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釣魚
迴歸到我腦中關於楊曉風的記憶裡,並沒有學過畫,少年入警校,全年無休的訓練,摸得最多的是警槍。十八歲進入秦南師大,開始臥底生涯,學的也都是犯罪心理學方面書籍,甚至連繪畫興趣班都不曾上過。然後火災發生在兩年半前,我在兩年前就到h市開畫廊了,難道我“天賦異稟”到在這半年時間裡自學成才?
高城見我不作聲,又問:“假如在學期間沒有過學畫經歷,會否是童年練過?”
童年?我再次怔愣住,翻索腦中,竟找不到屬於楊曉風的童年,只有關於夏竹的那個與父母在海邊嬉戲的畫面。楊曉風的記憶分界點就是在那模糊的十三四歲時,關於父親的故事,他對我說的話。我臉上的茫然已經道明瞭一切,高城的眸色變得深幽。
隔了半響,將我攬進懷中,“行了,別想了。既然一些事還不能被記起,一定是有一些別的原因,不要刻意去強求。它們會在該來的時候來。”
“不,”我一把扯住他胳膊,急切地說:“高城,再對我進行一次催眠也好,心理暗示也好,讓我將那些殘餘片段想起來,我有預感那一定很重要。”
高城的眸光變冷,表情沉鶩了下來,“不允許你再有這種念頭,這事到此爲止。心魔的源起就在於放不下,其次是強求,當你一旦這兩點並存時,魔念就此滋生。越求不得越想求,偏執的慾念會然你瘋狂,而遁入心魔境地後,你要想再走出來,難於上青天。”
“你還不是靠那人走出來了!”我腦中一熱,想也沒想吼了出來。但在那一瞬,清晰看到高城眼神中懾人的寒光掠過,悔意不禁涌來。
腰間的手驟然而抽離,他從椅子裡站起,以寡淡而冰涼的聲音:“我是我,你是你,不能相提並論。”在他轉身之際,又用寒厲的目光凝定我:“夏竹,千萬不要嘗試,否則遁入心魔,沒人能救得了你。”
我張了張嘴,沒出得聲來,因爲他沉眸凝眉,戾氣滿載。到嘴邊的那句“不是有你在”,終究還是縮了回去。在我驚愕的目光下,高城留了一個陰沉的背影走出了門。
怔頓半響,依舊不太明白爲何他突然動怒,關於“那個人”的話題並非沒談過,前兩次他都很平靜,不,不是,我猛然想起第二次提及那個人是不是離開了時,他也似曾有戾氣隱現,狠狠地盯了我好一會才恢復常態。所以,問題不在我這,而是在......那個人身上?
當年他到底是怎麼從心魔的世界走出來的?
答案無解。我輕嘆了口氣,原本還好好的,轉眼就惹惱了他走人了,但知道他不可能就此撇下我不管,所以把注意力放在了畫上。有形的形態在於現實,無形的存於腦中,其實我閉上眼都能將他剛纔側躺之姿臨摹,也算是畫影吧,用心去畫他的影。
全神貫注之下,我的手一直都沒有停,等到最後一筆落下收手時,心中有一種無可比擬的暢意。喜歡畫,不是因爲成果,而是這過程,就像是奔騰的野馬肆無忌憚地在廣闊空間裡,一切都是隨心而動。
身後傳來輕盈的低語:“畫得還不錯。”
我睜開眼迴轉過身,見剛纔憤然而離的人又回來了,他就站在我身後一寸距離外,看似依貼,卻還留了空餘,以至於我在閉眼作畫時沒有一點感覺他來到。主要還是,他將氣息收斂於無形,是怕會擾亂我在畫影時的心神嗎?
這刻見他已經沒了之前的戾氣,也不知上哪換了件淺色襯衣,還戴了副無框眼鏡,顯得......與他氣質格格不入。他一向都是看似沉斂,實則霸氣難掩,俊酷於形,這樣一穿後給人一種斯文溫和的外相,卻又總覺得哪裡有異樣。
“是我這般穿着太好看以至於讓你目不轉睛嗎?”他輕吟而詢,眸底瀲灩笑意。
我不由打了個冷顫,不自在地說:“能不這麼說話嗎?一點都不像你。”
“哦?我該是怎樣的?”
我偏頭想了想,坦誠而答:“乖張、酷拽、嘴巴毒、喜怒無常,差不多先這些吧。”
“夏竹!你皮癢了是吧。”某人咬牙切齒。
我抿脣而笑,在他手伸來之前先一個貓身從椅子裡跑了出去,等跑到安全距離後纔回頭,卻見他並沒追來,而是認真地把我剛畫完的畫給摺疊起來。我有些無語地喊:“畫不是用疊的,是曲捲起來的,你那樣會有摺痕。”
高城權當沒聽見,摺疊成四方後就放進了口袋。這時才擡起眼看過來,淡淡地說:“這幅歸我。”我表示無奈,剛纔畫完後連自己都沒看一眼,就被他轉移了注意。倒是之前那話題,兩人都默契地選擇忽略,不再去提。
十分鐘後,我與高城坐在樓下餐廳裡,看他優雅如紳士般地切着牛排,真心無力吐槽。拿他的話說是,我因爲與他親近纔會感到不自在,但在別人眼中看來,再合適不過。
面對桌上的食物,我似乎沒太大食慾。這讓我好奇到底那“三天”渾噩黑暗是多長時間,高城平靜地答:“一天一夜,在你以爲意識沉入睡眠時,有給你輸入營養液。雖然身體的養分充足,但最好還是攝入一些食物,否則血糖會偏低,到外面陽光底下你會有暈眩感。”
儘管忠告給了我,但還是沒吃兩口就作罷,以至於餐後隨他走出到外時,首先感到陽光刺眼睜不開眼睛,緊隨着暈眩感就來了。高城環住我肩膀,蹙了眉道:“讓你多吃點不聽。”沒好氣地瞥了眼他,懶得搭理,也不說說造成我這樣的罪魁禍首是誰。
坐上車後就感覺好多了,看着窗外的景緻依稀覺得熟悉,沒一會我就知道高城要開去哪。
秦南師大。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高城竟然是開着車直入師大校門的,門崗處保衛攔都沒出來攔一下。我忍不住驚異而問:“爲什麼我們能直接進來?”他一手控着方向盤,一手熟練換擋,“你當現在學校門崗還是人工值守?開車的那麼多,全靠門衛監職估計校門口能堵得水泄不通。”
“那靠什麼?”剛纔他的車開到校門口處,好像就見那移門自動開啓了。
“藍牙掃描機械操作。只要車輛上有對應的藍牙裝置,通過儀器掃描自動鑑別。”
聽他說完我才留意到那車前擋風玻璃的下角落裡多了一個小金屬器件,“就是那嗎?你從哪裡弄來這東西的?”
他輕哼:“假如連這種低技術的藍牙設備都破解不了,也可以不用出門了。”
好吧,我選擇閉嘴。大抵也明白他爲何這般穿着了,側轉眼再仔細看他,確實有那麼點學生的書卷味,尤其是眼鏡遮去了他那鋒芒難斂的眸子。
車子停在了一處停車棚,我下車後有仔細觀察過,確實見每輛車前角落裡有個類似的裝置。但我納悶的是,假如說我被高城困守在賓館一天一夜,那現在應該是來廣平的第三天了,張繼與徐江倫他們呢?爲何始終沒與他們碰頭?
帶了疑惑我與高城走在校園裡,受之前夢境影響,控制不住目光搜掠各處,直到走至一幢樓前,擡頭看到清晰的鑲金三字“圖書館”時,我終於不得不承認,腦中留存的都是虛幻影像,或者準確地說,那些影像是兩年多前的秦南師大,而不是現在的。
外牆變成了挑高的鐵欄,根本就不存在影像中我與高城翻牆而過的位置。而眼前的圖書館建築是在正南面,與記憶中的正北面恰恰相反,當然外觀也全然改變了。所以,我進入的空間,看到的一切都是兩年前記憶以及延伸出來的東西。
走進圖書館,高城挑了個空位坐下。我有些不明白他葫蘆裡賣了什麼藥,悄聲問:“我們在這幹嘛?”他抿了抿脣,“釣魚。”
我是不懂他這“釣魚”爲何意,只知道從中午坐到了傍晚。期間不乏有女學生在周旁圍繞,目光悄悄打量這處,但敢真的上來搭訕的就只有一個,是位長髮披肩的女生。她開口就是:“抱歉,你這張位置是我的。”
高城擡眸,並沒說話。
女生莞爾一笑:“同學,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我們圖書館設立vip座位,專區位置都是被專人定下的,你坐錯地方了。”
這時我才恍然,難怪身周空位還有,但不見來來往往的學生坐過來。那不就是說其實之前引來許多目光並非全是因爲高城的顏值,實則是在好奇我們怎麼坐錯了位置?如此一來,我也知道了眼前這姑娘就是高城要釣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