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龍宮,後臺。
顏學信小心翼翼地調整完了奧內爾伯爵的琴絃,站了起來,準備上臺了。
旁邊,維羅妮卡有些怨念地盯着顏學信。
她本來應該在前面和老師埃斯科巴一起坐在評委席看演出的。
但是她真的不希望讓顏學信單獨和奧內爾伯爵在一起。
在她看來,能夠有資格演奏這把琴的,除了老師之外,就只有她了。
旁邊,谷小白也走了過來,站在了顏學信的身邊。
“小白,你還要帶着鬍子就上臺嗎?”看到谷小白嘴上一圈的黑鬍子,顏學信失笑。
谷小白翻了個白眼:“別問,問就是洗不掉!”
還問!問什麼問!
如果能洗掉,我不是早就洗了嗎?
然後顏學信的目光,落在了谷小白的腰間:
“咦,小白,你從哪裡又弄了一個二胡?還是白色的二胡?”
旁邊,維羅妮卡看到了谷小白腰間的二胡,又下意識地撇起了嘴。
之前,她看到過谷小白那東拼西湊的二胡,本來就對谷小白的樂器有些不屑。
現在,谷小白的樂器看來沒那麼雜亂了。
卻變成白色了。
這讓維羅妮卡格外鄙視。
樂器,很少會有白色的。
大多數的樂器,爲了發聲和共鳴,要麼乾脆不使用油漆,全靠保養。
要麼只會使用原色的漆。
小提琴“奧內爾伯爵”那微微發紅,略有褪色的琴體,就是常年累月的磨損和修補的原色油漆,自然褪色和變色的結果。
正因爲如此,“奧內爾伯爵”纔有如此溫潤、獨特的聲音。
而白色的樂器,往往是廉價的代名詞,用厚厚的油漆,來掩蓋材料本身的瑕疵,看起來好看,實則燒火都嫌不夠。
二胡本身,其實很多也是不用油漆的。
很多人堅持認爲,油漆會影響樂器的發聲,會劣化它的音質。
但顏學信卻一點也沒有看輕谷小白手中的這把樂器。
因爲他知道谷小白是多麼的挑剔,以及谷小白的制琴技術有多麼強。
如果一個人,能夠用筆筒、牀柱、包包製造出來一把格外優秀的二胡,那麼他一定可以用更好的材料,造出來更好的。
更不要說,離近了看過去,他就知道,這“白色”,絕對不廉價!
雖然通體白色,但仔細看過去,這把二胡所有的部位,都是不同的白色!
弓杆通體白色,還帶着細膩的豎直紋路,像是經過拉絲的處理,那是上好的竹子的紋路。
弓毛也是通體白色,卻根根晶瑩剔透,宛若將水晶拉成了絲。
其他各種部位,有的像是白玉,有的像是白膠,有的甚至像是白髮。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白色蒙皮,細密的鱗片,每一片都像是最高手的匠人,用白色的水晶雕琢而成,然後鑲嵌成了鱗片的模樣。
完美到不像是活物的皮。
一眼看過去,琴皮最引人注目,但以顏學信的眼力,最吸引他的,卻是它的琴筒。
“這琴桶是什麼做的?”顏學信納悶問道。
“千年陰沉木。”
“我去!從哪裡找來的?”顏學信眼睛就亮了,“那麼貴重的東西!”
他卻不知道,千年陰沉木,反而可能是所有的材料裡,最不珍貴的那個。
然後他又納悶道:“陰沉木不是都碳化嚴重,是黑色的嗎?你這個怎麼是白色……不對!”
仔細看去,他才發現,這陰沉木的表面,並不是白色的,而更像是一層晶瑩的磨砂,反射光線,呈現出磨砂質感的白色。
而仔細看去,表面還有格外漂亮而複雜的紋路,越看越讓人目眩神迷。
“嗯,我做了一些表面處理。”谷小白道。
“這是什麼表面處理工藝?”顏學信是一個工程師,他見獵心喜,蹲下來看着那琴桶,“不像是油漆啊……難道是金屬塗層?不對……”
“在碳蒸汽環境下用高能激光轟擊表面,瞬間的壓力和高溫,使其改變性質和應力,然後再在特定環境下讓晶簇自然生長……”
顏學信:“……”
我聽了,也懂了,但是我不敢相信!
你特麼的,別告訴我,這東西的表面,其實是一層鑽石?
“一定要給它一個形容的話,更像是用碳納米管編織起來的鑽石微晶體。”谷小白道。
顏學信:“……”
這就像是用看不到的強大繩索,強行繃緊了本來就已經非常緻密堅硬的千年陰沉木,使其結構強度瞬間增大到了極點,提高了其應力的同時,也極強地提升了它的共鳴能力……
就像是千錘打鑼,一錘定音。
打造鑼的時候,一定要在快要完成的時候,在中心處來一大錘,讓金屬彼此互相擠壓,產生應力,提升其剛度,改善其音質一樣。
很多人一定很納悶,同樣是一個薄薄的鐵片,爲什麼鑼的聲音,可以像鍾一樣清脆悅耳,乃至悠揚不絕。
而同樣厚度的鐵片,敲出來的聲音,就是暗啞難聽,毫無餘韻。
關鍵就在這最後的“一錘”上。
而谷小白的這個最終的處理工藝,就像是給了二胡這麼一個應力處理。
“小白,你老實告訴我,你做這把二胡,到底花了多少錢?”
說實話,顏學信很想讓谷小白,給自己做一把一樣的小提琴!
奧內爾伯爵很好,很不錯。
可它畢竟不是自己的。
“唔……”谷小白捏了捏下巴,思索了片刻,搖頭道:“算不出來……只能說是,無價之寶。”
這世界上有兩種無價之寶。
一種是有市無價,因爲獨特和稀有,很難給它估計出合適的價格。又或者有價無市,雖然價格標在那裡,但是你有錢也買不到,因爲別人不賣。
譬如奧內爾伯爵,在很多人眼裡,就是一個無價之寶。
雖然它曾經被明碼標價。
另外還有一種無價之寶。
那真的是……無價之寶。
顏學信非常確信,谷小白手中的這把琴,真的就是無價之寶。
不過,他也來不及多做感慨,因爲升降機已經降下來。
上臺的時間到了。
“再好的琴,也要看演奏的人的能力!”手拿奧內爾伯爵的顏學信,有點酸溜溜的想:“我不會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