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從眼睛裡不停的漫出，沈朝顏聽着李成剛的講述，隱約在記憶的角落裡，回憶起了那麼一個小男孩。
縮在角落裡，被動的捱打，眼裡，卻透露出倔強。
“沈朝顏，我說過的，等我變強了，就換我來保護你。”
李成剛微笑着，終於在沈朝顏面前，說出了自己埋藏多年的心事，只是沒有想到，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本來麻木的疼痛，又清晰起來，好不容易提起的力氣，彷彿瞬間開始流逝。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體。
“顏顏，沈朝顏，我喜歡你……”躺在牀上的男孩，誠摯的表白道，但卻沒有去詢問，對方是否喜歡自己，因爲那並不重要。
沈朝顏用力的抓住李成剛的手，彷彿只要她一放開，這個男孩就會永遠的離自己而去。
她只是不停的哭，語言在此刻變得如此的蒼白。
沈朝顏能剛覺到，李成剛慢慢加重的呼吸聲，即使他一直演示的很好。
“媳婦兒……”李成剛留戀的看着沈朝顏的面容，努力用平靜的聲音，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讓疼痛打斷，“別哭，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沈朝顏胡亂的擦着眼淚，彎起嘴角露出笑，“是不是，很難看？”
“不會，我的媳婦笑起來，咳咳，是最漂亮的……”
“真的麼？那你別死，活下來，我以後都笑給你看，好不好？”沈朝顏說着，即便嘴角依舊帶着笑容，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傻丫頭，我也想，一直都保護你啊……”李成剛的聲音，變得微弱，這一刻，他真的好想活下去，
“媳婦兒，你可不可以親一下我。”
沈朝顏點頭，顫抖的脣，輕輕貼在李成剛蒼白的脣上。
一個吻，沒有旖旎，沒有溫暖，如此疼痛。
“滴滴滴……”尖銳的機器的鳴叫讓沈朝顏驚醒過來，等在病房外面的醫生護士立刻闖進了房間，沈朝顏看不到的是，李成剛已經閉上了眼睛，他的脣邊帶着一抹輕輕的笑意。
木然失魂的被人帶到了等候大廳，身邊很多人走來走去，李成剛被推進了搶救室，搶救室的門被關上，搶救室門上的紅燈亮起。
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沈朝顏猶如傀儡般被人扶着，坐下。
一句話也不說，甚至停止了哭泣，她只是呆呆的坐着，一遍遍想起那個吻，一遍遍的感受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終於，搶救室的門被打開，醫生遺憾的一句，“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讓最後那絲微弱的希望泯滅，走廊裡響起一陣壓抑的哭聲，李姐也在一旁默默流淚。
“顏顏，別傷心了，不是你的錯。”席楊的聲音，讓沈朝顏一時從自己的世界裡出來。
她沒有落淚，或者眼淚已經哭幹了。
“席楊，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沈朝顏冷冷的開口質問，飽含自責、愧疚和恨意，“你早就知道李成剛爲了
救我，重傷瀕危是不是？！你爲什麼不告訴我？讓我這幾天這麼理所當然的享受着，微笑着。而李成剛卻在生死邊緣掙扎，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要不是李姐來找我，是不是你連李成剛死了，你都不打算告訴我？！”
“席楊，你說話，你說話啊！”
面對沈朝顏的質問，席楊無動於衷，他只是抓住了沈朝顏的手，將幾近崩潰的人抱在懷裡，“是的，是我瞞着你的，因爲這個消息，就算你知道了，又什麼用？”
“那時候，你剛剛從綁架的陰影裡走出來，醫生說了，你需要好好的調養。李成剛是爲了救你瀕死，但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李成剛瀕死的消息，只會讓你擔心傷心，就算告訴你了，又有什麼用？你又不醫生，你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我才讓林浩他們，都沒有跟你提。”
懷裡的女人，以往總會在掙扎之後慢慢平靜下來，不論是在倉庫的時候，還是在做惡夢的時候，但此時，她卻不停的再掙扎，每一下捶打在胸口上，明明力氣不大，卻讓他疼痛不堪。
“席楊，什麼叫沒有用，難道你永遠只會這樣衡量得失麼？難道你沒有感情麼？！你就沒有想過，你這樣瞞着我，如果，如果之前有哪一次搶救失敗，我甚至連李成剛最後一眼都看不到！他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時候，我卻在席家過着安安穩穩開開心心的日子……”
沈朝顏捶打着席楊的胸口，恨不得吃了他的肉！
“席楊！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感情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難道只是籌碼麼？沈朝樂是，李成剛是，是不是我也是？！席楊，我恨你，我恨你！”
驟然爆發的力量，讓沈朝顏掙脫了席楊的懷抱，那決然離去的背影，像是在席楊的心裡撕了一道口子。
難道他真的做錯了麼？
“沈朝顏！”一聲驚呼，沈朝顏席楊的面前，軟倒在了地上，幸好她身旁的李姐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住。
“嫂子，你沒事吧！”
“顏姐！”
沉浸在悲傷中的人，都被這一變故突然嚇醒，手忙腳亂的將沈朝顏扶起來，又叫來醫生和護士。
席楊只是在人羣外冷冷看着，插不上手。
想點燃一支菸，卻反覆點不上，低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再顫抖。
沈朝顏在席家醒來之後，便一直不言不語，小菊勸了幾次，也沒有什麼效果。
之前好不容易慢慢修復的傷痕，彷彿這一次又被無限擴大，沈朝顏還是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除了夢到7年前的強.奸，車禍，倉庫裡的綁架事件，還一次次夢到李成剛的死，夢到那個讓人痛徹心扉的吻。
席楊還是會在半夜沈朝顏做惡夢的時候陪着她，但是卻不敢抱着她。
她抗拒着他的懷抱，哪怕是在夢裡。
“我真的做錯了麼？”和墨子歸單獨相處的時候，席楊有些疲憊的說道。
墨醫生的
聲音一如既往的帶着一點慵懶，“從你的角度來說，沒有錯，但是從沈朝顏的角度來說，就是大錯特錯。”
席楊不由給墨子歸一個大大的白眼，你這不是廢話麼
“沈朝顏的眼睛，怎麼樣了？”席楊知道得不到答案，索性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前提的調養還是很不錯的，本來按照現在這樣的進度，下個月就可以開始安排前置手術了，不過……”墨醫生嘆了一口氣，“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沈朝顏本來就千瘡百孔的心理更是幾近崩潰，這樣的心理下，就算身體很好，也是完全沒有辦法進行手術的。”
“雖然科學上還沒有辦法用嚴謹的實驗來驗證解釋其中的原理，但是病人的心境對於手術成功率還有後期的恢復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有什麼建議麼？”席楊頹廢的抽了一口煙，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讓他很討厭。
“像沈朝顏這種長期的心理陰影，只能用時間去慢慢撫平，如果說是建議的話，最好可以出去散散心，離這些會讓她勾起不好回憶的東西遠一點，等心竟穩定一些後，有必要的話，再進行心理方面的治療和諮詢。”
煙氣在房間裡迴盪着，席楊沉默沒有說話。
墨醫生也只是看着好友，沒有再開口說什麼，他可以看出來，這個沈朝顏對於席楊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真心希望那個苦命的女孩可以慢慢好起來，同時，也能稍微體諒一下席楊這個笨蛋笨拙的保護方法吧……
來到席家的第三天，沈朝顏才稍微打起精神來，也開始強迫自己吃飯，但是卻還是一句話不說，原因是席楊告訴她，李成剛的葬禮再三天之後舉行。
葬禮當天，席楊驅車送沈朝顏前去參加。
沈朝顏只不過六七天時間，便憔悴了許多，此時她穿着一件純黑色的連衣裙，捧着一束花，安靜的坐在後座，明明活着，卻像死去了一般。
除了輕輕的呼吸，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車子裡的氣氛，壓抑的讓人難受，席楊也沒有再勸些什麼，因爲沈朝顏根本不會聽。
車子在靈堂外停住，李姐看到沈朝顏那樣憔悴的神色，也無法再說什麼。
雖然她還是很責怪李成剛那個笨蛋爲了沈朝顏這樣一個女人死掉，但是這是他的選擇，她不能把怒火遷移到沈朝顏的身上。
“我能坐在成剛家屬的位置上麼？”李成剛死去之後這麼多天，沈朝顏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嘶啞的嚇人。
李向因看了看席楊，見他沒有什麼表示，還是有些猶豫，“這樣不太好把，畢竟你是席太太……”
“成剛一直叫我媳婦……拜託了……”沈朝顏說着，對着李姐深深鞠了一躬，乾燥的發疼的眼眶，再一次變得溼潤起來。
那個叫自己媳婦，總是在自己身前保護自己的男孩，那個疼痛的吻……
所有一切，都將會成爲過去了，她再也不能聽到那個男孩的笑聲，再也不能牽着他的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