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勤玉來,只是想看看蕭如玥對端木芳兒帶着蕭如月等人來京都的反應。
蕭如玥沒有特別反應,自然意味着一切如常,只是……他也從而發現,其實他來與不來這一趟,根本沒有區別!
“你就這麼讓他走了?”皇甫煜如此問,而面上卻並沒有半絲意外的神色。
蕭如玥起身回房,沒好氣道:“他再爲難也終究脫不開要二選一,我幹嘛非得給他指路不可?”
再如何,端木芳兒都是蕭勤玉的親媽,沒人教唆慫恿威逼的情況下,他最終如何做都全是他自己的意志下的決定,但有人哪怕是一句的左右,當中意味就不一樣了……
她比蕭勤玉本人更清楚,他來,其實不僅僅是看她的反應,更潛意識的希望她能幫他做個抉擇,但,那有什麼用?
月落日出,新的一天又開始。
晉安侯府。
自上次一大吵之後,潘瑾瑜便一直睡在書房,但他自進翰林院之後都是晚晚挑燈至深夜,身邊只留了小廝錦玉一人侍候,也每每大清早的就又出了門,所以,他這段時間沒回房睡的事,竟一直沒被發現。
蕭如雪已經不再鬧,更安靜得連王翠錦都覺得奇怪,可每天依舊還是有特定的人負責盯着她和她陪嫁過來的所有人,看似沒有限制自由,但,僅僅是在晉安侯府內而已。
晉安侯夫人已經不在,府裡的日常以前都是由晉安侯那兩小妾一起打理,蕭如雪雖然是商家女,卻也是鳳國北部霸主蕭家當家的嫡長女,又是太后欽點以世子妃的身份進的門,那兩小妾雖算是長輩,卻跟她是不能比的,不過兩人倒似乎也是識趣的人,無需誰出聲,商量着稟了晉安侯之後,便於年後就把府裡的事宜統統交給了蕭如雪打理,落着清閒自在平常就結伴遊遊院子,偶爾會在潘瑾瑜父子都不在府裡的時候,到蕭如雪這邊坐坐……
有王翠錦護持着,蕭如雪忽然接手侯府的事宜倒也沒出什麼亂子,並很快熟練了起來,只是近段時間開始,日常除了吩咐下人些事宜外,基本不太說話。
蕭如雪不太吱聲,王翠錦自然得尋了機會就沒話找話,捧着蕭如雪剛繡好的繡品就不禁略微僵了僵,但還是很快便揚起了笑,讚道:“世子妃,您這花繡得可真好,這蝶兒也跟活的似的。”
最近沒事就埋頭繡東西,蕭如雪女紅確實進步不少,可……
自上次之後她再沒提起過蕭如玥,王翠錦小心翼翼提起也沒點反應,卻,又繡着繡着就繡出了一大堆玉蘭花來,紅的黃的白的粉的,千姿百態應有盡有,獨獨,花總一朵,旁邊,總有隻蝶兒,花嬌蝶豔,乍一看美極,可仔細一看,那蝶兒總似被什麼隔着般近不得花!
王翠錦是明白人,哪能不知那花兒是誰,那蝶兒又是誰,瞧着豈能不揪心?可,蕭如雪不說,就是不說,她莫可奈何……
蕭如雪擡起頭來,看了看王翠錦手中那繡品,伸手取過。
王翠錦怔了怔,就見蕭如雪看着那繡品出了會兒神,而後忽然拿起一旁的剪刀,往那繡品就剪……
大驚失色,王翠錦趕緊伸手去攔:“世子妃!”
與此同時,外面有人報:“世子妃,蕭家八小姐來了。”
已在繡品上剪出道小口子的剪刀一下便定住了。
王翠錦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蕭如雪道:“請她到小花廳,我一會兒就到。”
外面的人應諾退下,房裡的蕭如雪則放下了剪刀和那繡品起了身。
王翠錦面色複雜的看了看那真的不再完好的繡品後,轉眸看向蕭如雪,不禁出聲:“世子妃……”
出聲了,卻不知該說什麼而陡然窒住,如今的蕭如雪已然讓她陌生,眼睜睜的就那麼在她眼前忽然變陌生了,她,無法從那以前心思盡在臉上而如今卻淡然到眼底去的小人兒身上,看出什麼來!
“嗯?”蕭如雪回首,竟粉脣微勾,許久未見的笑自她盈盈的鳳眸中翻涌而出。
這回王翠錦看出來了,也看清楚了,蕭如雪這時候是真的很高興,因爲蕭如月來了,可……爲什麼?難道……
王翠錦窒住,張嘴,卻聽已經轉了頭去的蕭如雪道:“走吧,我等這一天可等了許久了。”
那輕輕愉悅的聲音,卻讓王翠錦的心咯噔就狂跳起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沒來由就有些心裡發毛,忽然意識到先前一直忽略的事——
蕭如雪跟蕭如玥是一胎所出的親姐妹,身上流着一半那個可怕的男人的血!
陳玉晨自上次被潘瑾瑜召來後就沒走,潘瑾瑜也應了承諾幫他在京都尋了份武職,官銜真的小得不能再小,小小隊長一個,只管個十來人,可好歹頂的是御林軍的帽,負責守宮門,聽着倒也算威風,總比閒着四處晃盪的好,何況潘瑾瑜也說了,人脈有的是,只要放機靈了,那位子不過是個踏板……
明天才正式就任,今天還能再清閒一天,陳玉晨本是要出門買些東西明日好孝敬上司搞好關係,不想竟遇上蕭如月上門,就又折了回來,一路悄悄跟着。
畢竟姐妹一場,蕭如雪願見蕭如月不算稀奇,但她忽然一掃近日陰鬱神情明顯愉悅,就難不讓屋頂上的陳玉晨奇怪了,而更主要的是,她一近小花廳,那份愉悅又斂淨了去,抿脣沉色,神色不能說難看,卻也絕對不算好看。
她搞什麼鬼?
姐妹兩一見面,便是客套做作的閒聊,陳玉晨聽得反胃,準備要走,就聽到蕭如雪問:“八妹,你那包裹裡裝的是什麼?”
蕭如月進來時,確實拎着着布包,不大不小陳玉晨也猜不出是個什麼,倒是似乎很輕的模樣。
反正聽都聽到這兒了,也不在乎多聽兩句,陳玉晨就又留了下來,還小心揭開兩片瓦往下望。
“啊,對了。”
經那麼一提,蕭如月才猛然想起似的把擱在几上的包裹解開,露出個明顯碎過但又重新小心粘合起來的面具,轉眸笑看向蕭如雪:“五姐還記得這個面具嗎?”
看着那個面具,不止是蕭如雪面色微妙,就是屋頂上偷看的陳玉晨,也頓時變了面色……
蕭如雪微妙的面色,讓蕭如月很滿意,勾脣便道:“五姐,我沒騙你,六姐跟武王早就認識,這個就是證據!”
與此同時,蕭如雲也揹着她那把琴和蕭如鳶到了武王府,經管事引領,進了王府到了蕭如玥面前。
蕭如玥翹腿托腮,慵懶的看了看兩人後,才道:“連武婢丫鬟都沒帶,你們兩個是偷偷跑來的?”而且,蕭如鳶絕對是蕭如雲拖來的。
兩人年紀僅差了數月而已,雖然一嫡一庶,卻因爲那個當孃的表現公平而從小就養在一個院子裡,一個孤傲不削惹事,一個低調不願生非,十一年多來倒也彼此安安然然,還比起其他姐妹更多了份微妙的感情,尤其在蕭如玥面前,蕭如雲總會無意識就拖上蕭如鳶,似乎覺得如此,便能自然……
“我的琴借你。”
蕭如雲比之前蒼白許多的小臉依舊的面無表情,語氣也依舊如同施捨一般的冷傲,比之前清瘦許多的身體隱隱似會被背上的琴壓斷的模樣,卻腰桿還是直挺挺的。
蕭如玥好笑的看着她,有時候真的不明白這孩子到底在堅持什麼非得那麼拗,就像現在,分明是有心事放不開得都累到了身子去,特地來,不過是想請她開導開導,卻死活不肯直接說出口!
脣角一勾,笑眯眯的:“琴啊,我現在也有呀,出嫁的時候二嬸送的,啊,這陣子王爺也尋來了好幾把,雖然不太懂,不過似乎看着都是不錯的。”
蕭如鳶一聽,頓時便變了面色,悄悄斜眸蕭如雲,果然就見她頭頂似有什麼騰了空,小小蒼白的臉蛋兒藏不住的露着難堪,而眼底,卻又滾着一抹怒氣,脣抿得發白,半天不說話。
主位上,蕭如玥悠閒的喝她的茶,全然不見這邊的陰鬱一般。
這種場面,曉露早就見怪不怪,甚至也愈發覺得蕭如雲那份彆扭其實還挺可愛,而常喜常樂卻是難掩的奇異……
誰都不說話,安靜得讓人感覺好像有隻剪掉指甲的貓爪子不停的在心裡撓啊撓,說不出的難受。
一個倔骨頭死活不肯低頭直接說話,一個惡魔頭優哉遊哉以磨人玩爲趣,繼續下去也不知道何時纔是個頭,一向恨不能當空氣般低調的蕭如鳶,都不得不開口破了這份靜:“六姐……”
而,她的一番好意,人家卻不願領,話纔出口,蕭如雲就忽的一把拖住她,扭身就往外走。
“站住!”
背後,蕭如玥忽然沉聲一喝:“我是教你做人要骨氣要硬氣,可沒讓你把最基本的禮數都扔了個乾淨,你,當武王府是什麼地方?”
蕭如雲一顫定住,脣咬得比小臉更發白,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蕭如鳶離她最近,還被她拉着,自然比誰都更清楚她的不對勁,面色頓變,急忙回頭哀求蕭如玥:“六姐,您就別爲難……”話沒說完,蕭如雲忽的一軟栽向地去。
蕭如鳶大驚,本能想拖住她,卻奈何蕭如雲雖然清瘦但比她高些,背上還揹着琴,她非但沒能拉住人,反倒連自己也被拽跌了過去……
閉眼等痛,卻覺得忽的一下被人拉住了,怔愣睜眼,就見是一對生得一模一樣的姐妹一人一個扶住了她和蕭如雲,轉眸,主位上的蕭如玥依舊若無其事的品她的茶,神情依舊那般溫婉,可看在蕭如鳶眼裡,卻頓時有種她冷漠到讓人由心底發涼的感覺。
她在蕭家,是微妙的存在,所以一直很低調的做人,這個六姐不好惹,她很久很久以前就感覺到了,所以她比起其他人來更不願不敢招惹六姐,可今天,如此的六姐顯然更不好惹,她卻爲此騰起一把火,腦子一熱竟就破了十幾年的沉默直接噴出來……
“六姐,你太過分了!”
蕭如鳶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十四姐雖然看着不好說話,卻也從小到大沒真心爲難過誰,家裡的姐妹中最袒護的就是你,甚至爲此還跟一母所出的八姐鬧翻,你卻這麼對她!你明知道她脾氣倔性子傲,只單單來找你這麼簡單的事對她來說卻已經是低了頭退了十幾步,卻還是要這麼爲難她,你知道她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嗎?”
“不知道。”
蕭如玥淡淡的應話,頓時如冬日冰水淋身一般,凍了蕭如鳶個激靈,冷,卻也清醒了,睜大着已經發紅泛霧的眸子,怔怔不知所措的看着蕭如玥。
倒確實是根難得的好苗子……
蕭如玥暗道,看着她淡淡繼續:“自打進門開始,她就說了一句把琴借我,你撇開剛纔那一堆也只叫了我一聲六姐,除此之外別的還說了什麼嗎?”
沒說,她上哪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怎麼會知道蕭如雲怎麼過?
蕭如鳶頓時氣短更弱了勢,吶吶蠕着脣,卻半晌吭不出個屁來。
蕭如玥笑了,話卻涼颼颼的:“隔三差五來個人,要不是抿着嘴半天不吭聲,就是拐着彎打啞謎讓我猜……你們到底是哪隻眼睛看到我閒着沒事幹呢?”
蕭如鳶窒住,也怕再不說話蕭如玥搞不好會讓人把她們扔出去,趕緊道:“六姐,您問什麼鳶兒都說,可在這之前,您能不能請大夫來看看十四姐?”
蕭如玥又笑了,只擺擺手,常喜常樂旋即便一人抱琴一人抱人的把蕭如雲帶走了,蕭如鳶本想跟上去,卻被曉露拎進了離蕭如玥最近的那把太師椅裡。
蕭如雲儼然成了人質一般……
蕭如玥淡道:“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吸了一口氣,蕭如鳶道:“上次母親和八姐隨爹回府的時候……”那日的事,包括蕭雲軒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個仔仔細細。
“不愧是暖房裡仔細養出的花,挺得再直,到頭來還是沾點風雪就蔫了……”蕭如玥撇嘴,倒也算不上是不削,轉眸看着蕭如鳶,忽的就勾起了脣:“那你呢?你卻怎麼還好好的?”
蕭如鳶窒住,小身板明顯一下就繃緊了起來,小嘴也抿得緊緊的都發白了。
嘴倒是夠緊的,可惜……
蕭如玥笑得更深了,話卻又變得涼颼颼的:“不是說我問什麼,你都會說嗎?”
蕭如鳶一顫,又勾着頭沉默許久,終是磨不過蕭如玥的抖着脣開了口:“鳶兒……不是爹的孩子……”
基本每個字都顫得破碎,但蕭如玥還是聽清楚了,甚至不禁驚異了聲:“你怎麼知道?”還那麼肯定!
“夜三伯告訴鳶兒的,並告誡鳶兒,絕對不能說出去。”
小小的身子渾身在顫,舌頭卻利索了,似生怕說慢了自己會後悔得說不下去,一股腦兒就把事情倒了出來:“鳶兒的生父姓夜,跟夜三伯是拜把兄弟,做什麼的夜三爺沒說,只說鳶兒的生父跟娘沒來得及成親就出事死了,夜三伯不方便收留懷着鳶兒的娘,卻又怕鳶兒的生父的仇人尋到娘和鳶兒來報仇,結果爹……結果蕭大當家出聲說可以把娘和鳶兒藏在蕭家……”
說着,眼淚就吧嗒吧嗒珠子般落下:“鳶兒本就不是蕭家的小姐,不是蕭大當家的女兒,蕭大當家說那些話,又對鳶兒有什麼影響?”
沒影響,又何必哭那麼兇……
蕭如玥莞爾失笑,卻也大概猜得到,蕭如鳶的生父應該是蕭家暗裡的人,撇開夜三拜把兄弟這一層,應該也是個非常得力的,給蕭家辦事的時候死了,否則那個爹藏個人有千百種方法,卻不至於用這一種。
當然,她也不排除那個爹那麼做,有順便噁心端木芳兒的嫌疑,畢竟後來不也挨着就進門七個小妾嗎?卻是不知蕭如鳶母親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某人妒忌心盛的人所爲了……
蕭如雲醒來,就看到蕭如鳶面色難看眼眶通紅的坐在牀邊,蕭如玥壓根不見蹤影。
牀是陌生的,房是陌生的,顯然她們還在武王府……
嘴角一勾,蕭如雲苦笑:“我以爲會被扔出去。”六姐,基本什麼都幹得出來,沒扔她們出去,算是手下留情了吧?
蕭如鳶抿着脣不說話,低着頭不停的攪着手裡那根白綾。
蕭如雲再遲鈍,也終會注意到,也無法不奇怪:“你拿着根白綾做什麼?不對,你哪來的白綾?”
蕭如鳶一顫,小臉瞬間白了個透,支支吾吾道:“六……六姐……給的……”
蕭如雲驚愕,而後擰眉,跟着就聽到蕭如鳶又支支吾吾道:“六……六姐說……等你醒了給……給你……用……”
蕭如雲的眼,一下瞪大了個圓滾滾。
“六……六姐還……還說……”
蕭如雲再也受不了蕭如鳶的支支吾吾,沉聲喝道:“好好說!”
“六姐讓你記得回別院再用,別在這裡髒了武王府的地,還說給你條白綾算是客氣了,她那次還尋不着白綾用的還是麻繩!”
蕭如鳶一口氣噴完,小心翼翼的看向蕭如雲,見到的是整一個被雷劈中了般的臉龐,目瞪口呆,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蕭如雲纔回過神來,並忽的一下搶過蕭如鳶手裡那根白綾,竟忘往自己脖子就是一圈一勒……
太快太忽然,蕭如鳶瞠目結舌的看着,不知如何反應,直到聽到蕭如雲因爲呼吸困難而咳咳的聲音才猛然回過神,起身欲攔,她卻已經鬆了白綾在那狂咳狂喘。
蕭如鳶再度傻住,而後聽到蕭如雲喘着粗氣咬牙切齒道:
“誰,要,去,死!”
再到蕭如玥面前,蕭如雲儼然就沒了那份灰沉,雖然小臉依舊蒼白,但精神抖擻腰桿更直。
腰桿更直,倒也能彎,標標準準給蕭如玥行了禮打了招呼,一副纔剛到的模樣……
蕭如玥也不跟她計較,跟不多說什麼,把兩人往清風閣帶,去給老王妃皇甫佟氏請安。
都是不擅長說逗趣話的,安安靜靜有問有答,沒呆多久,卻也陪了老王妃皇甫佟氏用了午飯才離開。
老王妃皇甫佟氏忍不住笑道:“蕭家可真是有趣,什麼樣的女兒都有……”
武王府的馬車,送蕭如雲和蕭如鳶回別院。
神色微妙的蕭如鳶看了看神色難看的蕭如雲,欲言又止。
蕭如雲看了她一眼,而後道:“想說什麼說吧。”
“……六姐……”蕭如鳶喃聲有些顫:“好可怕……”
蕭如雲沉默許久,竟然也“嗯”了聲。
“我們……不……”蕭如鳶看着蕭如雲:“你怎麼辦?”
臨別時,蕭如玥突兀意味深長的來了一句:【你們以爲你們真能瞞過母親的眼偷偷就到這來了?】
她們年紀確實小,可也沒遲鈍到沒發現,母親根本不喜歡五姐六姐,尤其六姐!
那個家,本就暗潮洶涌,上次爹又把話跟母親挑得那麼明……母親這一次帶竟然會帶她們一起來,她們早就驚訝在心,如今六姐那麼一提,就難免不讓她們多想了。
倘若,母親真的是想對六姐做什麼,那麼……她們怎麼辦?尤其……蕭如雲!
蕭如雲輕撫愛琴,指時不時的動一下,勾出一個個不連貫而略顯悲涼的琴音,卻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那個人也會活得很好。”
那個人會活得很好,就意味着跟她作對的人會很慘,那麼……
蕭如鳶暗暗嘆息着,就聽到蕭如雲忽然問:“那根白綾還在我這,要借你用用嗎?”
“啊?”
“試試,真正被勒住脖子無法呼吸的感覺!”
“……”
回到別院,遇上也恰好回到的蕭如月,她神情難掩的愉悅,似乎遇上了好事。
蕭如月看了一眼放下蕭如雲和蕭如鳶便掉頭離去的馬車,愣了下,問:“你們剛纔去了武王府?”
蕭如雲直接一把將蕭如鳶拖走。
*分啊分啊*
忽然回西面秦城董家老宅的董清妍回京都了,還把她那臥牀多年的母親一起接來了。
“什麼人竟然能傷到四哥你?”董清妍驚愕至極。
“一言難盡。”董正奇輕嘆了聲,不想多說,看了看董清妍覺得有事,卻也說不上是什麼,直接凝眉問:“倒是你,怎麼把八嬸接來了?”最主要的是,八叔竟然同意了?
“我爹不在家!”
董清妍撇嘴,卻也不說爲什麼把母親接來了,只是面色隱隱就沉了些許,只道:“你放心,我一路都走得很慢,也有大夫全程照看着,我娘你寶貝八嬸好好的,只是她現在正睡着,你還是遲點再去打招呼吧。”
她都這麼說了,董正奇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卻是奇怪:“八叔竟然不在家?”難道他一直沒說動卻前段時間忽然撤了的那些叔伯兄長,是被八叔拎回去的?
想來想去,都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畢竟……大家心知肚明,八叔一旦生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對了。”董清妍湊近,低聲:“你跟那個神秘的‘合作者’是不是有些交情?聽說他年紀還很小?”
交情?
好吧,那也算是交情,而那點交情,差點要了他的命,卻,又保了他的命!
董正奇面色微妙,含糊應道:“卻是不大。”
“不大是多大?”董清妍追問。
“我哪知道,我壓根連她真臉都沒見過。”這話一出口,董正奇就猛然覺得腰上的傷口一陣刺痛。仔細想起來既蠢又鬱悶,他竟然爲了個臉都沒見過的女人眼也不眨的扔了十幾萬兩,甚至還差點連命都搭上!
那個男人……
想起某人,心底就沒來由的發毛,董正奇霍地起身就走,不打算跟董清妍說下去,卻又到了門口忽然停下,回頭看着她道:“現在四處吹風亂得很,別以爲大樹底下就能安然無事,樹越大越招風,你可給我機靈點,別這個時候惹事生非招禍上身!”
始終,他還是覺得董清妍忽然把母親接來不對勁!
董清妍不耐煩應:“知道了,囉嗦。”
*分啊分啊*
知道塔娜在京都神鷹鏢局,克吉烈族派了人來接,並告知最近雖然不長的時間裡,族內發生了很多事。
得勢一時的蘇和過於得意,耀武揚威一下就把族內數股勢力都惹惱了,只是礙着董家的支持族裡的很多孩子被他挾持着,不得不忍氣吞聲,董家人一撤蘇和失去依附頓時成了砧板魚肉,本要逃走,卻發現而被族人抓了回來,族人泄憤時失手打死了,現在烏恩其已經是正式的族長。
蕭如玥讓塔娜再多留兩天,而後,神秘人合作者再度出現,卻直接進了廉親王府。
有兵馬自然就要有足夠的兵器配備,而鳳國律法之中,可沒有規定說非得跟董家購買兵器不可,以前之所以大部分人都跟董家交易,是因爲董家擁有鳳國大部分的鐵礦造的兵器質量也好,但董家再能幹年產也有限,那些擠不進名額的照樣要跟別家買兵器,如今蹦出家價格公道質量也更好的,誰不爭着搶着要?只要正規門道合理數量,就算皇帝知道誰誰誰跟誰家買了兵器,卻也不能說他們就是造反……
而,廉親王十萬兵馬,算起來根本不是除了皇家和皇甫家外兵力最強的一家,但,卻頂着鳳姓是皇家一員,皇帝的親叔叔!
所謂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要佈疑陣讓那些暗自已經掐了好一段時日的頭頭們最後都不找她麻煩的繼續年年那麼掐下去,蕭如玥不找廉親王鎮宅,找誰?皇帝?
老實說,就算皇帝明着找她求她,她也不想賣兵器給他!
都過去將近二十天還是沒動靜,廉親王都差點沉不住氣的時候,人竟然就登門了,他哪能不樂在心底?但好在是老江湖,心裡樂開了花臉上依舊不顯得太得意。
好酒好菜的招待蕭如玥坐下,喝了幾杯,廉親王才道:“那夜的事老夫也聽說了,似乎十分兇險……”其實那晚他也有人跟上了船,所以船上發生過什麼十分清楚,能活着回來也不知算不算是個僥倖,如今特意提起,不過是想探探,她看似這麼大搖大擺的又隻身一人進來,那神風門的人呢?
說實話,他也忌諱神風門的人,畢竟他那十萬兵馬現在可不在這裡,就算在,也未必真的擋得住那些神出鬼沒的人竄進來殺人!
“確實兇險。”
蕭如玥點點頭,一邊自己斟酒一邊斜瞥着廉親王,驀地勾脣:“王爺放心,小人粗野不太懂禮數,卻也是曉得分寸的人,您不但是鳳國的老親王還是方家爺爺的至交,小人再怎麼也不至於帶人上這兒來鬧事。”
“哈哈,小兄弟說話真幽默。”
廉親王大笑着含糊了過去,又與蕭如玥高高興興的幹了幾杯酒,就吐起苦水來了:“不瞞小兄弟,老夫兵馬不多,倒也有個十來萬,配備起兵器來也不算是小數,一次配全絕不可能,往年都是賣着親王的老臉擠着隊跟董家買,可就算如此,董家的兵器價高不說,數量也年年有限沒一年是能給足數的,近年更是摻假得厲害……”
董家家大支多各佔各勢,算得上是打一個招牌賣百家的貨,而人再多年產量終究也有限,難填鳳國諸軍之口,再加上幾粒老鼠屎,摻假湊數起頭就成風,還有不給足原本約定的數量說遇上什麼什麼困難,然後把挪出來的數量填補給私下又遞錢的……
可,這些情況應該不敢發生在廉親王您身上吧?
蕭如玥暗暗道了一句,卻義憤填膺的咬牙道:“董家惡行果真是令人髮指了!”
見她如此,廉親王樂了,暗讚自己提對了方向。
所謂老虎屁股摸不得,就算看着是頭小老虎,卻也難保它背後沒有一羣大老虎跟着,董家之前捅了克吉烈族,無疑就是摸了這隻小老虎的屁股……他如今把董家惡行說出來,不過是要引起小老虎的共鳴而已,有了共鳴,自然就好說話多了!
“可不是嗎?”
廉親王斂着那幾分得意,一副鬱悶至極的模樣灌了幾杯酒水,藉着酒氣口沒遮攔般就罵了董家一圈,而後啪的搭手上蕭如玥的肩,慎重道:“小兄弟,你跟克吉烈族那生意,也讓老夫入一股如何?當然,造出來的兵器老夫會按價收購!”
啪!
蕭如玥也手一揚就搭上了廉親王的肩上,當他忘年之交好兄弟的模樣,可力道卻着實不小,直震得老人家渾身一顫肩頭就火辣辣的燒疼,腮下花胡都不禁跟着顫了三顫,可她滿面通紅兩眼迷離一身的酒氣,似乎已經醉了六七分……
醉了,力道沒拿捏好再所難免,何況她那麼小的個頭竟那麼大的力道,再者,誰又敢擔保這到底是她幾成的力道?她現在這半醉不醉的,萬一發起酒瘋來……
想了想,廉親王果斷決定放棄跟她的無禮計較,就聽她道:“不瞞王爺,這段時日小人已經見了一二三四五六……誒喲,總之很多家,話跟您說的都差不多,可是……”
用力嘆氣,晃着灌了杯酒,才悶悶道:“東家是盛情,西家也是誠意,看您是方家爺爺的至交,小人就實話告訴您吧,小人這些日子見的貴人裡,兵馬比您多的着實不少,小人是左也得罪不得右也開罪不起,都答應吧,小小克吉烈族那麼一點點礦,還不夠一人一匙湯,搞不好到頭來還得打起來……”
廉親王聽着,暗歎果然別家有兵馬的也找上了,而如此一來的話,她的話倒是通順,確實難做。
“小人確實愚鈍,思前想後許久,也只想出了一個辦法……”
廉親王一聽,趕緊湊近:“什麼辦法?”
“我們不談合作,只談買賣,兵器什麼的我們按訂打造。”蕭如玥醺醺然又喝了一杯,而後拍拍面色難看的廉親王的肩,很哥們義氣般安撫道:“王爺您放心,您好歹是方家爺爺的至交,瞅着這一層小人也絕對給您稍微開後門。”
廉親王看着她,不說話,卻聽罷她湊近耳邊來低聲的話,頓時又有了喜色:“當真?”
“小爺額不,小人以腦袋擔保,絕對當真,不過……”蕭如玥又湊近,又低聲:“這事只能咱們心知肚明心照莫宣,捅穿了,那些貴人們自然爲難小人,倒是小人也只能……”沒說下去,只拍了拍廉親王的肩,相信他懂的。
廉親王確實懂了,直點頭,已然難掩的喜形於色,又給退開的蕭如玥和自己斟了杯酒,舉杯:“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說定了!”
*分啊分啊*
蕭如玥沒醉,但一身酒氣濃郁,卻也不至於燻人,可……抱着她,皇甫煜就是好氣又有點好笑:“好在你酒量還不錯。”不然,他剛纔就要進廉親王府去把她拎出來了。
好一會兒不見懷裡的人有動靜,皇甫煜挑眉,側眸去看,發現趴在懷裡肩上的小人兒竟然睡着了!
輕輕笑了兩聲,拍拍她:“玥玥,已經到家了,你要繼續睡呢?還是先去洗個澡?”
蕭如玥沒吭聲,似乎睡得還熟。
皇甫煜失笑,抱她準備回房,卻發現貌似睡得很熟的小傢伙不但忽的圈緊他的脖子還張腿一鉗,就夾住了他的腰,悶哼着:“我要洗澡。”
脣角翹高,皇甫煜抱着她轉向往了後山。自那夜打地鼠似的追打過他後,她明顯比起以前坦率了許多,相處起來恍惚間有些像他們剛認識那會,但又不盡相同,因爲他已經不再會在她面前動不動就不知所措了。
崖底水霧氤氳依舊,春意則比別處更加濃郁,近潭的石林地中的植被,更是鬱鬱蔥蔥十分惹人,然,再惹人,也終究敵不過潭中那片旖旎綿纏……
烏黑柔亮的青絲,白皙透粉的玲瓏身段,因爲酒氣而比平常更加酡紅的細緻臉蛋兒,一切一切,都美得那麼噬魂奪魄!
情不自禁傾身細吻她的美,喃喃着不知多少遍了的讚歎:“玥玥,你好美。”
他細緻的眉眼那般溫柔又那麼灼熱,讓纏綿身側的水霧都不禁自覺愧然的退卻,讓被他注視着她,化水般的綿軟……
讚美他的話,她說不出,也無法說,他的寵愛已經讓她所有的聲音化作一道道嬌吟流溢,飄滿崖底。
往年老王妃皇甫佟氏的生辰,都是銘王妃操心着,今年武王府已經不會再有銘王妃,只能蕭如玥來。
不是大壽不會大辦,甚至壓根沒有發帖子出去邀請誰,也依舊來了很多人,好在武王身體不適無法陪客,老王妃皇甫佟氏在如何也是個女子,許多來客還都是識趣的,不是報了名送了禮就走,就是留下吃了宴席便不多呆……
但,縱是如此,客來客往絡繹不絕,還是讓蕭如玥忙得暈頭轉向,尤其那羣賴着半天就是不走的京都權貴夫人們小姐們,和那些舅孃姨母們,還有端木芳兒母女,都是一個比一個的能給她找事的!
午後,蕭勤玉領來了一羣國子監學子,竟給武王府當起了待客小廝來,別說,還真給蕭如玥幫了大忙。
國子監門檻高,進得去的非富即貴都不是簡單角色,蕭勤玉領來着一羣更明白是有心挑揀過的,就算腔子滑了些,也不是惹是生非的衝動主兒,再加上大多是京都權貴子弟,跟上門的客人都攀得上些關係,甚至有的老爹老孃就是今天的客,但因爲是武王府的關係,值得厚顏無恥巴結的對象,當爹媽的遇上自家寶貝兒子在這裡當小廝,不但不覺得丟人,還分外長臉的感覺,隱約有股跟武王府扯上不淺聯繫一般……
總之,外院那邊招待起來就是半分不費力!
蕭如玥看在眼裡,笑在心底,暗道蕭勤玉也學滑頭了,都能把交情那玩意兒利用到這裡來,讓一羣人白給自己幹活還心懷感激使勁賣力……
外院有管事和蕭勤玉等人幫忙,省了蕭如玥很多事,她基本只要顧着內院那些(八婆)就夠了。
不過,人越來越多的時候,幫手也來了不少,撇開蕭如雪和蕭如梅是自家姐妹不幫不行外,廉親王府的鳳柔郡主和鳳何氏也搭了把手。
“你可真厲害,要是我,早瘋了。”幫忙的鳳柔郡主嘆道。
蕭如玥莞爾失笑,暗道我都恨不得會分身術了。再一次客氣的對鳳柔郡主和她三嫂鳳何氏道:“今天還多虧了鳳柔郡主和三少夫人幫忙,不然我真得瘋了。”
“別說那些客氣話,說起來,你還是我們家燕姐兒的大恩人呢。”鳳何氏笑嗔蕭如玥。燕姐兒恢復了精神身體也跟着恢復得快,她自然也跟着恢復了那份爽朗,早忘了燕姐兒是在武王府落的井纔有那麼一劫,卻牢牢記得燕姐兒的命是蕭如玥救回來的。
客套了兩句,三人便又分散了招呼起客人來。
沒辦法,人實在太多,一不留神就有小姐裝傻的往後院那邊鑽,打的什麼主意膝蓋想都知道……
當然,蕭如玥倒不覺她們鑽過去能幹出什麼名堂來,卻也不好太裝瞎的放人過去,免得成了風,那些小姐們有膽的拖着沒膽的就盡往那邊擠,然後讓蕭如月有了堂而皇之的藉口!
蕭如玥正暗暗嘆着真麻煩,才分手的鳳柔郡主就又急急忙忙的折了回來找她。
“你……”鳳柔郡主張嘴又忽然閉上,而後又道:“你趕緊回後院去看看武王吧。”
她欲言又止,說得卻也急,面色更不好看,蕭如玥不禁奇怪:“怎麼了?”
“反正你趕緊回後院去就對了,快去快去。”
鳳柔郡主應得含含糊糊,卻是直推她往後院去,還不停的直催:“相信我,你不去會後悔死的,所以,趕緊去趕緊去……”
蕭如玥沉默一瞬,問:“你瞧見什麼了?”
推着她的手輕顫了下,但很快就又響起了催促:“我什麼也沒看到沒聽到,反正你快去後院就是了。”
說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