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向來都是個一條路走到黑的人，他就是這樣孤絕的性子，做出的決定，從來都不會改。
可是這一次，他卻罕見地後悔了。
他後悔晚上收到那張紙條，就以爲這個妹妹養到頭了，回來就把飼養表給扔了。
也罷，他還可以重新畫一張，而且既然都重新畫了，索性表格就打長一些吧。
依他現在的興致看，三天顯然不夠他養的，這個妹妹，他現在很有興趣多養一陣。
丹尼斯興致不錯，準備去給妹妹拿吃的。
趙萌檬還茫茫然的，見他要出門，連忙也跟上。
她還是有點暈，走路都好像剛學會走路一樣，一小步一小步搖搖晃晃，亦步亦趨地跟在丹尼斯身後，像是個呆呆的小企鵝。
丹尼斯不禁笑了，“你跟着我_幹什麼？”
“跟着你……找死啊。”小姑娘牢記自己的使命，溼漉漉的大眼睛格外堅定。
丹尼斯笑得不行，返身去櫃子那邊不知在找什麼東西，等再回身的時候，跟她說，“死了可就玩不成這個了。”
趙萌檬沒太聽清，因爲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一晃而過的什麼東西給吸引走了。
她下意識地仰着頭，小_臉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向右，視線跟着那個飛來飛去的東西跑，明明頭還是暈暈的，手腳也不太靈便，可還是忍不住擡起手，努力想抓_住那個東西。
……對，這就是逗貓棒啊。
丹尼斯笑得快要直不起來腰，看她快轉暈了，就不逗她了，直接把那根逗貓棒放到她手裡。
喝醉之後的頭，比平時反應慢很多拍，小姑娘拿着逗貓棒，還在開心又好奇地自己甩着玩，“這個好萌，你在哪裡買的啊……”
丹尼斯說了個地方，很普通的回答，沒想到小姑娘手上的動作一頓，“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
“爲什麼它有人買，我賣萌都沒人買，我也好萌的……嗚……”
丹尼斯：“……”
小姑娘哭得好難過，“我小時候以爲，沒有人要我是因爲我不可愛，所以我每天都努力萌萌噠，可是還是沒人要我啊，我真的好萌的……”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之後又斷斷續續說了什麼，已經聽不太清了。
丹尼斯罕見地，有些手足無措。
他從來沒安慰過人，他連他自己都不安慰，只是再跟普通人不同的成長環境和心境，此刻也知道，他該說點什麼。
張了好幾次嘴，都沒發出什麼聲音來，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嘴這麼笨過。
大概是唯一的聽衆一點回應都沒有，小姑娘以爲他不相信自己，哭着哭着，用力抹了下眼淚，“真的，我不討厭的，我萌給你看……”
她不知道是要做什麼去，轉身往跟門口相反的方向走，可是一不小心，踩到了過長的裙襬。
小姑娘瞬間向地上栽去，丹尼斯下意識地要扶她，可是小姑娘卻很抗拒他的手，做了個明顯推拒的動作。
丹尼斯的脣角，勾起一個熟悉的嘲諷冷笑，可是笑的卻是他
自己。
他沒收回手，反而力氣加大了些，“隨你愛不愛要我的幫助，我又不是第_一_次被人拒絕。”
小姑娘沒太聽清他說什麼，雖然被丹尼斯扶住了，可她還是非要縮到牆角去，慢吞吞地蹲了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我不要你扶，我小時候摔倒了就沒人扶，你扶我一次，我該希望以後也有人扶了，可是以後還是沒人管我啊……”
她委屈地把小_臉壓在手臂上，這一次，不再哇哇大哭了，可是明顯還是在掉眼淚，哭得肩膀微微抽_動。
丹尼斯沒想到，她拒絕竟然會是這個原因。
於是剛剛的難題，又重新回到他面前——
到底該怎麼安慰一直在哭的人？
安慰……
這個詞對丹尼斯來說，如此陌生，他乾巴巴地說，“別哭了。”
“我沒有吵你了……”小姑娘擡起頭，咬着脣，很委屈地睜着霧濛濛的大眼看他，像是不明白她沒再哭出“噪音”了，爲什麼還不讓她哭。
“……再哭抓你去榨汁了。”丹尼斯說完，真是恨不得立即把病房的燈關了，當自己不存在。
這話不能更蠢更幼稚了。
可是在他的概念裡，這麼蠢的話，好歹能當個笑話聽吧？
沒想到，他卻又把小姑娘給說哭了。
趙萌檬的眼淚噼裡啪啦掉得更快，“纔不會有人抓我去榨汁，我又不好吃，嗚……沒有糖的小檸檬，是又酸又苦的，嗚……沒人喜歡這樣的小檸檬……”
“……”以後絕對、絕對，不能再讓她沾酒了！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再哭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
“哦，”小姑娘哭得抽噎，“那你記得，我死了，鑰匙的事，就不要再牽連別人了。”
“……”差點忘了，這隻小檸檬覺得今晚就是來領死的，這根本嚇不到她。
小姑娘還在一直哭，丹尼斯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她給哭暈了，“別哭了，我餵你糖。”
“糖”這個一直期待的關鍵字一出來，小姑娘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立即擡頭，被眼淚洗得亮晶晶的眼裡，有期待和驚喜，也有隱約的一絲忐忑和害怕，“真的嗎……”
她聲音很小很小，像是怕說話聲音稍微大一些，就會把期盼了好久的糖嚇跑。
丹尼斯不由想起，他第一天打算喂妹妹的那次，看到這隻小檸檬巴在趙憶丞他們的房間外，也不知是聽到了什麼，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室內，露出好像被遺棄的小狗似的表情。
他腦子開始犯抽了，或者說，是根本沒經腦子，脫口就說出來一句，“真的，還給你泡蜂蜜。”
“……”小姑娘沒說話，大眼怯生生地垂下，不知是在想什麼。
丹尼斯臉上，通常只有兩種表情——沒表情，還有諷刺一笑。
可現在，他又再次破例了。
他有點想黑臉。
怎麼該她話癆的時候，她反而不說話了？
“你想說什麼？說！”他聲音有點兇。
小姑娘有點被嚇到了，“泡一天也不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