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船廠船塢西側的舾裝碼頭,現在成了水上打私行動指揮部的監管碼頭,碼頭的貨場也隨之成爲海關的監管場所和暫扣可疑物資的堆場。
邊檢站人手不夠,又從武警濱江支隊調來三十多個官兵,協助海關和公安看管即將開箱查驗的貨櫃和其它查扣的貨物。
曾去北湖抗過洪的集裝箱活動房再次派上了用場,成了監管辦公室。
盛隆船廠剛斥巨資裝備的鶴嘴吊也開張了,只不過吊的是海關暫扣的貨櫃,不是往船上安裝的各種機械設備。
海關查驗貨櫃不是打開看看那麼簡單,尤其涉及到各種礦和各種化學原料,光靠肉眼看不出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需要取樣送到有實力的機構化驗分析,這意味着需要的時間會比較長。
查驗很重要,不嚴格查驗國家稅款會流失。
但在查驗的同時,也要考慮到船公司的利益,每耽誤一天就會給人家造成一天的經濟損失,所以要趕緊把極爲可疑的五百噸鉬精礦先吊上岸,好讓貨輪去排隊等候進港,也好讓船上的其它貨物按程序入關。
進口礦產資源,一般是散貨船運輸,包裝也比較簡單。
比如鐵礦石,根本沒所謂的包裝可言。
又比如比較貴重的銅精礦,一般是用袋子裝的直接吊入貨倉。
今天查獲的鉬精礦很特殊,不只是用大鐵桶裝的,甚至把鐵桶裝在貨櫃裡。
一個大貨櫃能裝二十噸貨物,由於鐵桶自身的重量和鐵桶的形狀決定了無法充分利用貨櫃的容積,一個大貨櫃只能裝十五六噸鉬精礦。
一共三十四個貨櫃,正常情況下裝卸起來很快。
但有些貨櫃壓在下面,同時要考慮到貨輪的平衡,整整吊了一個半小時,才把三十四個貨櫃吊上岸。
韓渝再次搖身一變爲引航員,站在駕駛臺指揮香港貨輪的船員和協助離泊的陵港拖001,把貨輪安全引至濱江檢疫錨地,接受港監、海關和商檢等部門的再次檢查。
天都快黑了,各分戰場的打私組也該下班了。
晚上有活動,韓渝自然不會往回返,搭乘港監局水上救援中心的交通艇,從營船港上岸,跟等候已久的學姐、老章和老丁往市區趕。
作爲龍港米業的實際負責人,老章現在厲害了,不但有專車,而且有駕駛證會開車,把老丁羨慕的不得了。
“章叔,李叔今晚不參加?”
“他骨質增生,剛做了手術,醫生倒是讓他多運動,可他家老陳不讓他出門,他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
今晚可以說是老沿江派出所和老白龍港派出所的家宴,李衛國參加不了確實很遺憾。
不過相比老李晚上不能來喝酒,老章更好奇正在進行的打私行動,笑問道:“三兒,檸檸,聽說你們今天查扣了幾十個集裝箱?”
不等韓渝開口,韓向檸就笑道:“不是我們查扣的,是我們協助海關查扣的。”
“都吊到浙海老闆的船廠了?”
“嗯,不然往哪兒堆?”
老丁在船塢幹了那麼久,可以說是船塢建設的實際負責人,現在雖然“調”到三河烈士陵園做“管委會主任”,但對船塢依然有感情,也好奇地問:“碼頭費用、裝卸費用和場地佔用費用怎麼算?”
見學姐轉身看了過來,韓渝連忙笑道:“既然是查驗,就要繳納海關查驗費。不過這些費用是海關查驗而產生的,不是海關收取的查驗費用。”
老丁聽着有點暈,笑問道:“這不是一回事嗎?”
“不是一回事。”
韓渝耐心地解釋道:“海關在查驗時不會收一分錢,但貨主和代理必須把貨物移到海關指定的查驗場地,按海關要求拆分包裝,在此過程中產生利用碼頭資源和人工所產生的費用,要由貨主承擔。
這些因查驗產生的費用有很多的收費部門,而貨代或報關行跟這些收費部門的結算方式又不一樣,有些是當場付現金,收費部門會開具註明該票貨物的費用,有些地方甚至是月結,沒有單獨的發票。
所以貨代或報關行遇到較真的貨主,也就無法向貨主出示具體的收費部門開具的查驗費用發票,只能列明各種費用的清單。如果貨主不相信貨代或報關行所說的費用,只能去跟相關的具體收費部門覈實。”
老丁沉吟道:“這麼說浙海老闆不吃虧,他有錢賺。”
“不只是盛隆船廠不吃虧,連傑克張都有錢賺。因爲用了拖輪,拖輪現在又歸他的船務公司管,他肯定要賺錢。”
“你呢,你引水有沒有引水費?”
“沒有。”
“爲什麼沒有?”
“把貨輪引到船廠泊位卸貨查驗是打私工作的一部分,不像去年大修外輪不屬於我的本職工作,所以不能拿錢。”
提到這事,韓向檸禁不住笑道:“不過劉關長和曾關長說了,引水員引水雖然是本職工作,但每引一次水都有津貼。三兒在打私的過程中引水,一樣要參照引航中心的標準按引航里程和時間發放津貼。”
老丁哈哈笑道:“這還差不多,三兒,你這屬於特殊工種,引航的時候要有引航的津貼,開船出海的時候要有出海津貼,所以這人可以沒學歷,但不能沒技術。”
“這就叫藝多不壓身。”
老章深以爲然,微笑着點點頭。
……
五山大酒店三樓606廳,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濱江市的秦副市長來了,正跟濱江農業局副局長周洪,陵海公安局前局長也就是現在的濱江司法局楊副局長,以及長航公安局江城分局的張均彥局長,一起打升級。
徐浩然坐在邊上看長輩們打牌,陪長輩們說話。
許明遠和張蘭帶着小媛媛剛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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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遠一進來就被前濱江港公安局刑偵科的蔣科長拉過去,跟前濱江港公安局白龍港派出所的劉所一起,陪徐三野生前的好朋友濱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韋支隊長打牌。
包廂夠大,光打升級的就有兩桌。
鹹魚的岳父岳母和秦副市長的愛人朱局也來了,正看着跟許媛一起玩的小菡菡聊天。
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今天的經歷,林小芹感覺像是在做夢。
去軍轉辦報到,軍轉辦開介紹信和去海關、濱江開發區教育局報到的過程順利的讓人不可思議,不管去哪個單位,領導都很熱情。
今晚更厲害,兩位地級市的副市長參加接風宴!
尤其餘副市長,人家帶隊來濱江考察學習的,跑了一天已經很累了,這會兒正在文峰賓館吃晚飯,要把那邊的飯吃完才能趕過來。
當年去江上給公公送葬的情景,突然跟放電影似的涌入腦海,過去好幾年了,彷彿就在昨天。
林小芹正渾渾噩噩,朱大姐的手機響了。
她顧不上再跟向帆閒聊,本想出去接聽,但看到來電顯示,立馬摁下通話鍵當着衆人面接聽。
“魏大姐,首都的區號,除了你還能是誰?都在呢,浩然正跟楊局、周局和我家老秦打牌,小芹就在我身邊。餘市長在文峰那邊有個活動,我們要等他到了才能開席,葛調呢,差點忘了,他這會兒去赴國宴了,我讓小芹跟你說。”
原來是婆婆不放心,從首都打回來的電話。
林小芹緩過神,急忙接過手機:“媽,你這會兒在哪兒,你吃了嗎?哦,我們挺好的,手續都辦好了,王局和周局帶着我們去辦的,他們爲我們的事跑了一下午。張局也回濱江了,他送我們回來的……”
韓工聽着林小芹跟魏大姐通話,不禁感慨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老魏這會兒是人在首都,心在我們這兒啊。”
“都一樣。”
朱大姐微微一笑,看着包廂門說道:“鹹魚和小魚他們怎麼搞的,不是五點半就下班嗎?”
向帆回頭看向正在打牌的秦副市長,笑道:“朱局,這得問你家秦市長,鹹魚和小魚現在都在你家秦市長領導下工作。”
“他說起來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可市裡淨讓他管這些別人不願意管的事。兼濱江預備役團第一政委也就罷了,現在又讓他兼打私領導小組的組長,真不知道市裡是怎麼安排的。”
朱大姐正吐槽着,小魚抱着小鱷魚、帶着玉珍走了進來。
二人一見着林小芹就趕緊叫嫂子,林小芹一見着他們就想抱抱小鱷魚。
“小魚,鹹魚和檸檸呢?”
“章叔和丁叔去營船港接他們的,算算時間應該到了。”小魚想想又笑道:“不過這會兒市區的路有點堵,我們從進入市區開到這兒,整整開了半個小時。”
濱江市區不大,不只是上下班高峰期堵車,大白天也堵。
朱大姐堵車堵怕了,嘀咕道:“白龍港永遠不會堵車,下次聚會去白龍港。”
“是啊,用不着來這兒的,太高檔,太奢侈了。”林小芹非常過意不去,一臉不好意思。
“今天不一樣,今天是給你和浩然接風,慶祝你和浩然成爲濱江人!”
“謝謝朱局。”
林小芹趕緊把手機交還給朱大姐,玉珍則接過小鱷魚,笑道:“嫂子,你坐了那麼長時間火車肯定很累,還是我抱吧,你歇會兒。”
正如小魚所說,張二小配給老章的車,被堵在距酒店約三公里的路上。
老章生怕兩位副市長等,正暗暗焦急,韓渝的手機突然響了。
韓向檸好奇地問:“誰啊?”
“周局。”韓渝顧不上多解釋,立馬摁下通話鍵,把手機舉到耳邊:“周局,什麼指示?”
“下午不是暫扣了三十幾貨櫃鉬精礦麼,貨代到了,海關的同志正開箱取樣準備送檢,盛隆造船廠一個曾在濘波港幹過的管理人員,一眼就認出了鐵桶裡裝的不是鉬精礦。”
盛隆船廠的老闆是浙海人,人家投資上億,自然要從老家多帶點管理人員過來。
濘波港是真正的進出入大港,每年進出口貨物的吞吐量不知道是濱江港的多少倍,在濘波港幹過的人自然比濱江港的工作人員見多識廣。
韓渝下意識問:“那鐵桶裡裝的是什麼?”
“是一種含鉬的廢催化劑,屬於會造成嚴重污染的洋垃圾,像這樣的鉬廢碎料早被列入禁止進口的固體廢物目錄。由於其本身具有較大污染性,出口國往往是以無代價的方式轉讓,貨主只需支付少量的運費!”
“貨主把這些污染性的洋垃圾走私進來有什麼用?”
“海關的同志剛瞭解過,這幾年國際上的鉬、鈷、鎳等金屬價格不斷上漲,從鉬廢催化劑裡提取鉬、鈷、鎳等金屬加工提煉工藝簡單,利潤很高,所以一些企業爲謀取高額利潤,不惜鋌而走險。”
打擊了這麼多天走私,終於有點收穫了。
韓渝追問道:“現在怎麼辦,要去抓人嗎?”
“不需要,貨主應該不會跑,貨代和報關行剛通知過貨主,貨主就在濱江,說馬上過來接受處理。”
“法人走私?”
“應該是。”
周慧新看着眼前的一堆集裝箱,舉着手機感慨地說:“鹹魚,這跟我們之前以爲的走私完全不一樣,而且類似這樣的走私偷逃的稅款更多,對國家的危害更大。看來我們都要虛心跟人家學習,都要重頭開始。”
走私的大頭不在那些偷偷摸摸從海上運點東西進來的小船,而是這種通過虛報貨物名稱或虛假價格的走私。
要不是參與打私行動,要不是兼陵海打私辦主任,能看到打私方面的通報,誰敢相信很多走私行爲都是有背景的企事業單位乾的。
比如西川航空公司,明明在國外買了一架客機,卻在申報時說是租賃的,光這一項就偷逃國家稅款上千萬元!
周局說得對,接下來要乾的是全新的工作。
韓渝沉默了片刻,故作輕鬆地說:“周局,我跟你不一樣,你是領導,我只是一個開船的。怎麼打擊這種高智商犯罪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我接下來的任務是協助你們打擊,同時對付那些小魚小蝦。”
周局知道他今晚要赴宴,猶豫了一下子說:“鹹魚,王炎打電話說小魚小蝦有動靜了。”
過去一個星期的打私行動,都是在主航道上進行的。
北支航道由於沒大型貨輪行駛,並沒有設立檢查點。
其實想設檢查點很容易,只要安排兩條執法船艇過去,但像這樣聲勢浩大的打私行動一年又能搞幾次?
韓渝覺得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於是在制定水上打私方案時故意不在北支航道進行,南邊聲勢浩大,北支沒任何動靜。
那些長期在吳淞口水域活動的走私分子,自然會以爲北支航道安全一些,肯定會有人鋌而走險。
王炎和東啓公安局的幹警這些天就在忙這個,他們不動聲色在北支航道的一些小碼頭布控,就等着走私分子自投羅網。
主航道有執法人員檢查,沿海的幾個漁港也在打擊走私,現在想從水上走私只有走北支航道這一條路。
想到王炎他們都在岸上,有車沒船。
韓渝猛然意識到周局不只是通報假鉬精礦的情況那麼簡單,連忙道:“周局,我這就過去支援他們!”
“你晚上有活動。”
“沒事,我浩然哥和小芹嫂子肯定能理解。”
“好,注意安全。”
國宴都沒時間參加,更何況家宴。
老章老丁沒說什麼,作爲打擊水上走私指揮部的一員,韓向檸同樣沒說什麼,就這麼看着韓渝推門下車走了。
他們趕到五山大酒店已是晚上八點,見魚局沒到終於松下口氣。
“檸檸,鹹魚呢?”
“嫂子,他臨時有任務,來不了。”
林小芹正準備說沒關係,朱大姐問道:“什麼任務這麼急,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韓向檸轉身看向秦副市長,苦笑道:“朱姐,這得問你家秦市長。”
“又是他,算了,今天要給浩然和小芹接風,不能掃興,我明天再問。”
“朱局,問什麼,打算找誰算賬?”
餘向前跟趕場似的趕了過來,看着朱大姐笑問道,韓工和剛坐下的老章老丁等人急忙起身相迎。
朱大姐回頭看了看剛放下牌的秦副市長,笑道:“正準備找我家老秦呢,餘市長,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們本打算給鹹魚個驚喜,結果鹹魚臨時有任務來不了,這個驚喜給不成了。”
“鹹魚有任務,有什麼任務?”秦副市長走過來問。
“你不知道?”
“我光顧着打牌,我知道什麼?”
“你這個打私領導小組組長怎麼當的,手下人有任務都不知道。”
“什麼都讓我管,我管得過來嗎?”秦副市長反問一句,轉身看向餘秀才:“就像餘市長,全雲港每天都會發生案件,他不可能每個案件都知道,更不可能每個案件都過問。”
餘向前笑道:“秦市長說得對,幹部做大了,事情反而管少了。淨忙着開會,應酬。”
“餘市長,你和秦市長管的都是大事。”
張均彥話音剛落,徐浩然就舉手敬禮:“餘市長好,餘市長,不好意思,我和小芹工作的事讓你操心了。”
餘向前緊握着徐浩然的手,看着徐浩然兩口子笑道:“你們工作的事我是一直惦記着,但沒能幫上忙。浩然,小芹,你們要感謝秦市長,感謝周局、楊局和王局,等會兒要給秦市長、周局、楊局和王局多敬幾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