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這些日子,是真的很傷心。
她自家的哥哥、侄兒遭了殃不說,女眷們不願意受辱,聽說要被賣去教坊司,都紛紛自縊了,年紀小一點的被押着去了西北,還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人,一個家早就七零八落,不成樣子了。施珠還在這裡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嚷着什麼“我寧願去死”,太夫人堵在心裡的一口氣順着這聲喊就爆發出來,也不由高聲道:“行啊!那你就去死好了!反正你娘和你哥哥嫂嫂們都死了,你還活着幹什麼?去地下陪他們也成。正好和他們說說你是怎麼死了!”
說完,她想起幾個白白嫩嫩、天真無邪的侄孫,忍不住嗚咽起來,道:“別人想活還活不成,你倒好,活着還要想死。行!我不攔着你,你要死就去死好了!”
侯夫人聽着冷汗直下。
施珠這是御賜的婚事,這要是死在他們家了,可怎麼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交待。
要死,也得出了閣,嫁到鎮國公府再死。
這可不是她咒人鎮國公府娶個喪門星迴家,實在是他們永城侯府看着鮮花着錦,實則是空心木頭一塊,不如鎮國公府有能量,擔得起生死。
她忙扶了太夫人,道:“您老人家怎麼也跟着糊塗了!施家表小姐年紀輕,不懂事,她發起脾氣來就不管不顧的,你不攔着她一點,還置起氣來!”
又勸施珠:“好死不如賴活着,誰這一生不遇到幾件爲難的事?要是都要死要活的,哪還有以後的好日子了。你就聽表叔母一聲勸,你嫁的可是鎮國公府,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施珠最不耐煩聽這話,冷笑道:“嫁給陳瓔這蠢貨,我還能有什麼好?”
還有他那個蠢姐姐。
當初陳珞怎麼就不把他們整死算了。
施珠說得咬牙切齒,讓在場看見的人心裡一“突”,都覺得像見了鬼似的。
侯夫人卻怕施珠像小時候來永城侯府做客一樣,一言不合就掀桌子走人,忙示意潘嬤嬤和施嬤嬤攔了施珠,還想勸她幾句,誰知道施珠狠狠地瞪了太夫人一眼,道:“我知道,我現在是狗也嫌人也厭,我也不是那沒臉沒皮的,您也不用趕我,我這就走。”
太夫人氣得捂住了胸口。
“哎喲!”侯夫人驚呼,屋裡的人勸的勸太夫人,拉的拉施珠,亂成了一鍋粥。
*
王晞端了葡萄給陳珞嘗,還道:“今年不是京城缺冰嗎?今年好多商家都開始挖冰窖,我覺得這生意肯定不如今年夏天好了,可也應該不會太差,大掌櫃跟我說的時候,我趁機冰了些夏天的水果,看能不能過年的時候拿出來賣。”
富貴人家都燒着地龍,可地龍一燒就容易上火,這個時候大家都想吃點冷的。
王晞覺得與其等到夏天的時候賣冰,不如過年的時候賣點水果,特別是這邊的特產凍梨。可以提早一點上市。
陳珞對這些生意不太精通也不太關心,他好不容易擺脫了鎮國公,找了個機會就躥到了王晞這裡。
“應該會好賣吧?”陳珞隨口道,“可你這個時候,纔剛剛結冰,水果卻下了市,你們怎麼窖藏水果。”
王晞得意地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我曾祖父想出來的法子。是用硝製冰,雖然這樣製出來的冰沒有窖藏的好,卻可以保存一些比較稀罕的吃食。冬天裡賣葡萄,本也不是尋常人家可以承受的。”
也就是說,數量少,價格貴,只對有錢人出售。
陳珞覺得挺好,不用太累,道:“那你到時候記得給我留一份,我孝敬長公主。”
王晞卻想得更遠,道:“你不用孝敬宮裡嗎?”
陳珞想了想,道:“那你就多給我留兩份吧,我要送江太妃一份,皇后娘娘那裡也不能少了。”
不然江太妃有,皇后娘娘那裡沒有,也挺讓人詬病的。
王晞卻聽出一點點不一樣來,她道:“你有求於江太妃嗎?”
陳珞笑道:“已經求過了。不想讓人盯着。就想着快過年的時候送點不一樣的年節禮過去。”
王晞很想問是什麼事,又怕不合時宜,嘴角翕翕幾次,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問。
陳珞見了,會心一笑,道:“我請江太妃幫忙,快點把四皇子給弄走。”
王晞不解。
陳珞笑道:“四皇子生母份位低,江太妃原本也只是宮女出身,江太妃雖然不說,但皇上的這幾個孩子裡,她最喜歡的就是四皇子。加之江太妃這個人比較信神佛,她這幾年又不太順利,特別是上次奉了皇上之命感嘆了一番大皇子,鬧出那麼多事後,都快愁出心病來了。我只要讓人跟她說起四皇子如今的處境,她肯定會伸手相幫的。
“而且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封地都很偏僻窮困,江太妃肯定會覺得皇上心太狠,一定會幫四皇子的。
“等四皇子出了京城,很多不明所以的人就應該能看得清楚了,到時候一陣兵慌馬亂的,大家還有得忙。”
王晞道:“大家不都說皇上不會讓譚家四小姐輕易地嫁給四皇子嗎?”
“人生哪裡能處處都如意。”陳珞不無諷刺地道,“三皇子、五皇子的婚事不才剛有着落也要就藩了嗎?我朝哪條律法規定了皇子成親之後才能就藩?四皇子想娶了譚家四小姐再走,我偏偏要他在藩王之位和王妃之間選一個,端看他如何行事了?”
那四皇子如果選了就藩,豈不是得罪了譚家?
或者,這正是皇上願意看到的,所以四皇子才能如願以償?
但四皇子要是知道了這其中有陳珞的手筆,肯定會和陳珞翻臉的吧?
王晞道:“是不是四皇子做了什麼讓你不滿的事?”
“沒什麼不滿的。”陳珞淡然地道,“只是覺得他不在京城更好。”
王晞微微點頭。
陳珞卻想起四皇子和薄明月扎堆在一起,低聲地和薄明月策劃什麼時,他突然想到薄明月藉着薄六小姐給王晞送的那些東西,覺得四皇子應該受點挫折纔好。
他連吃了兩顆葡萄,這才擦了擦手上黏人的糖汁,道:“對了,你想不想知道施珠爲什麼發瘋?”
在他看來,施珠的所作所爲就是發瘋。
王晞搖頭,興趣卻被挑了起來,望着陳珞的眼睛亮晶晶的,彷彿個好奇的幼童在追問大人“怎麼了”。
陳珞覺得王晞特別的俏麗,被她看得心頭一蕩。
他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轉移了視線,把盯着她的目光挪到了面前的霽紅瓷小碗上,溫聲道:“是鎮國公,他答應施珠,如果她願意陷害我,事成之後,送她一座道觀,讓她出家爲女冠。”
王晞愕然,失聲道:“施珠他居然相信了?”
在她看來,施珠自己沒有自保的能力,親人又不能庇護她,她如同魚肉,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保證,怎麼能相信一個完全不值得信賴的人。
她不能理解。
陳珞卻微微地笑。
這也是王晞和很多人不同的地方。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王晞始終更相信自己——出了事,她首先想到的是怎麼解決,而不是找誰解決。
所以她才救了他吧?
陳珞這麼一想,心裡就有些蠢蠢欲動。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什麼瞧得上眼的女孩子,是因爲他從心裡覺得這些女孩子都太弱小。像他這樣父親靠不着,母親又不太親近的人,必須要找個聰明點的,不會他一不留神就被人算計的女孩子才行。
王晞,不管從哪方面都適合。
如果因爲皇上的這筆亂賬,他和王晞有緣無份……陳珞想想都覺得臉發黑。
王晞卻以爲自己問到了陳珞的心坎上,她詫異地道:“或者是鎮國公給了她什麼保證?不然鎮國公若是翻臉,她能怎麼辦?可見她真的很不喜歡陳瓔,很討厭嫁給他,寧願和鎮國公做交易,也不願意嫁到陳家去。陳瓔知道這件事嗎?他會不會覺得很受辱?”
陳珞莞爾。
王晞這樣嘮嘮叨叨的時候也挺有意思的。
他道:“陳瓔知不知道我是不知道的。可鎮國公卻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人,施珠不僅沒達到目地,反而打草驚蛇,我弄得我母親事事處處的針對他,連那天二房長子的婚禮都沒有來參加,他心裡肯定很窩火,不知道他會不會委婉地告訴陳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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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晞就奇怪了:“她是怎麼把你叫過去的?你不是那種很熱心的人啊!”
陳珞倒沒有瞞着王晞,道:“你可知道陳珏爛主意一大把,之前還想陷害你我,施珠算是給我們報了個信。她派人來跟我說,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見我,我想着她如今已經這樣了,再怎麼也應該戰戰兢兢不敢亂動吧?但我還是低估了她的瘋狂。她這是隻要讓你、我不好過,她就覺得好過。至於以後會怎麼樣,她是一概不管的了。
“還好我留了個心眼,約了她在人來人往的水榭見面,你那個小丫鬟也很機敏。”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紅綢和青綢來,道,“你賞了她們沒有?我這邊還有份賞賜,等會讓陳裕拿過來,你給了她們。”
王晞有些哭笑不得,陳珞總是一副和長公主撇清關係的樣子,可母子倆行事卻有很多的共通點。
常三爺的婚事過後,長公主派人送了賞賜給青綢,還問青綢想不想進宮做女官之類的。
還好青綢沒那麼大的野心,委婉地拒絕了長公主。
不然她在失去了王喜之後,恐怕還要失去青綢和紅綢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