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三亞,遊客漸漸的又多了起來,多是來這裡過冬的富人和賭徒。遠處的海面上,帆船星星點點,有錢人總是喜歡這種古老又時髦的玩意,看着眼前的景象,王星平還如在夢中,兩週前他還居住在月球那個幽閉的移民宿舍,外面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荒漠,還有就要廢棄的礦井。
從月球歸來,他專程到上海去看望了同學,原本梅凱西是要和他一起的,但還是先把他差遣到了這邊,自是因爲最後的一共三艘貨船將要前往納閩。
雖說時節是航海的淡季,但趕上了南亞局勢又有緊張的趨勢,官僚們也就喜歡例行公事的搞搞‘管制’,好在最近總算消息下來,羅克理那邊不停的疏通,近似於滿地打滾,上面看在他的‘老臉’,總算放行了。
王星平的舒服日子則自然也到了頭,梅凱西當時帶着兒子和其他幾個發展的‘同志’先去了納閩適應,只有王星平他最放心,軍隊服役的經歷也決定了他的任務,三艘船,加上封胖子和馬遷滬,三個自己人分到船上也才放心,畢竟東南亞也不是什麼消停地方。
自打七十年前中國在克拉地峽開了新的運河,馬六甲和巽他兩處海峽便隨之衰落,2100年,新加坡被馬來西亞事實吞併後,便混亂不斷,總體來說,這一帶早就是海盜的樂園。
海盜們雖然沒有大型飛行器,可走海路就難免被他們騷擾。就算主航道偏東一些,總還是要有得力的人盯着放心,特別是馬遷滬和王星平倒都是有軍事經歷的人員,中國貨船上而今私帶武器也都是常識,尋常的海盜倒也奈何不得。
…………
海風拂面,溫暖的陽光照在臉上,又讓李延齡回想起之前的那些年月,唯一親近的叔叔似乎沒能在前途上給予自己足夠的幫助,靠着自己的打拼,感覺就要到了極限。
從本心來說,龐局長的那句晉升更像是一張空頭支票,他被打入了冷宮,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至於手下一干人等的前途,李延齡其實並不太抱希望,有時他甚至想要自己幹些什麼,才能擺脫如今庸碌無爲的人生。
等待了許久,停泊在港口的貨船終於就要啓航,而早前接到的一通訊息也讓他更加灰心。
國安強硬的接管了這一次的任務,原本就只是跑腿角色的他這下論到被外單位指使,心頭更是憋着一股無名火,讓他不得不思考下一步的章程。
好在對於李延齡而言,尚有一些時間,從各種跡象分析,納閩島上的人大概是要打算在春節期間搞一出大新聞。
‘還真是個好彩頭’,李延齡正在這樣想着,等待的人員已經從大廳出來。
“你就是李延齡?”來人面若冰霜,全沒有尋常同志想見的噓寒問暖。
“是……”李延齡同樣答得乾脆。
“龐局長應該跟你交代過了,從今天開始你歸我們小組領導。”
“是……”
“說說情況吧……”
…………
陽光透過球面的納米膜射進屋子裡,正好落在餐桌上的食物上,三人圍坐在一張圓形的桌子旁。
和月球上的設施差不太多,桌面也是一體成型的顯示屏,向上方投射出一幕全息圖像,那是三人每日必看的新聞聯播,這幾日的焦點自然還是南亞局勢。
封小宸看看馬遷滬,嚥了口唾沫,還是把準備拿起的麪包又放下大半。這兩個月的減肥頗有些成效,不僅封宸硬生生的減去了20來斤,膀子上也有了些肌肉的感覺,有了效果,自然也就把鍛鍊堅持了下來。
王星平沒有理會兩人,一邊嚼着煎蛋,一邊用手在桌面上撥弄,希望找些有趣的新聞來替代面前的喋喋不休。
信號響了起來,納閩的消息切了出來。
上官露甜美的頭像出現在三人面前,“最新通知,後天上午出發,帶上你們的傢伙事一起回來。”上官露也不調整自己的姿勢,一見信號接通便長話短說。
“星平,這段時間我給你開的書目都看了吧?”
說話的換成了梅凱西,一張老臉從上官露旁邊擠了出來。
“稍微有點多,目前剛讀到明清的,我準備跳過元代的資料直接看唐宋部分了。”
閱讀歷史資料是每一個進入組織者的必修課,梅老先生根據各代史料、筆記整理了大量讀物,王星平正在做這項功課,梅凱西很是用心,這些讀物自然也不無聊,作爲工作之餘的消遣,王星平倒也樂在其中。
匆匆結束了通信,一天無話,也着實是生活百無聊奈,爲了低調,他們平日裡並不太去海灘,故而除了剛來的王星平,封、馬二人撇開早上例行的鍛鍊,也不過多出門,再說這亞龍灣他們以往也去得久了,早無甚可看之處了。
還有一天便要出發,倒不算太緊,三人下午便開始慢吞吞整理起行裝。
封胖子的東西最爲繁雜,到了晚飯時節也還沒有完全打好包。
…………
錦母角,整個軍港雖然停泊的軍艦不多,但港口設施依然維護得很好。自主力移駐三沙,這裡早已不復當年的南海艦隊母港雄風,不過總還有一個海上警備隊在。港口裡除了王星平他們這隊人,幾乎看不到其他工作人員,只有一些零星的灰色制服在王星平他們的指揮下對船隻做着最後的檢查。
看着海面粼粼波光和空中翱翔的海鷗,王星平一點激動的心情也無,該有的情緒早都過了,加上這裡的花花草草這半個多月來也算熟悉。不僅三亞,連海口和海南島的幾個港口他也抽時間去看了一遍,只不過行程不算太長,雖還沒有細緻查看,倒也足夠了。
總部傳來的清單,三人已經反覆點驗了三遍,都是上世紀的中古貨,什麼無人飛機,越野車,消防坦克。還有各種金屬與合成材料,再就是一些種畜種苗,有些原本就是納閩島上不適合生長的寒帶作物,這次索性也要一併帶去島上。
再有的就是各種藥物,像原生版的青黴素和一些版本較低的藥品早就停產了幾十年,這次也是託了不少可靠的關係活動,好不容易纔定製齊了這批藥物,大抵是上世紀初常用的一些,甚至也準備了一些用於製作人造器官的冷藏幹細胞,倒也花了不小的功夫。
只是這一行的活動雖然低調,終歸沒能逃過暗中觀察的那雙眼睛。
…………
時間又過去了一天,中午時分,雖然氣溫還低,海風也大,但太陽依然很烈的照射在三艘船上。貨船呈一字前進,正在經過中沙羣島,站在天王星號的前甲板上,王星平前傾着身子把着船舷的欄杆,看着船身下的破波碧浪,突然覺得有些眩暈。不盡暗暗心道‘自己真是沒用,當年在部隊總還是上過軍艦的,飛行器也不是沒人帶上去過,如今怎麼就暈船了呢?’
三艘貨船都不算大,說不算大,是和而今最新的一些大型飛空艇之類來比,也難怪,那些好多都是軍方新建的聚變堆飛船,雖然大的也不過兩三萬噸,但畢竟是飛船,來回兩地,無論速度還是便捷都較之以往海運要好上百倍。
只是就如歷次工業革命一樣,這次以可控核聚變技術而發端的工業革命也已經持續數十年,先發國家在開始階段的技術領先一下子把人類推進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宇宙時代。而這之前百多年的登月,和後來月面的氦3礦場,幾乎是一夜之間便變得沒有多麼重要的意義了。
中美兩國當下向太陽系外派出了探索工具,歐洲也放棄了國家之間的隔閡開始攻堅可控核聚變技術,這是題外話不表。
回到王星平這一隊船,雖說都是中古貨,但這一船的航電倒是全新的,所謂的一人橋架控制,當然,實際上平時也要好幾個人才能完成整個船的全部操縱,但在南中國海不需要擔心海盜,可以全部交給系統管理,至於通過南海後,那段到納閩島的距離,每艘船加上其他僱來的船員也不到三十人,依靠系統就能應付了。
不過比起原本這船在上世紀前葉的原裝航電設備,要搞這麼一身,在當下倒也不難,太陽爐技術的限制很多,但對貨輪操控的航電設備卻是不限制出口的產品,畢竟只是操舵和日常管理,沒有辦法軍用。故而交易量本也不小,價格倒還算便宜,索性有些民用部門也就乾脆改裝了暫時用着。
“海豚。”耳機裡傳來封胖子的驚叫。
“女人……”
馬遷滬也在裡面嘆氣道,封小宸這毛病就不能改改,見到什麼都是大驚小怪。
“乾脆來場海釣如何?”
王星平提議到,說起來也是多年煤曾釣魚了,海豚追逐之處魚羣必多這個道理幼兒園小孩都能知道,自不必和馬、封二人解釋太多。
“月球的兔子吃膩了?想吃魚了?”
馬遷滬打趣道,兩人都是行伍出身,也是親切,沒多少日子便已稱兄道弟。
馬遷滬沒去過月球,也沒吃過太多苦,掛着國家公職的閒差,雖然也不過是份混吃等死的薪俸,但只要願意,三亞的大排檔也沒少讓馬、封二人花錢。
王星平聽馬遷滬又來拿他打趣,也不氣惱,只是嘻嘻哈哈的答道:“成都的烤兔我就吃過,月球的兔子是什麼?”
王星平此話不假,月球因爲造氧和造水運動一直不見成效,也就沒有像樣的養殖業,偶爾有人在室內種些地球帶去的種子,也是觀賞爲主,月球的食物供應多是地球加工好的各種材料,直接壓縮送到月球后塑型,能從地球直接送過去的新鮮食材,那都是供應月球政府部門的。
“你還不知道月球那爛攤子?原來就投了八十多萬億,一滴水沒給保住就算打了水漂,後來又折騰着開發火星,也不看看當初孫乾爲什麼能在火星堅持那麼久,當然月球就成了我們這些社會渣滓的樂園了。”
自嘲過後王星平又是一陣豪爽的笑聲傳來,關於孫乾的故事是國內經常被人拿來說起的一段公案,五十年前中國的第一支科考隊登陸火星,因爲風暴的原因在撤離時丟下了一名叫做孫乾的隊員,本以爲必死的他硬是靠上面的維生倉和庫存的土豆自行在上面種菜生活了四年多,直到與地球建立聯繫並獲救,正是因爲這一事件也開啓了火星開發的序幕。
只聽到聽筒又傳來封小宸熟悉的聲音:“收到交通指揮信號,咱們已經進入黃岩市境內。”
(注:原黃巖島,經過30年圍海造陸後,於2046年設市,常住人口8萬)
…………
發送完信號,李有林長出了一口氣。
原本以爲在天高皇帝遠的黃岩做份交通調度的閒差,怎麼也不會惹上什麼禍事,誰知今日一大早起來,調度室中便被一羣凶神惡煞給佔了去。
領頭的只將證件晃了一晃,連字都沒能看清,可對面的這位是連自己頂頭上司都要着力奉承的京城大員,自稱管的還是國家安全,這就是得罪不得的人物了。換在別處還好說,可這南海如今雖然已是中國內海,可再往東去便是美國人的地盤,要是被其中的哪位大人物看不順眼,隨便一個罪名就要被外配到外星球去,自己這份地球的閒差得來不易,實在是經不起折騰。
故而對方有些什麼要求,都只得一應招辦,好在折騰了半天,最後並無什麼動靜,李有林也只是例行公事了一番。
“薄隊,就這麼放他們過去了?”
從調度局出來,甄曉燁小心翼翼的問起剛纔的一幕,在他看來既然什麼都不去做,實在就有些多此一舉了。
“覺得多此一舉?”
“沒有。”甄曉燁趕緊否認。
“記住,咋們的任務是要一鍋端,就算只有幾十個人啓動了島上的裝置,到最後也是一場風波,所以這一回,咱們要做得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其實甄曉燁心中跳出的是‘說得輕巧’。
薄隊長會錯了意,只道:“既然他們定下了日子,我們也就不急,身份都是現成,總能讓他們就範。”
“何況……”
“那傢伙不是混了進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