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一個人獨自的悲傷
一時間沒明白那眼神的涵義,可轉而心頭就猛跳了,因爲太過關注外面的動態似乎忽略了已經有好一會高城沒說話了。 ..突然間我不敢回頭,因爲徐江倫那眼神太過詭異,有種不詳的感覺在心口泛開。
肩膀倏的一沉,我斂轉眼,只見肩上的那掌在不停顫慄,“高城,你怎麼了?”
他不回答,牙齒咯咯直響。我終於鼓足勇氣擡眼去看他,卻被驚得本能而退。剛纔還有正常理性的他此時雙眸血紅不說,整張臉也變得通紅,而身體似抑制不住在顫抖。
因爲退開了一步,使得他本擱在我肩上的掌騰空,只看到他曲指一點點握緊了拳。無需再問也知是有什麼發生了改變,可能荊月臨死前對他的作爲到這時才真正起效。初時的驚恐是第一眼看到後的直覺反應,下一秒我就衝上前將他抱住,他身體的重量立即壓在了我身上,扶着他坐下後用手去觸他的臉,發覺滾燙。
他捏住我的手腕,沉聲而言:“我們低估了那老妖婆。”
我咬了咬脣不做聲,心情難受之極。他問:“是不是我現在半人半魔的樣子很難看?”認真看他,從眉眼到下巴,然後搖頭:“在我眼,你從來都是好看的。”哪怕是這時!只是,我很害怕,不是害怕他的樣子,而是害怕有些東西終究無法挽回。
他將我拉至胸前,掌輕按我的頭,“我在想周景,楚元風,荊月這三人是否有什麼聯繫?他們都是比普通人長生,而又都同傾向於魔,尤其是剛剛荊月說了兩字,與周景曾說得一樣。”
“哪兩字?”
“魔神。”
我渾身一震,“怎麼會?難道他們相識?還是那周景其實也是楚人?”
高城搖頭,“不太可能。若周景是楚人,不可能對我那般。無論是楚元風還是荊月,他們雖有意謀劃這些,但骨子裡還有着忠君之念,所以楚元風就算臨死想發泄憤怒,也因我一句話而鬆了手。反觀周景,他的手段更殘暴也更肆無忌憚,秋月白是一個例子。”
我將過往仔細回想,遲疑地說:“周景所說的魔神,好像是那尊被毀掉的蝙蝠雕像。”
“一定不是。”高城否決了我,在說話間他似又壓下了那惡念,身體也不再顫抖,只是握着我的掌依然滾燙,包括他身上也都有熱量出來。身後傳來敲擊聲,我回轉頭,發現徐江倫已經到了近處,他的槍還指在張繼頭上,看進來的眼神卻隱有擔憂。
他在說着什麼,我聽不清,也集不起注意去捕捉他的脣語。耳畔傳來高城的諷笑:“他倒是真的緊張你。”我低斂了眼外面就回轉過身,接着剛纔的詢問:“爲什麼一定不是?”
“如果只是雕像,周景斷不必強自弄那些邪門招數來對付我,斷看他將秋月白以蝙蝠的方式修煉,恐怕在他心的魔神是真正的人體蝙蝠。雕像只是一種象徵或者代替。”
突然間我的心底涌出深沉的恐懼,死死盯着他越加紅的臉,這是意爲他在朝着那“人體蝙蝠”進化?不,不會的。再開口已經帶了顫音:“你不是說周景不是楚人,與荊月和楚元風不會相識嗎?那荊月口說的魔神應該並不是周景的那蝙蝠魔神。之前楚元風不是更趨向於讓你我與這空間相容,然後同生嗎?”
“那是他最初的動機與目標,之後會發生什麼他沒來得及說就嚥氣了。但是這個荊月,用的是被周景施過邪術的阿月的身體,她竟也能操縱,除去本身她就是一個巫師外,恐怕也有一些其他特殊的原因。另外,我們忽略了一個人。”
心漏跳了半拍,下意識追問:“誰?”
高城捏着我的掌,突然側目看向鏡外,一字一字的:“盛世堯。”
似有所感,我緩緩迴轉。每一次注目鏡外,似乎形勢總有改變,而這刻,紛爭的場面就如突然時間靜止般,所有人都停下了,劍拔弩張氣氛仍有,只是空白的場地間多了一個人。
一身頎黑,丰神俊朗,眉眼深邃如無底古潭,無波瀾起伏,無不端持,好似平靜地看待每一個人,卻連我隔着這一面鏡牆都能感覺到那無形的壓力。
一個不該在這裡出現,卻又在剛剛高城分析過後理該出現的人。
盛世堯。
他到底還是來了,我在心輕嘆。確如高城所言,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與他脫不開聯繫。首先從時間點來整理,最早不是我初遇他,是荊月在很多年前離開此島去內陸與他相逢,認定他是改變楚人命運的希望;那之後荊月與楚元風應屢屢與他交過手,但始終都沒贏過,卻拉開了一條漫長的追蹤與反追蹤的路;一直延續到我四歲那年,他以一招“金蟬脫殼”,成功將這羣人擺脫;然而事情到這並沒結束,周景與他的淵源從他們言談間可看出,他的血能剋制高城體內的魔性,又能殺死那些白細蛇。
凝着那道生澀得讓我眼睛刺痛的身影,可不可以認爲......這裡的一切早已被他洞悉,所以他讓高城與我血氣相溶來救我的命,卻又讓我命懸一線,逼得高城不得不回來離島尋找根源,在促成這件事的同時,他是那雙背後的眼!始終都沒有離開過。
他的目的,或者動機是什麼?是我此刻無法參透的。不是我從心理上要偏向於他,而是不管如何分析推斷,都覺得他本該遊離在外,否則不會在當年以我爲棋來擺脫對方。行爲或許冷情,但也意味着他想置身事外。換句話說,以他的脾性,不屑耍這些陰謀來操縱誰。
“你將他想得太善良了。”高城突然道。
我心驚了下,意識到自己又將他給遺忘了,這是第二次。隱約感到不安,是這裡的空間介質也在改變着我的思維嗎?只聽高城又道:“他或許本不予置理,但早已在局。否則你以爲他是隨便就能請得動的?”
不由一怔,驚疑地轉目看他:“是你找他來的?”
“要不然你以爲寒爲什麼會晚到?”
我蹙眉,這與落景寒又有什麼關係?
“這片島域的信號在我們抵達時,就被徐江倫給切斷覆蓋了。如果要與外界聯繫,必須離遠到範圍之外,而島域的地界也並非普通航船能尋得到的。”
所以他意思是落景寒在這之前被派出去與盛世堯聯繫並接人,那豈不意味着他們之間本就有協議?我真心無話可說了,這趟行程的背後竟然有這許多我不知道的事在暗進行着。
“好了,可以開始了。”高城突的一句話將我愕住,正要詢疑,卻覺眼前突的一暗,原本變亮的空間又遁入了黑暗,脫口而問:“怎麼回事?”
沒人答我,伸手去尋高城,可明明剛剛還在我身側的人突的不見了蹤跡,一下就慌了。“高城?”問出去如石沉大海,並且周遭似有什麼改變,後頸陣陣發涼。閉眼想用畫影感知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氣息沉凝,影像卻無,除了一片黑還是黑!
怎麼回事?是我心太亂畫不出影嗎?還是......我不敢去深想那後面一種可能,卻抑制不住心在往下沉。前所未有的恐懼,我再次低喚他的名字,在得不到迴應後,想要起身卻覺腳抖的根本無法站起,也不管是否狼狽,雙手匍匐而爬,嘴裡顫聲說:“高城,你不可以這樣的,至少你在做什麼得讓我知道。”
我能想到他會在轉瞬間撤離身旁去到的地點,唯有荊月死的那個位置。猶記得高城之前將人丟過去時說過要讓秋月白兩姐妹代替作腦,後荊月又稱那處是空間穴口。
何爲穴口我不懂,但光只聽她淒厲的慘呼聲也知這地方的厲害。
高城,你不能有事。想快快爬過去,可是原本平展的地面突然就像當年一樣,觸手綿軟,整個人都浮浮沉沉,移動十分艱難。靜謐傳來極輕的聲,來自......我的後方,我驚愣在原地,難道是我判斷錯誤了?可剛纔明明沒有感應到屬於他的氣息。
有個念在腦冒出:你忘了現在的你時常會畫影錯亂嗎?
心一咯噔,恍然間我失去了判斷能力,錯亂的思維不止出現過一次,讓我分辨不出何爲真何爲假。人腦是最無可控的,思緒的運轉在瞬間可有多種,我甚至開始懷疑剛纔的荊月,後來的盛世堯都是幻覺,而我仍處於被高城解除腦與心的禁錮輪迴。
“高...高城?你在哪?應我一下。”我幾乎是帶了祈求在喚,但等來的依舊是沉寂。異常難過,爬不動了,將臉埋在臂彎裡,任淚化蛹成蝶,不甘心就這樣與他從此兩相隔,可在不甘心也無力阻止這既定的結局。這結局,是他一早就寫好了的,他認爲對我最好。
抽泣聲是單調空間唯一的旋律,似乎早就註定了是我一個人獨自的悲傷。
“別哭了,他沒事。”低迴流轉的嗓音從頭頂上方抵進耳膜,我以爲是幻覺。但下一瞬一聲輕嘆又傳來,我不抱希望的擡起埋在臂彎的頭,淚眼模糊着緩緩扭轉頭,朦朧的視角里,隱有光影,依稀似有人蹲在我身前,茫然而詢:“高城?”
卻聽對方清沉而低語:“小囡,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