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柴桑之戰後,這幾年黃忠的軍隊都一直駐紮在長沙郡,日子平平淡淡而過,他也在一天天變老,儘管黃忠一直不服老,他總是對士兵們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但他卻一直沒有得到再上戰場的機會,這次樊城和曹軍之戰,他儘管有心出戰,爲此特地上書襄陽,可到最後他還是成爲了看客。
每天他除了訓練士兵外,就是站在城頭望着夕陽發呆,連守城的士兵們也會在傍晚默默注視這位老將軍孤寂的背影,心懷憐憫。
和荊州其他郡縣一樣,劉表之死也給長沙郡帶來巨大的影響,太守張機和都尉黃忠聯合下令,長沙郡軍民舉哀,弔唁州牧之逝,郡治臨湘內更是滿城鋪天蓋地的白幡,黃忠兩次哭倒,神情憔悴,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這天中午,黃忠帶着一隊親兵騎馬奔至郡衙,他命士兵在外等候,自己則進了郡衙,今天太守張機下鄉視察去了,帶走了大部分郡官,郡衙內只有郡丞劉磐坐鎮,便命人去請黃忠,說有要事商議。
“賢侄有什麼事找我?”走進官房,黃忠高聲笑問道。
在長沙郡五六年,黃忠和劉磐朝夕相處,也漸漸有了感情。
尤其劉磐跟隨黃忠練武,雖然沒有像劉璟那樣練成一身高強的武藝,但劉磐也不再是從前那樣的文弱書生,劍術高明,騎射也不弱,勉強算得上是文武雙全。
他們兩人雖然不是師徒關係,但也有了師徒之誼,這些事情劉璟也知曉,所以劉璟纔會擔心劉磐會利用個人交情將黃忠拉去南郡。
見黃忠進屋,劉磐連忙起身施禮道:“有重要事情想和世叔商議,世叔請坐!”
兩人坐下,劉磐取出一封信道:“這是琦公子給世叔寫來的親筆信,世叔先看看吧!”
進門時劉磐叫黃忠世叔,黃忠頗感親切,可當拿出劉琦的信,再呼黃忠爲世叔,這個稱呼就有點變味了。
黃忠沒想到劉磐找自己是這件事,而且又是在張機不在之時專門找他,黃忠心中多少有點不舒服起來。
但他沒有說什麼,接過信慢慢看了起來,信中內容自然就是希望黃忠能夠向江陵靠攏,信中語氣很懇切,希望黃老將軍能夠尊重嫡長繼位的禮制,支持他劉琦爲荊州牧。
黃忠忽然意識到,既然這封信是給自己,那麼應該還有一封信是專門寫給劉磐,卻不知那封信上怎麼說,他沉吟一下問道:“琦公子已經自立爲荊州牧了嗎?”
劉磐緩緩點頭,“琦公子已自立爲荊州牧!”
劉磐一直便是劉琦的忠實支持者,他能出任長沙郡丞,是劉琦反覆勸說劉表的結果,不過劉磐沒有經歷過劉璟那樣自立戰爭,所以劉磐手中沒有任何軍權,無法給予劉琦更多實質性的支持,他只能想辦法說服黃忠。
但劉磐也知道,黃忠此人公私分明,就像他當年不肯因爲劉璟而留在江夏一樣,他也未必肯因爲自己的交情投靠江陵。
不過現在州牧病逝,黃忠沒有了效忠的對象,他必須要做一個選擇,要麼效忠襄陽,要麼效忠江陵,相比之下,劉磐更相信黃忠願意效忠劉琦。
黃忠沉思半響,嘆了口氣道:”琦公子固然是仁德之主,但荊州盛傳他已是劉備的傀儡,效忠他和效忠劉備有何區別?”
劉磐又勸道:“琦公子現在確實很多事情不能做主,但要說他是傀儡,這未免有點言過其實,我想主要是琦公子手中無兵權所致,只要我們肯效忠琦公子,使他手中有兵,情況就會有轉機,相信琦公子總有一天會和劉備決裂,那時,荊州必將走向復興。”
黃忠半天沒有說話,雖然他不懷疑劉磐有復興荊州的願望,但他卻不相信劉琦的魄力,他若有魄力,就不會引狼入室,讓劉備入主南郡。
“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過兩天我再給賢侄一個答覆。”
黃忠起身告辭,劉磐見他不肯明確答覆,也無可奈何,只得送他出去,走到官衙臺階上,劉磐再次長揖行禮,“懇請世叔以大局爲主,支持琦公子和小侄的荊州復興大計。”
“賢侄放心吧!我會慎重考慮。”
黃忠一催戰馬,在數十名親兵的護衛下,向城外奔去......
長沙郡的郡治叫臨湘縣,也就是今天的長沙,城外軍營駐兵四千人,另外在靠近江夏的下雋縣也有一千駐兵。
軍營位於縣城東南約五里處,是一片佔地數百畝的開闊地,構築了板牆,軍營也是磚瓦房,有極爲廣闊的訓練場地,只是騎兵偏少,整個軍隊只有三百匹戰馬。
黃忠出了城,一路疾奔,不多時便返回了軍營,剛到軍營,一名親兵便跑上來,附耳對黃忠低語,黃忠一驚,連忙翻身下馬,快步向自己的官房走去。
他推門進房,只見一人正負手站在牆邊,注視着牆上的地圖,黃忠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笑道:“公子是幾時來的?”
男子一回頭,正是劉璟,雖然賈詡建議讓周不疑或者劉敏來見黃忠,但劉璟最終還是決定親自來說服黃忠,只有本人親來,才能顯示出他的誠意。
劉璟上前深施一禮,“參見老將軍!”
黃忠慌忙回禮道,“不敢當,黃漢升見過璟公子。”
儘管黃忠是教授劉璟箭術之師,但黃忠並不願意劉璟視他爲師,實在是因爲劉璟的身份不適合尊他爲師,那樣的話,他們就不好相處了。
黃忠有些埋怨道:“爲何來之前不說一聲,我好派兵去接應,否則半路上遇險,我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劉璟明白黃忠的擔憂,呵呵一笑道:“我有有五百士兵護衛,不過士兵駐紮在二十里外,請老將軍放心,我不會大意。”
“那就好,我放心了。”
黃忠請劉璟坐下,又命士兵上茶,黃忠當然知道劉璟是爲什麼而來,但有些事情在沒有明確下來之前,他不好表態,黃忠先試探着問道:“公子邀請江東來弔孝了嗎?”
劉璟點點頭,“我已派人去江東報喪,江東應該會來江夏弔孝。”
“爲何不去襄陽?”
劉璟搖了搖頭,“襄陽不會準江東使者入城,再說,荊州的州治將在武昌,去襄陽也沒有什麼意義。”
‘荊州的州治將在武昌’,這句話讓黃忠頭腦裡轟地一下,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劉璟要自立爲荊州牧。
沉默片刻,黃忠終於忍不住問道:“難道公子也想和兩個兄長爭奪州牧之位?”
劉璟淡淡一笑,“並非我要爭奪州牧之位,而是天子要封我爲荊州牧,況且這是伯父臨終前的遺言,我也算是爲伯父了卻一個心願吧!”
黃忠知道劉璟手中有大量曹軍戰俘,想獲得朝廷和天子的支持,易如反掌,倒是劉表臨終遺言讓劉璟繼位,這着實使黃忠大吃一驚。
“公子此話怎講?州牧遺言是讓公子繼位?”
劉璟點點頭,“伯父臨終前,房間裡有五人,除了州牧夫人和琮公子外,其他三人是蔡瑁、蒯越和劉先,當時五人聽得清清楚楚,伯父改變了主意,讓侄兒劉璟繼承荊州牧,才能保住荊州,我是在拜祭伯父之靈時聽琮公子親口所言,文聘將軍也在場。”
黃忠心中大亂,原來州牧竟是要劉璟繼任荊州牧之職,劉氏兄弟二人繼位都不合法,他當然相信劉璟之言,以劉璟的身份,不會編出這種荒誕之言來騙他。
這時,劉璟取出了劉先的血書,遞給黃忠,“這是劉別駕被蔡瑁暗害前寫的血書,老將軍看一看吧!”
黃忠接過血書,默默看了一遍,不由長長嘆了口氣,該說的,劉璟說了,該做的劉璟也做了,下面就是黃忠自己選擇。
劉璟站起身,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這是文聘將軍給老將軍的一封信,老將軍看看吧!我會在臨時駐地等待老將軍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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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璟走了,房間裡只剩下黃忠一人,他將文聘的信放下,慢慢走到窗前,望着如血殘陽,心中久久難以平靜,文聘的話彷彿在他耳畔迴響,‘文仲業既爲人臣,當爲其保全基業,忠於遺志,死而後已,漢升是荊州老將,如何抉擇,萬目所矚,願漢升不要讓先主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黃忠長長嘆了口氣,文聘願做忠義之臣,他黃忠又豈能背叛先主,行不義之事。
想到這,黃忠立刻令道:“立刻備馬!”
黃忠在十幾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了劉璟的臨時駐地,劉璟已得到消息,親自出營迎接。
黃忠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扯去衣甲,袒露左臂跪在劉璟面前,恭恭敬敬行一拜禮,“臣黃忠銘記先主遺訓,願奉奉公子爲主,爲公子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劉璟連忙扶起他,忍不住喜極而泣,“當年在武昌時,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老將軍留下助我,沒想到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我一定會看到老將軍名震華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