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懷孕(1)
自懷孕那幾句話之後,卿安回了什麼,連皇又說了些什麼,我統統都是聽不到的了——他們好像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嚴重心神不屬,恍恍惚惚地在地上躺着。
等到兩個人從小山洞裡走出來的時候,卿安的臉色很差,很差,身上更是狼狽不堪,袖子都破了。悌
連皇的情形並不比他好多少,也是一頭一臉的土灰,但卻是翹着脣角,眸子晶亮,似乎心情極好。
我用一種絕望而又抱有最後一絲殘念的眼神看着卿安,期待能他走過來爲我解惑。悌
卿安站在原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很是複雜,像是猶豫着什麼而不敢靠近我似的,就那麼抿着嘴脣站着。
我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但好歹還有一雙眼睛可以用來傳遞心情,於是我很努力很努力地盈出了滿滿一眼眶的淚,眼巴巴地瞅着他。諛
卿安看着我,看了好久,終是抵不過我的哀怨眼神,眸色一痛,嘆了口氣,朝我走了過來。
他在我面前蹲下,伸手撫了撫我的臉頰,柔聲喚,“凰兒。”
我拼命地朝他眨我的眼睛。
卿安頓時會意,蹙眉問我,“你想說話?”
眨眼,眨眼,繼續猛眨。
他抿了抿脣,猶豫之色不加掩飾,卻終是將它克服,手腕一動,將我的啞穴給解開了。諛
好容易得到自由,我張嘴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脫口就說,“誰懷孕了?!”
卿安半蹲着的身子陡然一震,俊臉在那一霎之間分明是褪去了血色,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喘勻了氣,皺起眉毛,實話實說,“你休要瞞我,你和連皇所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卿安面色更加煞白,他擡手握住我的手臂,脣瓣微顫,“你,你聽到了?”
頭點不得,於是我眨了眨眼,但很快就又變成一臉的茫然之色,我仰面望着卿安,焦急地說,“快說,誰懷孕了?不會是我吧?孩子是你的?可,你,你和我抱一抱,就會生孩子嗎?”
卿安無語凝噎,眼角隱隱朝他的身後瞥去一眼,我狐疑地順着去看,看到了連皇,他正意態悠閒地倚着石壁站着。
我隱隱生出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眉尖皺緊,皺緊,再皺緊,終是再也忍不住了,脫口而出,“他,他親過我……孩子是他的?!”
這一次,卿安沒有回答,立刻就給出反應的是連皇,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漂亮的鳳眼晶亮亮的。
他凝着我,很愉悅,“好風雅,再次醒來,你還是這麼笨啊……”
他罵人,但我沒空理他。我愣了愣,皺起眉,轉回眼,追問面色慘白緊閉雙眼的卿安,“誰是風雅?”
連皇嘴脣一動,又要說話,卻被卿安給搶了先,他幾乎是焦急無措地搶先道,“一個女的,你不認得!”
我的眉頭禁不住皺得更加緊了一些。
卿安見狀,牙一咬,眉眼依稀綻過了一抹狠色,他握住我的手腕,壯士斷腕一般地說,“懷孕的人不是你,你想多了,是……是風雅。”
我先是禁不住一怔,再是覺得驚喜,忍不住定定看着卿安的臉,喜悅地說,“真的?”
“嗯。”卿安用那條獨臂撫摸着我的臉頰,聲線很沉,像是隱隱壓抑着什麼,他的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連……連皇曾與風雅有過牀笫之歡,孩,孩子該是他的。”
只是這麼短短的一句話,卻像是用盡了他渾身的氣力似的,他的臉色很白,很嚇人,說完這句,他轉過臉,看向連皇,隱隱咬牙,“你滿意了?”
連皇微笑。
卿安磨着牙根兒,一字一頓,“你要求的,我做到了,請你也記得我說的話!”
連皇挑了挑眉,鳳眼直勾勾地看着我,說出口的話卻是莫名其妙的,他說,“你怕我會告訴她?你多心了。如你所說,我並不想讓她再死一回的。”
告訴誰?誰再死一回?風雅嗎?
她也和我一樣有過幾乎要死的經歷嗎?
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風雅的事,我不關心,但我關心卿安,眼瞅着他的臉色一忽兒白一忽兒青的,僅剩下的那隻手也是攥起了拳,鬆開,再攥起來,我忍不住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他回過神,垂下眼,看到了我,那雙狹長的眸子裡面那濃郁駭人的不甘與怒氣,終於一點一點消褪下去,轉而變成了一片溫柔。
他望着我,輕聲問,“你擔心我?”
我“嗯”了聲,皺起眉毛認認真真地說,“你的臉色好嚇人,是傷口疼嗎?好卿安,你別怕,等回宮了,我給你請最好的醫者,一定治好你的胳膊!”
想來是我的擔憂表現得太過明顯,卿安的眼神更加的溫柔了,他望着我,望了好半晌,終於微微一笑,柔聲說,“凰兒乖,我不疼的。”
我看了一眼他的斷臂,不流血了,可有舊的血跡殘留着,觸目驚心的。想起了罪魁禍首,我忍不住瞪向那個抱臂倚牆站着的男人,惡狠狠地說,“這種混蛋,恨死他了!”
卿安脣角挑起,卻笑容苦澀,他垂下眼睫,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眼我的小腹,眼神愈發痛苦了起來。
我見到了,心下一跳,卻不明所以,脫口而出地說,“你在難過?”
卿安眼睫微顫,沒有說話。
我想了
想,很是認真地想了又想,不是傷口疼,他難過什麼?腦海中莫名其妙地劃過了風雅的名字,我蹙起了眉尖問他,“風雅怎麼了?她懷了孕,混蛋爲什麼要來綁我?”
聽到我的疑問,倚壁而站的男人再次笑了,他目光灼灼地逼視着卿安,雙眼放光地說了一句,“先說好了,倘若她自己悟過來的話,可不能怪我。”
卿安的身子又是一凜,這一次,他索性閉上了眼,就像是想也沒想似的,飛快地說,“他,他見你與風雅長相相似,認錯人了!”
哦哦,這樣啊!
我頓時恍然大悟了起來,下一秒還覺得有些好玩,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和她,很像嗎?”
卿安眼眸緊閉,倉促“嗯”了一下,連皇卻是靠着牆壁,像是有些猝不及防,瞪着卿安,依稀有些咬牙。
我望着卿安,見他臉色發白,很是難看,擔心得很,眼珠一轉,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安慰他說,“所以你纔會同他吵架?唉,沒事的啊。他認錯了人,離開就是了,我是你的妻子,你我都清楚得很,同他吵些什麼?”
卿安霍然張開眼睛來逼視着我,連皇則是臉色陰沉,一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神色,憤怒不已地開始攥拳了。
我無視他,望着卿安,誠懇地說,“你是我的夫君,又是把我救活過來的人,你不會是覺得,這世上還有其他的人,能把我從你身邊帶走吧?”
連皇一拳捶在石壁上面,怒喝,“卿安!”
卿安卻是終於盪出一抹笑容,依稀有些驚喜地看着我,他緊緊攥着我的手臂,用力之大,幾乎攥得我有些疼了,嘴裡更是微微顫抖地說,“你,你真是這麼想的?”
見他終於肯笑了,我高興得很,趕緊眨眼,實話實說,“自然是了!”
眼角掃了一下倚牆咬牙的男人,我變了臉,冷冷一嗤,“至於他啊,那麼混蛋,莫說是我與他的心上人長得像了,就是他說我就是她,我也是死都不會信的!”
“你——”
混蛋男人又惱又恨,深惡痛絕地瞪着卿安,一拳捶在石壁上面,立刻有窸窣碎屑滑落了下來。
想起他在崖上把我丟出去那一招,我有心理陰影,哆嗦着對卿安尖叫,“你看,你看,他兇成這樣,活該那什麼風雅懷了身孕還離開他!”
連皇那張臉啊……
無論如何,那一夜,實在是過得太難熬了。
——礙於我的身子原因,不能隨便亂動,卿安發出了求援的信號,要坐等支援的人來,也就只好在此湊活上一陣了。
我們三個人,準確地說,是我和卿安VS連皇那個混蛋,幾乎就沒有停止過爭執。尤其是我和他。
泥地睡着很不舒服,卿安出外去爲我尋找乾草,他走的時候很不放心地看我一眼,我冰雪聰明,立刻會意,向他保證着說,“沒事的,他敢欺負我,我立刻咬舌!”
連皇嘴角一抽,卿安亦是眉角一跳,他看了看連皇,安撫我說,“你不必尋死,他不敢亂動你的。”
爲啥?
卿安沒再解釋,意味深長地看了臉色極其難看的連皇一眼,轉身走了。
卿安走後,山洞裡就只剩下我和連皇了。
昏暗綽約的篝火映射之下,連皇那雙漆黑的鳳眼一直在盯着我,我瞧見了,忍不住冷哼一聲,“看什麼看?再看我也不是她。”
他不說話。
可我有話要說。靠着石壁坐着,我一呲牙,惡狠狠地警告着他,“敢把我丟下懸崖,還把卿安的手臂砍了?哼,我一定會報復你的!”
他看着我,突然說,“你已經報復我了。”
罵他幾句就算是報復嗎?比起他做的事,我這些豈不是小兒科?他未免也太寬於律己嚴於待人了。聽到他說我報復他時,我心中莫名其妙地動了一下,卻極力淡定地將嘴角一扯,冷冷哼道,“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這樣就算報復的話,往後可有的是你受傷的呢!”
他看着我,眉眼複雜,應該是我看錯了吧,我隱約看到,他的眸子裡面,竟依稀劃過了一抹哀慼之色?
我冷冷看他。心中又是莫名動了一下。
再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然神色如常,凝望着我,有些欲言又止地說,“你……你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滿眼荒涼之色果然是我的錯覺嗎?我有些狐疑。而且這問題他似乎問過我了,我一臉冷漠地說,“記得什麼?”
“我。”
他答得飛快,眼睛更是晶亮澄澈,像是有什麼就要脫口而出了似的。
我好氣而又好笑地說,“我不記得什麼連皇不連皇的,我只知道連夜。”
“連夜如何?”他眸子一亮,滿眼都是期待地看着我。
我回看着他,眼見他緊張得幾乎要呼吸不暢了,我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狐疑,微微掀脣,冷笑着,“他對我始亂終棄,騙了我的心不說,還用劍刺穿了我,你說他如何?”
“他也許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
他驀然激動起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說,“他看到你跟初戀男子在一塊兒,還赤身***,姿態狎暱……他既然愛你,不發瘋纔是不正常的!”
竟有此事?我愣了愣,愈發狐疑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這些?”
這可是連我都不知道的事啊!
他咳嗽一聲,臉色略略有幾分不自然,轉開了眼,不再看我,而是轉換了話題,悶悶地說,“你……你可會聽他解釋,再原諒他?”
這問題我其實並不想和一個陌生男人討論,可他既然問到這一步了,我就也懶得掩飾了,反問他說,“你呢,你對風雅又做了什麼?”
他默了半晌,低聲說,“和連夜對你做的差不多……”
我心口猛然一撞,“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不無諷刺地蔑視着他,“真有趣,始亂終棄,利劍穿心,這是你們連家專屬的法子嗎?”
他的身子難以掩飾的緊繃了一下。
我盯着他,一臉漠然地盯着他,嘴裡則是清晰無比地說,“以前的事情我記不得了,也就算了,可連夜那麼傷我,幾乎要把我給害死,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
連皇的臉色在一霎之間變得慘白,慘白,他幾乎是有些顫抖地望着我說,“哪怕你以前很是愛他?”
我笑了笑,卻笑得盡是奚落,“很愛很愛?哈哈,很愛很愛換來的又是什麼?”
擡手撫住胸口,我微微一笑,輕蔑地說,“是永生永世都無法消泯的傷疤!”
他呆住了。
卿安回來的時候,我剛好說到了這兒,事已至此,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我望着連皇,一字一頓地說,“你找錯了人,我不是風雅。有時間同我無聊糾纏,還不如快些去找她。”
“哦,對了,若有契機,麻煩轉告與你同姓的連夜,我曾經傻,可現下不傻了,若再相見,我必然以兵戎招呼他!”
“還有,”我轉過頭,望着洞口,一臉的斬釘截鐵,“我君凰愛的是卿安,這輩子,都不會再被連夜騙了。”
連皇的臉色在一霎之間變得慘白慘白,站立在山洞門口的卿安看我半晌,嘴角徐徐地挑了起來,懷中抱着乾燥的枯草,他朝我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走到我的面前,蹲下,他溫柔喚我,“凰兒。”
我當着陌生男人的面朝他嘟起了嘴,撒嬌,“壞卿安,怎麼這麼久啊?”
他丟下乾草攬我入懷,連皇閉上眼了。
次日凌晨,支援的人終於來了。
隨行醫者大致爲我和卿安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後我被小心翼翼地擡到了架子上面,離開了那個山洞。
在這個過程裡面,連皇自始至終站在一旁,只是看着我,沒有再說一句話。
卿安握住我的手,隨着架子一起走,離開那個怪石嶙峋的山谷時,已是天光大亮,他似有若無地掃了緊跟着隊伍一起走的連皇一眼,有些挑釁地問,“還要跟我們走麼?”
連皇看了看我,我面無表情,他笑得苦澀,垂眼半晌,呢喃出兩個字來。
“不了。”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趕在卿安說話之前下達命令,“走吧。”
卿安不由得看了我一眼,眉眼有些困惑。
那一日,一襲緋衣的連皇站在山谷的谷口,注視着我們離開,隊伍拐過轉彎的時候,我朝走過的路看了一眼,他一直在那裡站着。
我垂下了眼,心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回到宮裡,有太醫爲卿安續接斷臂,有太醫爲我救治肋骨,整整一天一夜忙碌下來,我們夫妻兩個身上最多的都是紗布,並肩在牀榻上躺着。
卿安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我,“你猜出他是誰了?”
我沒有說話。
他有些無措地笑了起來,口中說着,“我,我知道我不該瞞你,可……”
“沒關係的。”我艱難地翻了個身,抱住了他,眼睛明明瞪得很大很大,卻是一派茫然之色,我喃喃地說,“我雖沒了記憶,卻也不傻,連皇?連夜?風雅?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兩對人,經歷一模一樣的事呢。他分明就是連夜。”
卿安有些緊張地回抱住我,他顫聲問,“你,你都想起來了?”
我不知道他在緊張些什麼,搖了搖頭,我說,“我只是猜到連皇就是連夜罷了……至於前塵往事,我記不起一星半點。”
“那你還放了他?”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過來他問的是我爲何不報復連夜,我頓時笑了,“不放了又能如何?連皇,連皇,他是連國的皇帝吧?”
卿安沉默。
我擡起手來,用指尖點了點卿安秀挺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你曾經對我說過,我們打不過他。”
卿安眼眸深沉如水地看着我。
在他那樣的目光注視之下,我所有的小心思都有些無處藏匿,眼皮跳了一跳,我訕訕地垂下了眼,一張臉一忽兒紅,一忽兒白,忸怩了好半晌,我終於撩起眼睫看向卿安,有些怯怯地說,“他說,我……我曾經赤身***,同別的男人在一起過……”
卿安眸色沉沉地看我,“所以你就內疚了?”
我先是點頭,再是搖頭,咬着嘴巴,字斟句酌地說,“我只是覺得……他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恨了。”
卿安定定地看着我,不肯說話。
我擡起眼,看向他,“你怎麼了?”
他不答反問,聲音微啞,“你原諒他了?”眼神一動,竟依稀劃過了一抹受傷的神色。
“沒有!”見狀我心尖一顫,忙不迭地開口否認,“他幾乎要把我給殺了,我怎麼可能再原諒他?”
卿安臉色轉冷地看着我,他脣角一挑,笑容寥落,“那你還把他放了?”
我嘆了口氣,黯然神傷地說,“知道了他用劍傷我是有緣故的,我還怎麼好意思理直氣壯地報復他?”垂下眼,我怏怏地說,“想來他是有不對,可,我做的該也不怎麼好吧……”
卿安笑容愈發冷了起來,他盯着我看了片刻,眼神先是失望,再是難過,他的身子往後稍稍退了一些,凝視着我,啞着聲音問我說,“君凰,你這是要舊情復燃了?”
怎麼會!即便以前的我確實曾被連夜迷惑,可現下的我對他完全沒有記憶沒有感覺啊!
我辯解說,“我只是想好聚好散罷了。”
卿安一把箍住了我的胳膊,厲聲,“你確定自己不會再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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