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走了?”
“是啊。”銀杏點點頭。
“他爲什麼不回家收拾?連回家辭別一下都不會嗎?”韓昭的語氣焦急, 又帶着幾分生氣。
去得這麼遠,卻連家裡的妻子都不辭別,怎麼能這樣?
“太子您可說得真輕鬆。”銀杏道, “奴婢也覺得奇怪, 替你去打聽清楚了。陛下要他立刻動身不能回家, 以後沒有召令不得私自回京, 他怎麼回去和你辭別?”
“父皇他……這麼狠?”韓昭驚得合不攏嘴。
沉默半晌, 韓昭方纔回過神來,若有所失道,“既然他不能來辭別我……那我去送別他吧。”
“誒誒誒?太子你去哪裡?”
韓昭飛奔回房裡收拾了一套女裝, 戴了個遮面的幕籬,便策馬向城外飛奔。
——
雲渺這一路, 在馬上可謂一步三回頭。往城外每行出幾步, 又要回頭望一望身後的車馬行人。
然後, 又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
邊上的幾個隨從都心領神會。聽說雲大人剛結婚不久,嬌妻貌美如花。這會兒調職這麼遠還不能回家辭行, 當然是回頭看看嬌妻會不會追上來和自己依依惜別。
聽說雲大人的嬌妻如花似玉傾國傾城,幾個隨從的心裡不禁直癢癢,不覺也隨着雲渺放慢了馬蹄的腳步,心裡盤算着能不能看看人家的美貌妻子一飽眼福。
能看一眼也好啊!
就這麼踟躕輾轉了一路,直到出了城外, 一襲橙紅的衣裙從城內縱馬飛奔而來, 幾個隨從都看得愣住了。
就這等身段和風姿, 不露臉也能把人迷|死了。
然而這個姑娘用幕籬把臉給遮住了, 惹得人遐想連篇。
“在此等候。”雲渺住了勒馬, 立刻下馬,回身向那橙紅的衣裙疾步走去。
幾個隨從把馬牽到道路旁以免影響交通, 暗搓搓地伸長了脖子張望,企圖一睹芳容。
“你說,這得多漂亮?”一個隨從道,“你們瞧瞧這個身材,這個氣質……嘖嘖嘖,比快活樓的花魁怎麼樣?”
“這能比嗎?”一個隨從道,“人家雲大人的老婆肯定是大家閨秀,和花魁那根本就不是一個類的。”
“美人……雲大人可真有福氣啊……嘖嘖嘖。”
“得了吧。你要是長得有云大人一半好看,有云大人一半的本事,也能娶一個這樣的美嬌娘。”
“雲大人他娘子長得這麼好看,那你們說他爲什麼要和太子那啥那啥?”
“就你事多!哪壺不開提哪壺!”
“誒誒誒……快看快看,抱在一起了!”
“嗚嗚嗚,羨慕……”
韓昭趴在雲渺懷裡大哭了一陣,半晌方纔哽咽道:“你……嗚嗚……你會不會不要我了……嗚嗚嗚……”
雲渺道:“別胡思亂想。”
“我聽說那邊的女孩子長得特別好看。”韓昭一邊抽泣,一邊道,“個子很高,皮膚很白,鼻子挺眼睛大,還……”
雲渺趴在韓昭耳邊,淡淡反問道:“斷袖之人,豈會喜歡她們?”
“你……”韓昭擡起頭,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斷袖?你真的喜歡太子?我和太子你更喜歡誰?”
雲渺失笑道:“你。”
韓昭撅起嘴道:“你不誠實。你剛纔說你斷袖,你又說你更喜歡我。那,難道我和太子你兩個都喜歡?”
雲渺道:“我喜歡你。不論是男是女,是離國太子還是我娘子,都喜歡。”
“唔……”韓昭還來不及回答,就被一吻入喉。
雲渺的舌尖輕輕探入咽喉深處,交纏繾綣,留戀不去,萬分甘甜,又帶着微微的苦澀。
韓昭的眼角,兩行淚珠又不禁滑落。
原來,他其實什麼都知道了。
他在京城本來春風得意,風光無限。如今遠謫關外,都只因爲了維護自己。
“阿昭,你放心吧。”一吻已畢,雲渺望着韓昭的雙眸,認真道,“我一定會回來。”
——
韓昭獨自回到寢宮時,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悵然若失。
怔怔得像丟了魂魄一般,只有眼角的淚怎麼也止不住,嚇得銀杏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一旁不停說好話勸慰。
最後,韓昭只說了一句“我沒事”,便一個人回房鎖了門。
門外,只能隱隱約約聽到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急得銀杏團團轉。
好在第二天,韓昭就恢復如常。除了紅腫的雙眼,竟看不出任何曾經傷心過的模樣來。
從那以後,一向覺得處理朝政很煩很無聊,抱怨政事太累太枯燥的韓昭就像換了一個人,對朝廷中的大事提起了十二分興趣。什麼政事都積極主動地打聽,還主動幫韓元述處理政事。
韓昭天天都提着十二分的熱情打聽所有政|治上的大小事務,就是不想放過任何和雲渺有關的一星半點消息。
然而不知是玉門關外實在太遠,還是韓元述有意隔絕,兩個多月來,雲渺音信全無。
奏章也沒有,家書也沒有。
韓昭認認真真寫好,寄出去的幾十封信,也像石沉大海一樣,毫無迴音。
韓昭漸漸明白了,父皇恐怕真的是想讓雲渺從此在自己的世界裡消失。他不用上奏章,所有官員上奏也一律不能提他的名字,寄給他的信都會被半路扣押,他寄來的信估計也是如此。
直到韓昭有一日用着早膳,忽然一口吐了出來,接着便是接二連三的一陣又一陣乾嘔。
“太子,你怎麼啦?”銀杏被韓昭這症狀嚇了一跳,連忙道,“這菜裡有人下毒了?您可是吃壞肚子了?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我也不知道。”韓昭搖搖頭道,“就是覺得,好惡心。”
言罷,又是乾嘔個不停。
銀杏連忙給韓昭倒了杯水,讓小侍女們好生照顧,自己立刻親自跑出去找御醫。
剛一出門,便撞見了林皇后。
林皇后上下打量了一番銀杏,問道:“銀杏,大清早的,怎麼這般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哪裡?”
“回皇后娘娘,太子她大早上一直犯惡心,乾嘔個不停。”銀杏急切道,“奴婢想去請太醫。”
“你等等!”林皇后一把拉住銀杏的手,與她一同步入殿中,只見韓昭一手捂着胸口,還在一陣陣乾嘔。
“昭兒,怎麼了?”林皇后看着韓昭的模樣,一邊撫摸她的後背,一邊回頭問銀杏道,“太子近來吃的可比平時多?”
“嗯嗯。”銀杏點點頭,“太子近來飯前都喜歡吃幾個酸梅開胃,所以胃口特別好。她莫不是吃多了壞了肚子?”
林皇后點點頭,伸手摸了摸韓昭的腹部。
“母后你幹嘛摸我這裡!”韓昭被摸得一陣癢,笑道,“我最近吃多了,肚子是有點胖了。”
“你們這兩個傻姑娘。”林皇后無奈地搖搖頭,道,“幸好我撞見了銀杏,否則,大家等着掉腦袋。”
“啊?”韓昭吃了一驚,方纔頓悟道,“我莫不是……?”
“嗯。”林皇后點點頭道,“吃酸的,食慾大增,孕吐……肚子都微微有隆起了。不是那個是什麼?”
“你可記得前幾日和我說,不知哪裡出了毛病,三個月都沒來月事了?”
“嗯。”韓昭點點頭,“我還讓銀杏偷偷出宮去給我買了好些藥調理……哎呀,該不會對孩子不好吧?會對孩子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今天以後不吃了。”
“昭兒,你,想要這個孩子嗎?”林皇后蹙眉道,“怪胎十月,肚子會越來越明顯,人也越來越勞累不得,也吹不得風禁不得曬。你現在這身份,莫說調理不好,就是這孩子,又該怎麼生得下來?”
“不!母后,我不管!我真的不能不要它!”韓昭捂住自己的肚子,擡起頭,滿眼都是淚水,“我不能讓它因爲我的謊言,還沒來到這個世上看一眼,就剝奪了它的生命。”
林皇后哽咽道:“是母后的謊言。昭兒,對不起。”
“母后,我不管!”韓昭道,“不論如何,如果要以放棄它爲代價,我絕不答應!”
“可是,昭兒……以往月事你可以硬撐着,實在不行還能裝病幾日。這件事,是十個月,你的肚子也要一天天大起來,還怎麼瞞得過去?!”
“母后,我寧可去和父皇坦白,讓他殺了我,我也不能害死我和雲渺的孩子!它不僅僅是我的……還是他的啊!”
“他,他那麼好的一個人……我不能這樣對不起他……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