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容道:“你身上只有香味,就算是一聲灰,那灰也是香的。”
海葵嘿嘿嘿低笑了幾聲,沒再說話。她將腦袋朝着海容懷裡使勁拱了拱,像是親近母豬的小豬崽兒,拱的時候還哼哼了兩聲,真真小豬一樣。
海容聽海葵小豬兒一樣哼哼着,笑着摸了摸海葵的頭,將海葵後背的被子壓緊實。他舒心滿足的嘆息了一聲,抱緊海葵,閉上了眼睛。
他閉着眼睛,卻沒有實打實的睡着。雖然昨晚沒睡多少覺,但他現在不敢睡實了,怕有人會突然闖進來看見海葵。
海葵卻睡的實在。
她昨晚上幾乎沒有睡覺,白天在大梁上,也沒敢睡沉,一方面擔心會一不小心掉下去,另一方面擔心會被人發現蹤跡。
現在窩進海容暖呼呼的被窩裡,海葵從頭到腳被睡意籠罩,沒幾分鐘,就睡了過去,同周公見了面。
睡着的海葵,臉頰上染上紅暈,嘴脣嘟嘟着,從海容的角度來看,真有些小豬崽兒模樣。海容看着海葵睡着的模樣,怎麼也看不夠,恨不能這麼一直看下去,看到天荒地老纔好
。
午覺的時間十分短暫,海容根本不捨得從牀上起來。
他拖延了十來分鐘,聽到外面有親衛兵活動的聲音,不得不起牀,並把海葵叫了起來。
海葵美夢半酣,被海容陡然叫醒,費力的睜開眼睛,眉心也皺了起來。
用力搓了搓眼睛,海葵穿上海容遞過來的衣裳,赤着腳丫就要直接踩到地上。
海容連忙制止了海葵。
他蹲下身,爲海葵將腿上過長的褲腿捲上去,並將自個兒穿的拖鞋穿到海葵腳上,又弓起身爲海葵整理了一下襯衫,件海葵襯衫下襬處沒有扣上的扣子扣緊。
整了整海葵的衣領,海容低頭在海葵眉心親了一下,用嘴脣撫平海葵眉心的褶皺,安撫海葵,“下午你在還是要躲在大梁上,我估計今天下午還會有人過來查看。過了今天和明天這兩天,盯着我的那些人就不會再這麼盯着不放,你也就不用再躲在大梁上。”
海葵環抱住海容的腰,打了個瞌睡後,道:“你變的很囉嗦,比以前還要囉嗦。”
海容道:“我擔心你。”
“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我會在這裡好生生的藏着,沒人會發現我。要是有人發現我了,我就假裝成想要暗殺你的歹徒,不讓任何人懷疑到你。”海葵自以爲是的說着,滿心爲海容着想。
海容聽了海葵的話,不僅不感動,反而心裡有些不舒服,像是塞進去了一把酸澀的沙子。他摸着海葵的頭,道:“要是真被人發現了,你不準裝兇手,你等着我來,我會將你的身份公之於衆,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妻子。”
停頓了一下,海容搶在海葵說話之前,又道:“海葵,我想保護你。”
海葵隱隱約約明白了海容的意思。海容不想讓她護全周全,希望她能躲到他背後,被他所保護。
應了一聲,海葵將腦袋在海容肚子上蹭了蹭,乖聲乖氣道:“我聽你的。”
海容拍怕海葵的後背,讓海葵鬆開胳膊,他要出去了
。
海葵鬆開胳膊後,想起上午聽到的炮彈聲,詢問海容,“上午打仗了?白雲天他們攻打過來了?”
海容搖搖頭,道:“他們沒有攻打過來。他們像是演習一樣,分別從三個地方朝城牆方向扔炸彈和射擊子彈。但這些炸彈和子彈,都沒有打到城牆上。我猜測,他們是發現你不見了之後,想用這個辦法爲你做些掩護,希望你能夠藉着炮彈的掩護成功登上城牆。”
海葵琢磨了一下,“我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白天登上城牆。白雲天和馮和要是想幫我掩護,應該晚上幫纔對啊。他們在想什麼,這麼古怪。”
海容分析着,“他們大概覺得你這人藝高人膽大,什麼都敢做。換做過去的時候,我也會和他們一樣,覺得你肯定會不管白天晚上,直接登城牆。他們和那時候我的一樣,都在心裡誇大了你的功夫,覺得你無所不能。大概是這樣,我猜測。也許有別的原因,但別的原因,我就猜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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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葵贊同海容,“應該和你猜的一樣,他們把我想的太厲害了。”
緊接着,她狐狸似的眯眼眯嘴笑,“不過他們猜的也沒太大錯,我確實功夫很厲害,僅次於蔣異浪。”
海容道:“你以後肯定會比他厲害。”
“那是當然。”海葵毫不自謙的自誇着,驕傲的昂起腦袋,恨不能在腦門上貼着‘以後我會比蔣異浪厲害’這幾個大字,最好是閃着光的金字。
功夫比蔣異浪弱,這是海葵心裡的一塊頑固性病。從被蔣異浪在東海抓住那刻起,海葵就想要打敗蔣異浪。可直到現在,這個想法也沒有得到實現。
海葵想到走時候蔣異浪的樣子,想到蔣異浪說的那些話,心裡有些不舒服,產生愧疚感,覺得有些愧對蔣異浪。她琢磨着,等打完仗,她和海容離開這邊之後,抽空去見見蔣異浪,同蔣異浪好好道個歉,並讓蔣異浪趕緊找個別的人喜歡,別再吊在她身上。
海葵在大梁上想着蔣異浪,蔣異浪也同樣在想着海葵。
他對着辦公桌上的文件發着呆,鋼筆尖懸在半空,整個人像是被塑膠凝固住的昆蟲似的,好半天都一動不動
。
蔣異浪走神到了海葵身上,強烈思念着海葵。他後悔將海容還活着這件事情告訴海葵,後悔沒有攔住海葵,任由海葵去尋找海容。
之前,他將這個消息告訴海葵,目的是希望海葵對海容死心,轉投他的懷抱。
可他失算了。
他完全沒想到,海葵竟然選擇去相信海容有苦衷,並且去尋找海容。
蔣異浪後悔,悔的腸子都青了。
他性子裡有着果斷威嚴的一面,也有着婆婆媽媽寡斷怯懦的一面。絕大部分時間內,他性格里果斷威嚴的一面在發揮着作用,讓他能夠站到這個位置上,並且能夠死皮賴臉的追求海葵。極少時候,他性格里那婆婆媽媽寡斷怯懦的一面會佔據上風。
但這一面佔據上風之後,蔣異浪就會比那時常傷春悲秋的酸秀才還要酸上幾分。他當然不會酸在外面,而是酸在心裡頭,在心裡頭自個兒悲傷,自個兒痛苦。
蔣異浪現在就處在婆婆媽媽寡斷怯懦的這面性格主導下,他不厭其煩的從小時候遇見海葵時開始回憶,着重回憶他爲了自己建海葵丟下馬的那個過程,然後再着重回憶他欺騙利用海葵的那些時候,令自己的後悔和痛苦加倍。
他彷彿嗜痛苦和悔恨上了癮,無數遍的回憶着那些片段,無限循環在痛苦和悔恨的海洋裡頭。
偶爾一瞬,蔣異浪異想天開,希望學那古時候煉丹成癮的皇帝那樣,找得道高僧去煉後悔藥。他非常需要一粒後悔藥,讓他能夠從頭開始,從最初遇到海葵那一刻開始。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將海葵拋到馬下。他一定要帶着海葵一起逃跑,將海葵養在身邊,守護着海葵。
這偶爾一瞬間的異想天開,帶給蔣異浪異樣的安慰。
但這種安慰,如同飲鳩止渴,不僅不能讓他心裡輕鬆起來,反而會讓他更加難受。
蔣異浪手中的筆,總算落下,但並沒有在紙上寫出字,而是在紙上杵了一個大墨點子後,‘啪嗒’整個筆身砸到了桌子上
。
筆砸落桌子的聲音,令蔣異浪回過神兒來。
他看着被杵了墨點的紙,心煩意亂的將紙揉成一團,狠狠扔進垃圾桶。
“海葵啊海葵。”蔣異浪仰頭看着屋頂,低聲喚着海葵的名字。
隔了千萬裡的海葵,耳朵突然一陣發燙,並且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揉了揉發燙的耳朵,左右側側頭,仔細聽了聽,但再沒有聽到喚她名字的聲音。
海葵認爲自個兒剛剛可能是聽岔了,將風吹進門縫窗縫的聲音,亦或者窗外遠處的聲音,聽成了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至於她爲什麼耳朵突然發燙,她猜很可能是海容在想她。
海葵美滋滋的咂咂嘴,想到海容,心裡就像是塞滿了蜂蜜一樣,甜絲絲酥麻麻。
海容確實想着海葵,但沒有蔣異浪想的那麼專注。
他要忙着做軍事指揮,忙着做部署,忙着與東城春那些人周旋,腦袋裡被這些事情佔據了大半,只餘小半空間在想着海葵。
下午沒有任何情況發生。
白雲天和馮和那邊並沒有再次投射炸彈,他們那邊十分安靜,彷彿撤離了似的。
海容這邊,城牆上的士兵們依舊十分警惕,每個人在崗位上都專心致志,將自個兒的性命捆綁在自個兒的崗位上,有着勢與崗位共存亡的決心。
至於海容住的地方,不出海容所料,下午又有人來查了兩趟。
兩批人,分別在三點和五點左右,進入海容的房間,將海容房間翻了個底朝天。翻遍房間一無所獲後,那些人便將翻過的地方恢復原樣,令房間保持着海容離開時的樣子,彷彿沒被人翻查過似的。
他們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海葵的眼裡。
海葵饒有興致的看着下面翻東西,在他們離開後,納悶着他們爲什麼都不朝上看,難道不知道上面也可以藏人?她尋思着,倭國人不可能不知道上面可以藏人,倭國也有功夫高強的密探,有些還十分擅長潛伏,肯定明白樑上纔是躲避的最好地點
。
她想了好一會兒,自以爲是想通了,認爲自個兒想到了正確答案。
海葵猜測,那些密探估計都死的差不多了,就算沒死的,也都會保護在海容他爸及他爸的孩子們身邊,不可能有多餘的給這些將領官員們用。
這些將領官員們帶着的士兵,雖然看着都很精幹,但絕對沒有太高強的功夫,應該也不擅長潛伏,所以會忽略樑上也不出奇。
海葵點了點頭,在心裡誇自己聰明。
連誇好幾遍,她把自個兒誇的心花怒放。
人逢喜事精神爽,海容現在狀態就是這樣。
別的將領臉上或多或少的有着煩愁,海容卻一臉春風得意,像是中了狀元娶了公主似的。
東城春注意到海容的不同尋常,拐彎抹角的想問出海容爲什麼這麼開心,並想就此揪出海容的小尾巴,在皇上面前好好告海容一狀。
海容當然不會讓東城春如願。
東城春問東,他答西。東城春話裡藏話,他回答的牛脣不對馬嘴。
他這番有些輕浮的回答,把東城春氣到了。
氣沖沖離開後,東城春去找自個兒的閨女和外甥哭訴了一番,將海容污衊成居功自傲蔑視長輩的猖狂之徒。他暗示閨女和外甥,這海容有着想取皇上而代之的想法,希望他們能早做準備,不能讓皇位落到海容的手裡。
東城春狹隘至極,兵臨城下,他卻只想着窩裡鬥。他鼠目寸光,自以爲倭國絕不會滅亡,反而會在這場戰役後浴火重生,所以根本沒想過亡國會怎麼樣,只想着扶持外甥坐上皇位。
外甥歲數小,閨女又是個沒主見的。
到時候,所有的權利都會掌握到他的手上,他會成爲倭國真正的皇帝
。
海容早就知道東城春的算盤,對於東城春的狹隘寸視極爲不屑。
如果不是倭國子孫,如果不是身上流着倭國皇族的血液,如果不是現在肩負着守護倭國的重任,海容很想拍拍巴掌,告訴倭國以東城春爲首的這些將領官員們,因爲有他們在,倭國肯定會滅亡。
拋頭顱灑熱血的那些士兵們,艱苦奮戰在第一線,吃的粗穿的爛,爲了上面一個命令,就能捨棄自個兒的性命。
可那些命令,有時候只是這些將領官員們隨意的一句,根本不負責任。這些將領官員們,根本沒有能力管理這個國家,沒有令倭國富強的能力。
他們最擅長的,不是管理國家,不是爲百姓們謀福利。
他們最擅長的,是讓自己生活的更好,是在窩裡勾心鬥角讓自個的子子孫孫上局高位。
海容看着天邊的晚霞,彷彿看到了關於倭國遲暮的預言。等晚霞消散,黑夜降臨,倭國就不復存在。
端着晚飯回到房間,海容關好門之後,仰頭喚着海葵的名字。
海葵迷迷瞪瞪睡着了,被海容一喊,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她側頭朝下面看,見是海容在喊她,朝着海容傻笑,一個翻身落到了地上。
晚飯海葵吃的不多,她中午吃的那些還沒消化的完,沒有多餘的肚子多吃。
吃完了,海葵招呼海容,說她一會兒要趁着天黑去上趟廁所。她現在太憋的慌了,必須得去廁所排泄一下。
海容想去拿尿桶,讓海葵在尿桶裡解決。
海葵拒絕解決在尿桶裡,她不想聞到屎尿味。
一再保證自個兒絕對不會被發現,海葵從海容嘴裡問出離此最近的廁所位置,趁着海容開門出去,士兵們目光追隨海容聲音的那剎那,翩然輕竄出房間。
去廁所排泄了體內的廢棄物,海葵小心翼翼回到了海容住的地方。
海容在海葵回來後,不一會兒,端了一臉盆熱水回來
。
海葵就着熱水,像中午那樣,擦洗了一遍身體,然後帶着一身香胰子味兒,鑽進了被窩裡頭。海容把水盆送到門外,關上門後上了門插銷,然後轉身到了牀邊。
海葵問道:“你晚上不去巡查?”
海容搖搖頭,“今天不去了。”
“你們的城牆建的那麼牢固,也沒有必要總是到處巡查。”海葵朝裡滾了滾,給海容讓出地方。
海容脫鞋脫衣服上牀,給兩人蓋好被子後,道:“再堅固的城牆,也擋不住內部的腐朽。”
海葵努努下嘴脣,“我們走吧,別留在這兒了。既然這裡已經沒救了,你留下來也沒用。”
海容嘆息一聲,“等等,再等等,等城牆破了,我再沒有能力和辦法守衛這個地方,我們就離開。”
海葵將腿搭到海容的大腿上,蹭了蹭,道:“那就再等等,希望能快點兒。”
海容笑着親了親海葵的額頭,道:“很快,非常快。”
海葵道:“我們到時候,還是去民國。倭國這地方,地勢有些奇怪,建的房子也古里古怪,最終要的是,我不會倭國話,我也不愛學倭國話。”
“嗯,我們回民國。到時候,我們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買個房子,定居下來。我去外面掙錢,你在家裡玩。”海容手心在海葵後背上輕輕拍着。
海葵仰起頭,看向海容,“我不能在家裡玩,我得好好練功夫。功夫一旦生鏽了,就很難像以前一樣靈活。以前,我趕再遠的路,也不覺得累。可我這次從民國過來到這邊,卻累的腰痠腿痛,簡直像是扛了好幾天的大石頭。我不能玩,我當你的保鏢,跟在你身邊當打手。”
海容道:“好好好,不讓你玩,讓你練功夫。你想當保鏢,那就當保鏢。你想當打手,那就當打手。”
“說好了啊,不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