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幹什麼？你幫我算算這樣要花多少錢？”
羅納德最近看到市面上的各種報紙的娛樂版，都充斥着“低俗小說”的吹捧文章，簡直多的不正常。
這已經超出了一般影評的範圍，都是一些對於主創人員的專門採訪，採訪記者也來自於從電影評論這種嚴肅的業內專業刊物，到洛杉磯時報這種地方綜合性報紙，不一而足。
羅納德都瀏覽了一遍，有女主角烏瑪·瑟曼的，她大談了昆汀·塔倫蒂諾是怎麼讓她放下顧慮，一個馬薩諸塞州的23歲的女孩，去出演那些非常出位的鏡頭的……
當然，事實上她之前拍攝的很多電影，也有一些更出位的鏡頭，只不過在當下都暫時沒有想起來。
還有一些是布魯斯·威利斯的，主要是關於他是怎麼非常的喜歡這部作品，自願降低身價也要來演的。並且他還爲這部電影爭取到了更多的投資……
同樣地，威利斯也選擇性的遺忘了，其實在演了好幾部爛片以後，他在國內市場已經沒有太多的觀衆口碑了。只是因爲虎膽龍威在海外的爆紅，海外市場還是很買單，他才能憑藉這個，追加了一部分海外預售收入進入這部電影。
但是，低俗小說的八百萬預算裡，有五百萬都變成了演員的片酬，這裡面最大牌的布魯斯·威利斯肯定是拿走不少。
約翰·屈伏塔在採訪裡，主要還是回顧了他和烏瑪·瑟曼的那場扭扭搖擺舞。他不斷的提醒記者和讀者，他曾經是好萊塢最厲害的舞王，當年的油脂和週六夜狂熱裡，觀衆大多還是要看他扭臀採取的電影院。
他着重講了自己擅長所有的舞種，從踢踏舞，到搖擺舞，再到迪斯科，面對烏瑪·瑟曼不怎麼會跳舞的情況，他就把所有舞蹈都跳了一遍，看對方能接上什麼就跳什麼，最後的效果還非常好……
當然，他也忘了，現在好萊塢已經沒有人拍歌舞片了，他那些舞姿也都是過時至少十年，只有中年人才會感到興奮的了。
從這些採訪的安排上來看，也能知道，哈維·韋恩斯坦對於奧斯卡獎項的計劃。在年底的兩個月開始，大量的影評人協會獎，各種工會的獎項，以及一些特殊類別電影的獎項，都將陸續發佈……
這一切，大概會持續到明年的金球獎，然後纔是萬衆矚目的奧斯卡獎提名揭曉。
哈維·韋恩斯坦的手裡的兩部有希望獲得獎項的電影“低俗小說”，和“子彈橫飛百老匯”，從現在就開始預熱，那是基本上可以確定他，他要走的是獎項和影評路線了。
歷來，影響奧斯卡的評委選擇的，除了使用傳統的個人拉票，派對拉票等等方法，和羅納德在前幾年發明的錄像帶攻勢以外，就還有一個比較冷門，沒有太多人使用的路線，就是小獎換大獎路線。
那幾千個評委裡面，能夠全部看完所有的提名電影的，不超過10%，大多數人都是根據影評報道，和私人小圈子的八卦來了解提名電影，特別是某些獎項的競爭情況的。
所以，到了投票之前的幾天，誰能夠在評委的心目中佔據更多的印象分，誰就能獲得很大的優勢。
所以，在遙遠的過去，1969年，就出現過一次類似的情況。在1968年，兩部電影的女主角，都在評論圈獲得了很好的讚譽。一個是演了“冬獅”裡的埃莉諾王后的凱瑟琳·赫本，另一個是演了“妙女郎”的芭芭拉·史翠珊。
兩人都獲得好評，但是芭芭拉·史翠珊還不是好萊塢學院的成員，剛剛在好萊塢拍片的她，需要更長時間獲得資格。
因此，關於她是不是比那些憑藉多年的配角演員更有實力，有資格進入學院，就成了當年的一大新聞熱點。正好當時的學院主席，格里高利·派克有意加速學院評委的換血，換上一批更新的新生代演員，所以就破例讓她進入了學院，成爲評委。
這一事件，也讓新聞界和好萊塢內部產生了很多的聲音，大家都議論紛紛。到了最後，一批比較老資格的演員都支持凱瑟琳·赫本，另一批比較有見識和年輕的會員都支持芭芭拉·史翠珊。
兩人在奧斯卡之前評選出來的各種影評人協會獎項裡，平分秋色，雙方的競爭一直持續到了奧斯卡頒獎前幾天。
也許是這樣的競爭激烈程度，其他獲得最佳女演員提名的人，都被超高的熱度洗了出去，兩人成爲了評委們投票唯二關注的對象。
到了最後，兩人也很巧的勢均力敵，一人獲得3030張選票，非常罕見地並列爲當年的奧斯卡影后。
但是，這樣的公關方法，是需要天時地利的。不是每年的奧斯卡評選，都能持續的引起媒體報道的熱度。如果不是當年一老一新兩位女演員，正好獲得了差不多兩輩演員的擁護，在報紙上一直爭吵和攻擊對方的話，也不可能同時獲得這麼多張選票。
所以，當羅納德看到了韋恩斯坦在這個時候發力，大規模地發動公關攻勢的時候，他是有點擔心的。
這傢伙一直就很有一種在歪招上持續努力的能力，去年還去老人院給那些老評委們放映他的電影來加強印象，可以說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類型。
羅納德趕緊找了私家偵探，開始蒐集有關“低俗小說”，和“子彈橫飛百老匯”的黑料。
“羅納德，我最近聽到一些事情，有人在蒐集有關韋恩斯坦的電影的負面消息？”
很快，圈內的一些嗅覺靈敏的人，比如羅納德公司裡負責發行的坎諾德，聞到了一些味道，他在看到了黑料主要分佈在導演昆汀·塔倫蒂諾，和女配角烏瑪·瑟曼的時候，就有一些猜測，所以特地上門拜訪羅納德，問問情況。
“是我在做，不過我不是一個主動利用這些黑料攻擊對手的人。我這麼做，是要自保……”
“自保？”米歇爾·坎諾德也沒想到羅納德承認的那麼快。
“是的，你看看電影評論對昆汀·塔倫蒂諾的專訪，我很難不生出他在攻擊我的想法。”
羅納德拿出了一份拷貝，遞給了坎諾德。
這份採訪實錄，相當的長。裡面是記者就低俗小說問了昆汀·塔倫蒂諾很多問題，也刊登了昆汀原汁原味的回答，其細節程度和一般的採訪稿完全不一樣。
比如，很多電影裡的場景，記者都問到了靈感的來源。這在一般的導演訪談裡就不可能出現。
很多導演設計場景，是從劇情需要，演員的發揮，和自己的一些想要表達的內容出發的。這些精微的地方，其實一般的記者不容易看出來，也就問不出很有意思的問題。
而昆汀·塔倫蒂諾不同，他設計場景的方式，其實就是把他在錄像帶租賃店當店員的時候那些仔細研究過的電影裡的場景，再借用到自己的電影裡。
這對於某些本來就是影迷的記者，是能夠發覺的。
比如，低俗小說中的薩繆爾·傑克遜扮演的朱爾斯，就是參考了“星際迷航”裡面的一些場景，一個小孩子用手指比出手槍的樣子對你“開槍”，他內心是真正認爲那是一把真的“手槍”的。
而落水狗裡面蒂姆·羅斯在折磨場景結束時對邁克爾·馬德森開槍的切換，則是完完全全的“學習”了希區柯克“奪魂索”裡面吉米·史都華的一些表演方式。
他還回答了一些關於“低俗小說”的副標題，關於一個故事的三個故事是什麼意思。
昆汀的回答，就表示他本來是想寫一部多個短片小說的合集。把以前他看到過的各種懸疑動作片裡面的橋段整合起來，還是哈維·韋恩斯坦告訴他要整合成一個故事。
低俗小說，其實本意，就是像書店裡賣的那種廉價的短篇小說合集“故事會”裡面，挑出幾個有意思的小故事，拍成不怎麼相干的小故事，然後竄在一起。
而這篇採訪實錄，最讓羅納德感到警惕的就是，最後昆汀對於好萊塢的類型片開炮。
昆汀表示，他的低俗小說裡，核心的故事其實就是好萊塢拍濫的那些故事——不要搞老大的女人，否則你就會出問題。
他引用了當年科波拉拍攝的“棉花俱樂部”（這正好是戴安·蓮恩主演的），表示他的電影不在乎故事，或者說故事的核心可以是非常的老套。
他的電影並不侷限在某種類型片，可以是多種類型的合集，你想他是什麼類型片，就是什麼類型片。他不想成爲下一個“羅納德·李”，並不是說羅納德有什麼不好，而是這樣的類型片已經屬於過去，新的時代已經到來……
這種電影的拍法，當然很可行。只要不從電影票房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和觀衆達成一種默契，這是一部什麼類型片，想要吸引什麼樣的觀衆。
你的電影拍成什麼都行，到時候就算沒有太多觀衆來看，票房不算大爆，但是也能靠獲獎拿到不錯的成績。
昆汀·塔倫蒂諾就是在這條道路上很成功的例子，拿到了金棕櫚……
但是他說的類型片的時代已經過去，這就是明顯在爲了奧斯卡獎做一些輿論上的準備了。從這個觀點出發，他就可以攻擊那些類型片，是爲了迎合觀衆迎合票房而做出的一些商業化的運作。
如果我們從藝術的角度來看的話，還是像低俗小說這樣不屬於任何類型片，或者說你想要它是什麼類型片，就是什麼類型片的電影才具有創新性。
要知道，在好萊塢的傳統賽道上，通過票房和影評兩個維度來評價一部電影的成功與否。昆汀·塔倫蒂諾，和他背後的哈維·維恩斯坦是幾乎沒有辦法和羅納德來競爭的。
不管是票房還是特效，還是藝術表達，對演員的處理，以及參加奧斯卡獎競爭所必需的公關資源和預算，他們倆都相差羅納德很遠。
但是如果在這個賽道里，我沒法跟你競爭，我重新立一個賽道呢？
就和當年芭芭拉·史翠珊和凱瑟琳·赫本兩個人爭奪最佳女主角的獎項時候一樣，她們兩個人爭的可不是兩部電影的藝術性，和票房的高低。而是不同的對藝術的看法，對話語權的爭奪。
奧斯卡到底是要論資排輩還是獎勵藝術創新？到底應該由一羣老朽的評委來決定獎項的歸屬，還是希納進更多的現在正在當打之年的演員明星，讓他們來決定現在哪些藝術表現更符合當今觀衆的喜好。
所有的這些，在今天的這個奧斯卡獎的前哨站裡面，又被看到了。
到底是要屈從大製片廠，大製作，大明星的這個體系？還是站在像米拉麥克斯這樣的“獨立”製片公司那裡？
是要獎勵羅納德里這樣繼承了傳統的好萊塢敘事，和三幕劇的方法論的導演？還是昆汀這樣的，不理三幕劇的形式，也沒有主角配角，的新型導演理論的實踐者呢？
反正低俗小說這部電影就沒有什麼嚴格意義上的主角和配角，也沒有嚴格意義上的主要故事。和阿甘正傳雖然故事拍得非常的零散，但是完全圍繞着阿甘本人的人生機遇來展開，可以說是傳統和創新的競爭。
這完全是一個新時代的巴芭拉·史翠珊對凱瑟琳·赫本。如果競爭的結局也像老版的故事一樣，羅納德和昆汀分享最佳導演獎的話，這也會讓羅納德本人的履歷減色不少。
更何況票數一樣的情況是萬中無一的巧合，真的要輸了的話，自己就變成昆汀的踏腳石了，包攬金棕櫚和奧斯卡，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米歇爾·坎諾德也覺得味道不對，馬上表忠心，要在業內多多打聽低俗小說劇組的黑料，以備萬一韋恩斯坦使出賴招以後的反擊。
在公關戰略方面，羅納德還是繼續原來的計劃，主要面對面對演員和導演的評委。這個打法不像米拉麥克斯那樣，在媒體上露面，但是私底下還是要花不少錢。
和羅納德一樣有警覺的不光他自己，阿甘正傳的那些主要演員也都發現了問題。畢竟在報紙上突然出現這麼多有關低俗小說演員的專訪，對有志於奧斯卡的那些明星來說是非常敏感的。
扮演丹中尉的加里·辛尼斯就很不高興，打電話給羅納德訴苦。羅納德再給他介紹了一些自己的公關計劃以後，也答應在相應的媒體上增加一次他的採訪，來對衝塞謬爾·傑克遜的動作。
倒是湯姆·漢克斯對此沒有太多的想法，他看到約翰·屈伏塔的採訪後，只是打電話給羅納德報備一下，本人並沒有太多的意見。漢克斯希望能夠節省一些他的宣傳費用，讓給報名最佳男配角的辛尼斯和最佳女配角的羅賓·賴特。
至於他自己，漢克斯表示沒有人會連續兩年頒獎給一個男演員的。
這些人裡面，只有扮演珍妮的羅賓·賴特的反應最大，她表示烏瑪·瑟曼，和黛安·韋斯特兩名米拉麥克斯電影的女配角，投入的公關經費都大大超過了自己，表示一定要追加一些公關費用。
羅納德表示，自己也安排了一次綜藝的採訪，主要講講她扮演珍妮的一些獨特理解，和對外界評論她扮演的珍妮的一些誤解作出澄清。
不過羅賓·萊特似乎還不太滿意的樣子，希望羅納德安排的採訪裡，有更多的關於她自己的生活的細節，她要像烏瑪·瑟曼那樣，講一些個人扮演珍妮的八卦，和如何平衡自己的事業和生活的內容。
這也是韋恩斯坦開闢的新賽道，除了女演員的演技，她平時的生活也成了公關的內容。整個人還要扮演一個對外公開的公衆形象，來贏取評委的好感。
羅納德都答應下來，讓公關部門去平衡。現在這種情況，米拉麥克斯攻擊，羅納德應戰，整個奧斯卡公關的成本，都被擡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前哪有還沒有開始頒獎季，就花出去這麼多錢的？
整個衝獎公關，從送送錄像帶，發點小禮物直接上升到了報紙昂貴的版面……這要是韋恩斯坦再玩電視採訪的話，那除了羅納德這樣的有錢人，其他人不是不要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