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法國最大的政府醫院,眼科手術室門口。
沈朝顏躺在手術牀上,眼睛被一層白紗布給圍住了,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覆蓋在右手上的溫暖,如同安全的港灣一般。
“顏顏,不用擔心,是墨醫生親自執刀,所以,手術一定會很成功的。”林浩握緊了沈朝顏的右手,溫和的嗓音在走廊裡層層盤旋。
“是啊,顏顏,你放心吧!我和小寶貝,也都會在家裡安心等你回來的!”安蒂走上前,緊緊握住沈朝顏的左手。
沈朝顏輕輕“恩”了一聲,心裡頓時有一道暖流流過,傳遍了肺腑。
有這麼多朋友在自己身邊,她沈朝顏一點也不孤單。即使沒有那個人的存在,她也可以很堅強的面對一切險境。
“好了,我們該進去了。”
墨子歸淡淡的開口,然後戴上了醫用口罩。
林浩擡眸看向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後鬆開了握住沈朝顏的手。
“一切就交給你了。”
墨子歸瞥了他一眼,然後轉身,推着手術車朝手術室走去。
沈朝顏只覺得心口“撲通撲通”的跳,好像要赴刑場一般,腦袋裡頓時就真空了。多年的願望就要在幾個小時之後實現了,讓她總有種身置美夢的錯覺。因爲,只有夢境,纔會有如此美好的場景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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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七年的噩夢,當了七年的膽小鬼,她沈朝顏,早就對此不抱希望了。
沒想到,在今日,破碎的美夢終於有了癒合的一天。
“我一定會讓你恢復的,相信我。”在打下麻醉劑的那一刻,沈朝顏聽到墨子歸這樣說着,聲音堅定而又沒有雜質。
緩緩闔上了眼眸,沈朝顏的脣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她當然相信,在她醒過來之後,面對的,就是重新編制好的美夢,而不是七年前那場最暗無天日的噩夢。
手術室外,林浩讓安蒂先回去照顧小寶貝,自己則留在這裡等着沈朝顏手術成功出來。
修長挺拔的身軀倚靠着潔白的牆壁,骨節分明的手掌插在褲兜裡,一身意大利手工製作的西裝顯得格外有氣質。他微微低垂着頭,俊朗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天使而又陽光。
時間一分一秒的飛度着,而林浩,就倚靠着牆壁,一動也不動,如同一個冰冷的塑像般。
偶有幾個小護士對他投去注視的目光,他也一概視而不見,就只是專心的看着地面,彷彿入定了似的。
手術室的紅燈還在亮着,耀眼的光芒幾乎灼傷了他的眼睛。
從顏顏推進去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照墨子歸一開始的計算,手術在三個小時之內,就應該能夠全部完成。
若是時間推遲了,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在手術中,病人出現了意外。又或者說,是手術失敗了。
不論是哪一種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煩躁的皺起眉頭,林浩來到窗戶邊上。點燃了一根香菸。寥寥的煙霧中,他俊朗的五官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雖然醫院有禁止吸菸的要求,可是此刻,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緩解心中的焦躁了。
倏地,手術室的紅燈滅了下去。
林浩快速湮滅了香菸扔
進垃圾箱之中,然後就朝手術室的門口快步走了過去。
墨子歸推開手術室的門,淡漠的眉眼一下子鎖定了手術室外面的男人。口上戴着的藍色口罩已經被他給取了下來,聲音清晰的傳到了林浩耳中,“手術很成功,等她進了病房之後,你就可以去看她了。”說罷,墨子歸就錯開了林浩,朝更衣室走去。
林浩先是愣怔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猛地轉過了身,對着墨子歸的背影迫不及待道:“墨醫生,謝謝你!”
幸好,顏顏沒有發生什麼可怕的意外來。
墨子歸的步伐頓了一下,隨後繼續往前走了。
林浩緊繃的心情在此刻總算鬆下了幾分,他看着手術室的門口,不一會,就有好幾個護士推着手術車,從裡面走了出來。
沈朝顏嬌小的身軀隱藏在被褥之中,蒼白的面容上沒有多少血色,一根細細的輸液管從她的手背一直延伸到護士的手中。白色的紗布遮蓋了她的眼睛,隱隱約約透出眼眶的輪廓。
林浩緊緊跟在幾個護士的身旁,然後來到了病房之中。
“顏顏。”握住沈朝顏的手,林浩不安的眸子總算平靜了下來。
天色黃昏,黯淡的光線打在窗戶上,投下點點斑駁的影子,彷彿光怪陸離的圖案一般。
因爲麻醉劑的緣故,沈朝顏一直到半夜才幽幽轉醒了過來。只是那時她實在是太過疲憊,沒撐一會,就又睡了過去。
等到意識真正的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顏顏,你醒了嗎?”
沈朝顏恍惚的意識陡然有些清醒了,她壓低了嗓音迴應過去,卻只是發出了一個單調的哼唧聲。
“我待會就要幫你拆紗布和線頭了。”墨子歸淡如水的嗓音響徹在耳邊,忽地令沈朝顏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
一時不能發出聲音,沈朝顏只能以點頭來回應。
之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彷彿被什麼人給抱起來了一般,然後倚靠在一個柔軟的靠墊之上。
“可能會有一點點的疼,不過沒有問題,很快就會好的。”墨子歸的聲音靠近了幾分,似乎是在對沈朝顏交代着注意事項。
沈朝顏一一點頭應下,沒有任何言語。
修長乾燥的手指在沈朝顏的眼中來回移動着,宛如藝術品的雕刻一般,動作行雲流暢,並沒有讓人感到多少不適。
光線由微弱到強烈,一點點匯聚在沈朝顏的黑眸之中。她只覺得墨子歸修長的雙手就像是魔術師的手一般,在她的眼睛上,做着神秘的魔法,然後等待着奇蹟降臨的那一刻。
微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眼角有些微的刺痛,但沈朝顏卻覺得心頭髮燙。
終於,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好了,已經弄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看看了。”墨子歸的聲音再度響起,緩慢而又低沉。
沈朝顏捏緊了牀單,用盡了力氣,努力想要把眼皮往上掀起來。但因爲剛剛拆完紗布的緣故,眼角彷彿被什麼東西給黏住了一般,怎麼都睜不開。
“別急,慢慢來。”林浩握住了沈朝顏的手。
“恩。”沉下了氣息,沈朝顏的心緒,漸漸平和了起來。
漸漸地,她
掀起的細縫之中,似乎有細碎的光線滲透了進來,雖然不甚明亮,卻是足夠讓她欣喜若狂了。
很快,她的眼眸,就在她的努力之下,全部睜開了。
只是,擡眸望過去,沈朝顏一時還無法看清楚所有人的相貌,只能隱隱約約辨別出大概的輪廓。
“我……我能看見了。”喃喃自語般的出聲,沈朝顏緩緩偏過了視線。
林浩離得她很近,她能夠清晰的聞到他身上的乾淨味道。模糊的輪廓在眼眸裡漸漸清晰匯聚,然後定格在那張陽光的臉上。
沈朝顏微微擡起了手指,觸摸到了林浩的臉上,黑色的瞳孔中竟然露出了些許遲疑,“這就是……你嗎?林浩。”聲音很輕,彷彿根本沒有用多少力氣。
可是林浩很輕而易舉的就聽到了她的聲音。
溫柔的抓住沈朝顏的手腕,林浩將她往自己的臉頰上帶,“放心摸吧,不收你任何費用。”調侃的語氣,戲虐的眼神。
她沈朝顏終於能用眼睛看到一個人的表情了,而不是僅僅用猜的。
抑制不住的彎起脣角,沈朝顏的眼角卻是溢出了點點淚水來。
“可別哭了,眼裡的藥還沒有過呢,流眼淚的話,可是會大大降低療效的。”林浩似笑非笑着,令人猜不透他話中的真假。
沈朝顏愣了一下,半響,才緩緩笑開了。眼角的淚,卻是消失無蹤了。
“這幾天在醫院先觀察一下吧,等眼睛裡的線頭給拆了,就可以出院了.”墨子歸一一交代完,就轉身離開了病房。
啪——
病房門被關上了,二人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許久,沈朝顏才抓緊了林浩的手臂,笑道:“能帶我去外面看看嗎?”來到法國這麼久,她還沒有親眼看過,這個別具風情的國家,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現在,她出發的起點,就從這裡這裡開始好了。
“好,不過,只能一會,你的眼睛纔剛好,不能過於疲勞了。”林浩的聲音很溫和,牽着沈朝顏的手微微握緊了幾分。
沈朝顏微微一笑,然後點點頭。
二人走出了病房,腳步並沒有走的太快,而是極爲緩慢的。
“這裡應該有花園吧?”沈朝顏的目光逡巡在各色病人與護士之間,脣邊的笑意怎麼也止不住。
時隔七年,她終於能再次親眼看到這個世界。
“好,我帶你過去。”
醫院的花園就在住院部的樓下,並不是很遠。林浩帶着沈朝顏走出來的時候,一下子就將衆人的目光給吸引了過去。
二人皆是容貌極爲出色之人,又是罕見的東方面孔,因此,頓時就吸引了許多病人的注意。
在這裡住院的,多是本土的法國人。大都是白皮膚,淺色眸子。鼻樑很挺,線條也很直,除了髮色比德國人稍微深一點之外,倒是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區別。當然,其中也有一些黑人,只是沈朝顏的眼睛剛恢復不久,並不能全部的分辨清楚。
“林浩,我好想回格拉斯小鎮看看。那裡,一定比我想象的還要美。你知道嗎?在我失明的這段時間裡,我常常用手指觸摸那裡的每一寸土地,然後來幻想他們的形狀。”沈朝顏淡淡的說着,眸中溢出幾分憧憬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