉璧雕琢打磨得十分細膩光滑,表面彷彿流動着一層雍容淡雅的光澤也似,師映川將其繫好,笑道:“十九郎很手巧,做出來的東西比那些熟手的匠人還強些,以後我必定經常隨身戴着。”千醉雪微微頷首,表示很滿意這樣的讚許:“……你喜歡就好。”師映川與男子又說笑了一會兒,既而看了眼亭外紛飛的雪花,起身一手按在了千醉雪的肩上,說道:“十九郎,難得你我相聚,陪我隨便走走罷。”

這時候雪花已經下得密了,不過風倒是不大,視野當中白茫茫一片,兩人在雪中慢慢散步,撐着一把油紙傘,雪花落地無聲,師映川一手持傘,一手很自然地拉住千醉雪的手,閒閒說着話:“我們兩個人似乎從來沒有吵過架,紅過臉,這算不算是相敬如賓?”千醉雪看着漫天雪花飄舞,心情沉靜如水,道:“想來是算的。”他忽然輕輕一握師映川的手,目光猶如最美的月色一般明亮、清冷,沒有一絲的雜質,輕巧地延展了話題,淡然道:“當年你我定下婚事之後,宗主便囑咐過我,說我比你年長,日後凡事都要讓着你一些,不過後來我發現,你從不會胡亂任性鬧脾氣,這讓我覺得舒心許多。”師映川不覺失笑:“哦,原來十九郎把我當成愛耍小性兒的小孩子了?”千醉雪微笑:“明知道我不會說話,你又何必拿話來堵我。”師映川聞言淺淺一笑,屈起一根手指在千醉雪掌心裡一彈:“一晃眼,已經都那麼多年過去了……”

恰在此時,一陣寒風吹過,捲了旁邊幾棵梅花樹上的紅花四散飛舞,一時間亂梅如雪,師映川玉面丹脣,青絲如瀑,從容微笑間,漫天的白雪與紅梅都倒映在他清澈的眸中,此情此景,道不盡的風流,千醉雪見了,忽有一股細細熱流環繞心頭,他靜立片刻,忽地笑起來:“是啊,這麼多年過去,你我都變了很多。”千醉雪一手握住青年持傘的右手,笑容一點一點地從他眼底浮現,驅走了幾分冷漠與肅然,令他看上去再不復平日裡掌律大司座的遙不可及,千醉雪語氣真誠道:“原本我也想與你多聚幾日,只是你要回搖光城,而我這裡也走不開,不能隨你同去……不過,雖然不去搖光城,但至少我可以送你一程,起碼兩三日的工夫還是有的。”

師映川自然不會拒絕,當下就笑着應了,一時略作收拾,便離開了萬劍山,千醉雪輕車簡騎,並不帶人,只獨自一人送師映川,他二人都在車廂裡,師映川抱着師傾涯,給兒子喂點心,千醉雪坐在旁邊,看着這溫馨的一幕,道:“我看涯兒的相貌,倒是有些與父親大人相似。”

他口中的‘父親大人’自然指的是紀妖師,師映川的指尖輕輕滑過師傾涯白嫩的小臉,點頭而笑:“可不是?涯兒有幾分像他祖父,都說若是隔代相象的,孩子有福氣。”說着,逗弄兒子白胖的小臉,惹得孩子直笑,師映川道:“我們涯哥兒,想來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千醉雪亦笑,他見師傾涯那白淨帶着嫩肉的小下巴翹得可愛之極,便伸手摸了摸那肉乎乎的小下巴,道:“他這樣的出身,若還沒福氣,天下也就無人有福氣了。”師映川哈哈一笑,在師傾涯嫩嫩的小臉上用力一親,笑道:“不錯,這孩子有我庇護,誰的福氣能比得過他?”不過師映川這一吻似乎是用力了些,師傾涯不滿地癟了癟嘴,忽然就大哭起來,師映川紅菱般的嘴脣微抿,脣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聲音裡也滿是無奈的笑意:“這小子……”便向車外道:“來人,哥兒餓了,叫乳母過來。”不一會兒,後面馬車裡的女人趕來,將師傾涯抱到她所在的馬車裡,師映川笑嘆道:“看來這照顧孩子的活兒當真不是爺們兒能沾的,還是得女人來幹。”

他感嘆了一句,卻不見有人應和,一偏臉,卻見此時千醉雪正安靜地盯着他,身姿筆直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一雙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牢牢看住這裡,炯炯有神,只看他,不說話。這位萬劍山的掌律司座,其實並不算那種絕頂的美男子,不過那清正俊致的眉眼,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端傲,都挑不出什麼瑕疵,師映川一時間就微側了臉,下頜的線條就顯得美好柔和了許多,沒有了戾氣,他微微一笑:“十九郎爲何這樣看我?”話未說完,已擡手正了正頭上的烏金冠,如此一來,柔滑寬大的袖子垂下,就露出一截如雪般晶瑩潤白的小臂,配上他慵懶放鬆的神色,飽滿白皙的額頭,實在是眩目到了極致,千醉雪並不答話,他坐直身子,看着師映川線條完美的臉,然後就將對方的手一握,又鬆開,道:“……這麼久沒有見你,想好好看一看你。”師映川開玩笑地道:“難道十九郎怕時間長了不見我,會淡忘了我的樣子麼?”

聽慣了對方的戲謔,千醉雪早已習以爲常,不過以他的性子,卻不是會溫柔調笑的人,他望着眼前這個美麗得清絕,偏偏又如火焰般華美灼人的男子,道:“即便十年二十年不曾見面,我又怎會忘記你的模樣。”師映川眨了眨眼睛,密長而捲翹的睫毛在白若凝脂般的臉上投下淺淺的溫柔陰影,將本就幽波粼粼的雙眼掩得越發深了,他嘴角漾出笑紋,道:“果然生得皮相好些,總是有用處的,我這個模樣,哪怕幾十年不見面,十九郎只怕也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罷。”

這話若是別人說,只怕就是在諷刺對方過於看重自己的容貌,但師映川這麼說,千醉雪卻是知道他無非是隨口玩笑而已,並無他意,於是也就沒有辯解,這時一陣寒風襲來,將掐着金香墜的車簾吹起了一角,幾片雪花便就此撲入車廂當中,師映川一伸手,準確無誤地接住了雪片,眼看着它們化成了幾滴雪水,師映川隨意一彈,沁涼的雪水盡數被彈到他的臉上,十分爽快醒神,師映川心情愉快,吐氣道:“瑞雪兆豐年,想來明年應該會是個好年景罷。”忽又看着千醉雪一笑:“十九郎出身皇室,想來對這些農桑之事沒有什麼興趣,很不屑一顧罷。”

千醉雪身體微微前傾,取了小几上的熱茶喝了,道:“我雖是皇族出身,卻也知道‘民以食爲天’這句話,農桑之事看似粗鄙,只有小民心心慮慮,但事實上若無衣食,便是我們這等人,也活不下去,又何來不屑一顧之說。”師映川兩條秀逸中略顯威凌的眉毛輕輕放平,輕鬆自若地伸直了腿,說道:“是啊……我曾經在外遊歷的那幾年,去過很多地方,當初在極北之地,冰封千里,環境十分惡劣,什麼也找不到,沒有吃的,而我正好受了很重的傷,再沒有食物的話就一定會死,到後來我運氣還好,終於遇到了一個人,於是我殺了他,靠着這個人的血肉,我熬了過來。”師映川長而密的黑色睫毛半垂,蓋住了他的眼眸,他把玩着腰間的那塊蓮花玉璧,聲音很是穩定,透着些漫不經心:“那是我第一次吃人,感覺不太好,不過餓肚子的滋味,更不好,當時才真正覺得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黃銅火爐裡的炭熊熊燃燒着,千醉雪安靜地聽青年說着話,堅毅的下頜漸漸鬆緩起來,垂眸細細打量着青年,這是他熟悉的眉眼輪廓,描摹過很多次,他看到對方密長的睫毛將一雙輪廓微深的紅眸掩得恰倒好處,令人看不清裡面流淌着的真實情緒,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就想要一探究竟,看看這個人的心裡到底都有些什麼東西,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他側過身子,兩手捧住了青年的臉,對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過很快就笑了,任憑他擺佈,青年臉上的肌膚白淨如初雪,眼神微微帶着些散漫與輕鬆,如同傍晚被曬了一天的湖水,溫吞吞地輕輕拍打着湖岸,讓見到的人很想義無反顧地跳進去,千醉雪看到這樣熟悉的眼神,不由得就想起有一年在上元節的時候,兩人在一起逛街遊覽的情景,那時距離他們成親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兩人的關係已經穩定下來,漸漸培養出感情,那天還未等到天黑,他就已經早早等在了師映川所在的院子外面,卻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不好意思進去找人,就那麼在外面站着,後來兩人逛街觀燈,千醉雪直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師映川明麗的笑臉,那晚風吹過面頰時,空氣中流淌着的淡淡清香,那是師映川衣服上的薰香,也就在那一晚,他若無其事地主動去牽了師映川的手,表面上一派自然,事實上心中卻泛着淡淡的歡喜……這一幕幕彷彿就發生在昨日,每次想起來都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人卻是已經改變了,而在將來,又會是什麼樣子?

瑞雪兆豐年,外面的雪花已經變得幾乎與鵝毛一般大,天地間一片茫茫,一眼望去,滿目銀裝素裹,然而燒着上等銀絲炭的馬車裡卻是感覺不到一絲絲寒意,師映川忽然撲哧一笑,他看着千醉雪清俊安靜的眉眼,指尖很隨意地戳了戳男子的胸膛:“十九郎,你再這麼打量我,我就要以爲你是好色之徒了,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千醉雪松了手,道:“那又如何。”話沒說完,卻忽然一緊胳膊,將師映川攬入懷中,直接對着那嘴脣吻了上去,一面右手卻順着師映川蓮瓣一樣潔白柔膩的臉龐細細撫摩起來,師映川挑了挑眉,很自然地作出了迴應,片刻之後,這一吻結束,兩人也隨之分開,彼此忍不住輕輕吐了口氣,心情都有些異樣,師映川身子往後一仰,靠在一堆柔軟的錦墊上,只笑吟吟地安靜看着千醉雪,由於角度的緣故,馬車裡淡淡的柔和光線照亮了他的半邊面孔,而另半邊被陰影塗抹,如此一明一暗交映,卻使得那張臉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惑人魔力,那是明明在向你走近,彷彿一伸手就能摸到,偏偏等你真的伸出手,卻又發現事實上對方分明是距離你千里萬里遠的感覺,令人看見了便再也挪不開眼,是春閨女子最旖旎的夢,千醉雪伸出手,撫摩着青年的長髮,那髮質極好,觸之微涼,豐厚而綿密,沉甸甸地分量十足,他突然間心頭一軟,將對方的頭髮握在掌心裡,道:“我一點也不喜歡你現在的身份,我寧可你出身平平,一切都普普通通,與我一起平靜度過一生。”

師映川聞言,面上閃過一絲感懷,一絲無奈,一絲唏噓,然而這些情緒眨眼間就盡數斂去,師映川側着頭,一言不發地看着千醉雪,清俊眉眼裡柔光粼粼,片刻,才微笑道:“……雪郎說的是什麼傻話,若我真是如此,你我又怎麼認識?一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一個整日裡爲了柴米油鹽而奔波的泥腿子,我和你甚至連遇見的可能都不會有。”千醉雪微垂了眼皮,淡淡道:“你說的對,是我異想天開了。”師映川秉性中透着一絲冷酷的極端,是個葷冷不忌,情性多變的人,但對於自己人,他卻是很溫和,喉結輕輕滾了滾,道:“方纔見你瞧着涯兒,面露羨慕之色,想來我也覺得慚愧,我如今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你卻沒有子嗣,是我耽誤了你。”千醉雪聞言,面色頓時微微一冷:“莫非你又想舊事重提,說什麼任憑我自己做主,找女人延續子嗣的無聊言語?”師映川見他不快,便立刻息事寧人:“別惱,我也只是……罷了,你既然不喜歡,那我便不提了。”說着,伸臂將千醉雪重重擁入懷中,吻住了對方的脣,一番廝磨之後,輕聲道:“雪郎莫要惱了,我知錯了。”千醉雪深深看他一眼,道:“季玄嬰以你做磨刀石,他日或許斷情絕性,但我與他並不相同,你不負我,我便不負你,你要記着。”說罷,忽然起身推開車廂門:“……我回去了,你一路順風。”話音未落,整個人已消失在風雪當中。

但幾乎就在下一刻,千醉雪又回到了車廂裡,他一條腿屈着,半蹲半跪的姿勢,右手按在師映川的肩頭,道:“你記不記得那年上元節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賞燈?”師映川有點莫名其妙,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自然記得。”千醉雪一頭墨發鋪陳在肩上,表情十分地專注,雙眼清亮,如同夜空中燦爛的流星,明亮得耀眼,他凝視着師映川的容顏,壓低聲音道:“當時你摸了我的下巴,你還記得麼。”師映川記性不錯,經對方一提醒就想了起來,那時自己與千醉雪已經定了親,關係也漸漸密切起來,以他當年脫跳的性子,就喜歡逗弄對方,確實是故意當街在千醉雪的下巴上輕佻地摸過幾把,思及至此,師映川不禁失笑:“當時我不過是跟你開開玩笑罷了,你怎麼到現在還耿耿於懷的,當真是小氣得緊。”千醉雪卻只是淡淡說道:“我出身乾國,你可知道,當時你那般舉動,在我們乾國究竟意味着什麼?”不等師映川回答,千醉雪已在他脣上深深一吻:“……那是表明,你在誠心向我求親,並許下一生不變的承諾。”

千醉雪離開了,師映川靠在軟墊上,微微出神,卻忽聽寧天諭道:“……你的這幾個平君,果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師映川以爲他指的是千醉雪性格冷僻,便道:“十九郎性子就是這樣……”寧天諭語氣裡諷刺的意味毫不遮掩,嗤道:“誰說這個了?你這被男色迷昏了頭的蠢材,等過了一年半載,你就知道厲害了。”師映川聽着這話不像,便皺了皺眉:“怎麼回事?別說一半留一半的。”寧天諭冷笑:“其實說起來倒也怪不得你,這種東西十分罕見,到如今大概也沒什麼人知道了,你又哪裡清楚。”他哼了一聲:“身體先交給我一會兒。”師映川聽了,倒沒猶豫,下一刻,他眼神一散,頓時這具身體的操縱權便落到了寧天諭手中,寧天諭微微冷笑,順手撈過一旁的黃銅火爐,揭起蓋子,裡面是燒得通紅的火炭,寧天諭這時拿起了腰間繫着的那塊蓮花玉璧,突然就一下丟進了那火爐裡,師映川頓時驚怒道:“……你在幹什麼!”

話剛出口,師映川卻突然啞了聲,只見火爐中冒出了一股粉紅色的輕煙,而且顏色越來越濃,這種現象持續了大概三五次呼吸的時間,直到輕煙散盡,一直屏住呼吸的寧天諭纔將那塊玉璧從火中取出,丟進茶壺裡,過了一會兒纔拿出來,用帕子擦乾淨,重新系在腰間,又掀開了車簾,讓外面的寒風灌進來,將車廂裡原本的空氣驅散,灌入新鮮空氣,這時師映川已是心思紊亂,他定一定神,澀聲道:“這……是什麼?”寧天諭表情譏諷地掂了掂完好無損的玉璧,說道:“這是斷情草,將此物磨碎,瀝出汁液之後,或是口服,或是抹於體表,都可以使人逐漸對男女之慾不感興趣,尤其是男子,時間長了甚至會最終失去男性能力,變得不能人道,千年之前,這種東西一般是宮中製造太監所用,只因那尋常的閹割之法不但損毀身體,有傷天和,而且去了勢的太監往往不男不女,惹人厭煩,而斷情草的汁液只需每日喝上一碗,七日之後那服藥之人除了再不能人道之外,其他方面都與正常男子一樣,只不過此草生長不易,如今倒是再也見不到蹤影,卻不曾想這千醉雪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用在了你身上。”

師映川聽到這裡,已是半點聲音也沒有,寧天諭捏着晶瑩的美玉,冷冷道:“這塊玉璧顯然是在斷情草濃汁之中浸泡了一段日子,你將它隨身攜帶着,藥效自然不像直接喝下去那樣明顯,時間長了,你只會覺得自己漸漸對男女之事越來越提不起興致,但你想必也不會懷疑什麼,因爲你自幼練的是大光明峰一脈的功夫,最是靜心持重,不似普通人那般容易爲慾念所動,而這玉上所帶的藥力畢竟有現,想來過了一年半載,等到你對牀笫之間的事情再無興趣的時候,這藥力散得也就差不多了,不至於影響男性能力,到時你只會以爲自己絕了男女之念是由於所練的功夫導致,而不會懷疑有人作祟。千醉雪這一手佈局……果然做得滴水不漏。”

寧天諭的話直刺天靈,使得師映川久久不語,他淡漠道:“我剛纔說了,你三個平君都不是省油的燈,這千醉雪不肯與人分享,用這個法子對你,分明是想讓你以後再無男女之念,絕了在外面尋花問柳的可能,這麼一來,你無非是與現有的寶相龍樹,季玄嬰,晏勾辰,左優曇以及他千醉雪還存着情誼,不會再與其他人亂來,甚至那幾個人說不定會由此漸漸與你疏遠,到時候,只有他不在乎……呵,真是看不出來,千醉雪此人的佔有慾原來竟是強烈至此,不在寶相龍樹之下。”師映川沉默着,一言不發,寧天諭冷笑:“這一次是提醒你,不要太相信別人,哪怕是枕邊人。”他說完,就把身體的操縱權還給了師映川,一時間師映川微微回神,喃道:“是這樣?是這樣……”他閉上眼,一隻手按在眉心上,緩緩揉着,嘆道:“十九郎……”

一路順利回到搖光城,晏勾辰見師映川回來,十分喜悅,當夜便大宴羣臣,算是爲師映川接風洗塵,兩人這段時間分別,眼下重新相聚,再加上人多熱鬧,不免就多喝了幾杯,師映川高坐上首,與晏勾辰同桌同食,他那無懈可擊的面容本已是老天鬼斧神工之下的傑作,此時再染上幾分酒色,暈泛雙頰,當真是風流攝人,容止無雙,底下朝臣雖也不是一次兩次見他,卻仍然目眩神暈,但人人也知這尊貴之極的男子手段狠戾,喜怒無常,因此無人敢於放肆多看,只怕觸怒了他,不過今日顯然師映川心情不錯,不時會與晏勾辰低聲說着什麼,他喝了酒,聲音顯得慵懶低沉,彷彿微風輕拂,令人心蕩神馳,引得那些年輕朝臣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隨他而動,但這樣的目光也往往還有剋制,沒有一個敢變得近乎放肆,衆人都記得很清楚,有一年某小國皇子出使大周,爲青年容色所攝,酒後失態之際,很是說了幾句混帳話,結果立刻就被青年挖去了雙眼,生生吊死在城頭,那人的慘嚎直到現在還有許多人記憶猶新。

衆人飲酒作樂,很是快活,一直歡縱到深夜,才6續散去,師映川喝了不少酒,臉色微紅,但他喜歡這種微醺的感覺,並不運功將酒逼出,只在外面隨意走着,此時宮中燈火星星點點,在夜色中就多了幾分迷離之意,師映川一手拎着酒壺,滿臉愜意地走在雪地裡,寒冷的夜風吹來,令人神清氣爽,他忽然想起晏勾辰,對方之前離席外出,準備透透氣,眼下想必是喝多了,不知道在哪裡歇下了,師映川當下散開感知,很快,他就確定了晏勾辰所在的方位,悠悠然循蹤而去,沒多久,師映川就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暖閣,裡面燈光昏暗,卻是沒有宮女太監伺候,師映川正有些奇怪,卻忽然聽到一陣異樣的聲音,他微微凝起眉頭,來到窗下,然而不看則已,一看,竟是愣在當場,只見室中點着一盞宮燈,闇昧地照着牀上的兩個人,地上胡亂丟着幾件衣物,晏勾辰全身上下不着寸縷,正仰面躺在牀上,雙眼閉着,在他身上騎着一個容貌俊秀,頭戴王冠的青年,卻是晏狄童,昏暗的燈光中,晏狄童黑髮散亂,面上滿是紅暈與汗水,他兩手撐在晏勾辰的身側,白皙的大腿繃緊,臀部在晏勾辰腹下吃力地不斷地起伏,眉頭緊皺,面上帶着滿滿的痛楚之色,可又有着濃厚的欣喜和興奮,鼻腔和抿着的脣中斷斷續續地發出粗重的喘息,師映川站在窗外,眼見着這一幕,一時間彷彿是呆住了。

277 二百七十六明悟114 一百一十四傾慕二十連江樓251 二百五十一絕對不要相信他275 二百七十四獨佔欲255 二百五十五無常三十七那一跪的風情156 一百五十六驚聞152 一百五十二矛盾初露350 三百五情咒264 二百六十三章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四十九怯顏272 二百七十一得到與失去241 二百四十一江湖夜雨十年燈134 一百三十四不是冤家不聚頭264 二百六十三章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第326章 三百二十六、遇見你是不悔的意外288 二百八十七情愛的利劍216 二百一十六潛修107 一百零七美人如玉六十三每個人的心思十五天涯海閣179 一百七十九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感情346 三百四十六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五十江夏143 一百四十三殺機336 三百三十六晴天霹靂204 二百零四命運的相見209 二百零九傳言276 二百七十五多餘的溫柔171 一百七十一相似178 一百七十八走火291 二百九此恨不關風與月231 二百三十一舉世皆敵129 一百二十九心思183 一百八十三駕崩134 一百三十四不是冤家不聚頭94 九十四原來奼紫嫣紅開遍139 一百三十九手足207 二百零七無關情愛272 二百七十一得到與失去123 一百二十三秋風沉醉的夜晚四十六春江潮水連海平228 二百二十八分裂二夢裡不知身是客101 一百零一離開三十四謀寶六十五道侶196 一百九十六不在一個世界288 二百八十七情愛的利劍357 三百五十七必死之地必死之人231 二百三十一舉世皆敵137 一百三十七所謂無情三十七那一跪的風情116 一百一十六劍宗226 二百二十六人心188 一百八十八未婚夫257 二百五十七大典273 二百七十二來投195 一百九十五萌芽104 一百零四還不晚134 一百三十四不是冤家不聚頭293 二百九十二阻我道者皆可殺之145 一百四十五餘波四十四得理不饒人228 二百二十八分裂118 一百一十八小聚中的插曲277 二百七十六明悟第305章 三百零五、大爭之世121 一百二十一當年事五十六遁走五山門214 二百一十四再聚113 一百一十三萬劍山110 一百一欠下的債六十告訴我什麼是情愛八十七悲喜總無淚也是人間白髮劍膽成灰281 二百八無人不可利用無人值得相信210 二百一情到濃時情轉薄第329章 三百二十九、我有一劍請君鑑之185 一百八十五天意弄人五十九怨毒107 一百零七美人如玉272 二百七十一得到與失去二十九可惜不是你151 一百五十一爭奪272 二百七十一得到與失去302 三百零二原罪197 一百九十七發現304 三百零四我觀人間如滄海三十六蓬萊羣島275 二百七十四獨佔欲八十八最難消受美人恩335 三百三十五我有一刀斷恩怨我有一劍斬牽纏160 一百六弒仙山164 一百六十四庇護298 二百九十八猶記多情七十三我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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