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呵呵一笑,快步迎了出去,對劉表而言,劉備駐紮新野所帶來的利益保障勉強彌補了劉備對荊州的威脅,儘管劉表心有所慮,但至少表面文章做得很好,劉表對劉備格外客氣、格外親熱,視他爲弟。
“玄德,我以爲你昨晚會來,怎麼拖到今天?”劉表佯做不高興地埋怨道。
劉備連忙躬身施一禮,“小弟本來昨晚想來給兄長拜年,但又擔心兄長事務繁多,所以不敢來打擾,但願今天沒有打擾兄長。”
“賢弟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難道你的來訪就不是大事,賢弟太謙虛了。”
劉表笑着將劉備讓進了書房,又命人擺設酒菜,“今晚我一定要和賢弟好好喝一杯。”
劉備微微一笑,“既然兄長要備喝酒,那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在榻上坐下,片刻,侍衛端上來七八盤精緻的小菜和一壺酒,劉表給劉備倒了一杯酒,關切地問道:“賢弟駐紮新野,可有什麼困難嗎?”
劉備搖搖頭,“錢糧充足,士卒精銳,沒有什麼困難,多謝兄長關心。”
劉表又嘆口氣道:“好在曹操忙於北方戰局,無暇顧及荊州,否則曹軍大兵屯南陽,賢弟的壓力就大了,不過到了那時,我一定給賢弟增派援兵,唉!荊州軍不善於對陣北方之軍,無可用之將,只能依靠賢弟了。”
劉表這種不着痛癢的客氣話,劉備心中當然明白,若曹軍南壓,劉表十之**會借曹軍之手鏟除自己,哪裡還會給自己增兵,他心中雖苦笑,但口中卻感謝道:“兄長的體諒,備感激不盡!”
劉表一笑,“來!先喝酒。”
兩人喝了幾杯酒,劉備沉吟一下道:“適才兄長說,荊州無可用之將,其實這話也不盡然,比如蔡瑁、張允、黃忠、王威、文聘,這些都是荊州大將,甚至當年蒯越也曾帶兵出征孫堅,人才濟濟,兄長多慮了。”
劉表苦笑一聲,“賢弟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蔡瑁、蒯越雖不錯,但畢竟是荊州世家,抵抗曹軍意志並不堅定,張允只是徒有虛名,王威雖有武力,統帥卻稍弱,黃忠已老邁,文聘獨力難支,荊州實在是人才凋零,哪能比得上賢弟手下關張趙,我心裡明白。”
劉備笑了起來,“如此的話,我倒可以向兄長推薦一人,此人年少有爲,忠誠不二,若善加培養,數年後,必將成爲荊州的頂樑之柱。”
劉表眼睛一亮,連忙欠身道:“賢弟說的是何人?”
劉備無須,只得摸摸下巴笑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兄長身旁。”
“賢弟說的是誰?我不太明白。”
劉表有些疑惑地注視着劉備,說得這麼神秘,他是指誰?
劉備笑了笑,“我是說璟公子,兄長沒有想到嗎?”
“他!”劉表微微一愣,他確實沒有想到。
“但他才十六歲,過了年就算十七歲吧!但現在談及他爲荊州棟樑,是否太早了一點。”
“可是兄長想過沒有,他的所作所爲,一般十六七歲的少年能做到嗎?”
劉表沉默了,其實他考慮過,他也很讚賞侄子的手腕和魄力,想重用他,但妻子上次說的話,卻一直縈繞在他心中,侄子會不會真取代他的兒子?
這是他擔憂的一個方面,讓他一直心中矛盾,難以作出決策。
劉備何等老辣,立刻猜到了劉表的心思,又笑着勸道:“其實兄長也不用太擔心,侄子和世子是完全兩回事,荊州之主只是能是世子,這是慣例,荊州百官心中都有數,相反,也只有子侄的血脈之親,纔會更珍惜家業,纔會用性命去保護它,俗話說,打仗還靠父子兵,兄長既然肯重用外甥,當然更應該重用子侄。”
劉表想起了蒯越之勸,和劉備幾乎是一個意思,勸說自己重用侄子,劉表不由嘆了口氣,“他是表現得很不錯,所以我才同意他年紀輕輕就出任遊繳所督曹,只是他的路需要一步步走,需要積累資歷,正因爲他是我的侄子,我才更嚴格要求他,要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不過....”
說到這裡,劉表猶豫了一下,蒯越勸過他、長子也勸過,他都說考慮考慮,現在劉備也勸他,這個面子,他終於有點礙過不去了。
“不過賢弟說得也不錯,曹操虎視眈眈,給我們的時間確實已經不多了,不能再按常規慢慢走,是人才就應該讓他早一點脫穎而出,好吧!我會適當考慮給他一個新的位置。”
........
劉備告辭而去,上了馬車,在劉琦的舉手長勞勞中,馬車向黑夜裡疾駛而去,趙雲率領數十名騎兵親衛保護在馬車兩邊。
馬車裡,劉備沉思良久,神色凝重地問孫乾:“公佑,你能確定這個劉璟是假冒的嗎?”
孫乾搖搖頭,“屬下真不敢肯定,只能是猜測,他和七年前我見到的劉七郎實在不像,除非劉文升還有一個兒子。”
“我打聽過了,劉文升只有一個兒子,肯定就是他。”
孫乾猶豫一下,又道:“不過那麼多劉表的族人,他們怎麼會認不出是真是假,而且還一起參加祭祀,說不定他是真的。”
“哼!那些愚蠢的凡夫俗子,他們知道什麼真假。”劉備不屑地冷笑一聲。
孫乾低頭思索片刻,他還是不能下這個判斷,“主公,畢竟事隔七年,而且還只是一面之緣,屬下只能說他不太像,但不能確定。”
劉備眼中也疑惑起來,這個劉璟到底是不是真的?窗戶漆黑一片,劉備的目光變成更加深沉了,事關重大,他一定要弄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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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另一個消息便在襄陽和樊城沸沸揚揚傳開,璟公子竟然釋放了五百名奴隸。
五百名奴隸就算對蔡家這樣的名門世家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更不用說無緣享受奴隸服侍的升斗小民。
這個消息如一塊大石墜入了千年古井,激起了兩城的熱議,無數人在討論這件事,相比之下,張允被剝奪部曲這種官場之事,離普通民衆還是稍遠了一點。
而釋放五百個奴隸這種放棄巨大財富的行爲卻激起每一個人的興趣,很多人都爲此激動。
有人罵劉璟愚蠢敗家,也有人贊他義舉仁慈,當然還會有人說他裝模作樣,收買人心,但不管是贊還是貶,這一次璟公子之名,連三歲小兒都知道了。
‘長大後不要像璟公子那樣,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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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劉璟準時來到了襄陽望江樓,這座酒館位於北城外,離碼頭只有兩百餘步,在襄陽很有名氣。
酒館佔地約三畝,後院是菜地和馬廄,正對官道是一座兩層樓,雕樑畫棟,通體漆爲紅色,頗爲講究,只是年久陳舊,有些漆面已大片斑駁脫落。
一根三丈高的木杆挑着一面三角形的杏黃黑邊旗幡,一面寫着‘望江樓’三個字,另一面卻寫着斗大的‘酒’字,十分吸引人矚目。
劉璟騎馬來到酒館前,翻身下馬,一名等候在酒館前的管事上前躬身施禮,“璟公子,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時了。”
劉璟認出是第一次接見他那位管事,便笑了笑,把戰馬繮繩交給了他,快步向酒館大門走去。
二樓的一扇窗前,一名身披白狐裘,下系粉褶裙的美貌少女注視劉璟走近,正是恢復了女裝的陶湛,她見劉璟居然把寶馬良駒交給了自己的管事,嘴角微笑,露出一圈極爲俏麗動人的弧線。
登樓梯聲傳來,陶湛又坐回了位子,面帶微笑地等着劉璟前來,這時劉璟被酒保領到了有屏風隔開的座位前,繞過屏風,他的腳步卻忽然停下來。
眼前竟然不是前兩天見到的陶湛,而是一名少女,年約十四五歲,頭綰雙羅髻,面似芙蓉嬌,明目皓齒,俏麗異常。
“你是......”劉璟遲疑着問道。
陶湛起身盈盈施一禮,笑顏如花,“陶湛是家父,家族有事,昨日家父已緊急趕回柴桑,他很抱歉,特命我今天替他招待公子,小女子在陶家排行第九,公子可以叫我九娘。”
原來陶湛回去了,劉璟這才恍然,連忙笑着施一禮,“原來是九姑娘,剛纔失禮了,其實不必這麼客氣,令尊既然已回去,改天再相聚好了,實在不必勞駕姑娘。”
陶湛眼波一轉,笑吟吟問道:“公子的意思是說,女流之輩,不便拋頭露面,還是指我們素昧平生,我冒然宴請公子,有點唐突?”
“這個....都不是。”
劉璟尷尬一笑,這個小娘好機敏的心思,他是指前者,讓這麼俏麗美貌的女兒,出面替自己請客,這個父親做得有點不太合格。
陶湛瞅他半晌,嫣然一笑,“我只是開個玩笑,公子請坐吧!”
兩人靠窗相對而坐,幾名酒保很快送來了酒菜,菜很精緻名貴,但比較清淡,像清蒸刀魚、生膾鯉魚、水煮龜鱉等等。
陶湛要替他斟酒,劉璟連忙搶過酒壺,“不勞姑娘,我自己來吧!”
他給自己滿斟一杯酒,又笑問道“姑娘要來一杯嗎?”
陶湛搖搖頭,“公子請便,我要了一壺果漿,馬上送來。”
正說着,酒保便端來了一壺新鮮的果漿,陶湛給自己的耳杯中也斟了半杯果漿,端起耳杯笑道:“璟公子義釋五百奴隸,令人欽佩,九娘以漿代酒,敬公子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