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書記家的客廳裡,兩人之間的交談仍在繼續。
唐國強在市委組織部工作十多年,眼界不會侷限於常嘉一縣。他是個有遠見的官員,在市委徵求個人意見時,放棄了很多市直屬局擔任一把手的機會。在旁人眼裡或許覺得不解,但依據他從事多年組織工作的經驗,沒有在基層當過一把手,很難在仕途上走得更遠。在嘉南市,他有人脈、有資歷,缺少的就是基層工作經驗。
擔任常嘉縣委書記後,另一個問題進入他視野裡,他缺少基本的幹部班底。所以,他開始有意識地培養有政治前途的下屬。葉之然走進他的視線可謂是水到渠成。
“小葉,方案提交黨委會討論前,就要把工作做細了。事先和黨委的同志進行個別溝通,然後上會。如果個別交流後發現反對的居多,又無法說服,就不要急於上會討論,等條件成熟了再說。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每個方案能得到通過,才能保證自己的威信不墜。”唐書記指點道。
這完全就是老師對學生的循循善誘了,超出了縣委書記和副鄉長之間正常交流的範疇。葉之然感激地說:“我明白了,謝謝唐書記教誨。”
“你覺得王靜語的觀點如何?”唐書記繼續問。
“我覺得她的觀點似乎有點保守。”葉之然不明白唐書記爲何把話題轉到王靜語身上,想了想,斟酌着用詞說。
“不是保守,是穩妥。”唐書記糾正道:“王靜語考慮經濟問題也能站在政治角度,說明這個同志有大局觀。她考慮事物,能夠先觀察是否與黨的路線方針是否一致,是一個政治上成熟的領導者表現。”
葉之然驚訝地發現唐書記對王靜語評價居然這樣高。相比之下,秦大明雖然事事彙報,但相比於王書記,未免落入下乘。
“不過,你也不要氣餒,年輕人衝動一些難免。況且在經濟小區和紡織廠的前期工作來看,你也是有勇氣有謀略。我覺得,在經濟建設上你的眼界比馬石鄉政府的其他領導都要寬,解決的方法也得力。”唐書記喝一口茶,微笑着鼓勵道。“在思想上保持年輕人的銳氣,在方法上學習老同志的地穩健,才更有利於你的成長。”
一番長談,讓葉之然感到得益匪淺。他深知官途險惡,開始階段能否立穩腳跟關係到仕途能走多遠。而他辛運的是,遇到了唐書記這樣的良師不斷的提點。
“振聾發聵,滿齒餘香。唐書記,您的這番話可以節省我在官場打摸十年。”葉之然用明亮的眼睛望着唐書記,誠懇地說。
見到葉之然的這個態度,唐書記滿意的笑了起來。他在心底是看好葉之然的,年輕、睿智、又有學歷,而且似乎運氣也是非常好,加以雕琢必能成器。
兩人談話間,客廳的門鈴響了起來,葉之然開了門,卻是組織部傅部長來了,忙打個招呼:“傅部長好。”
“小葉也在啊。”傅部長進門先和葉之然握了握手,然後向唐書記說:“唐書記,來的晚了,不影響您休息吧。”
唐書記站起身來,迎上半步,說:“不晚,來,坐下聊。”
葉之然給傅部長泡了杯茶,心知他這麼晚來必然有事要和唐書記談,就對唐書記說:“唐書記,我還要送張念悅回去,就先告辭了。”
未等唐書記發話,傅部長佯裝不高心地說:“小葉,見外了吧,怎麼我剛來就要走。”
葉之然忙說:“我怎麼敢啊,傅部長這話說得讓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停了停,又說:“確實要送張念悅回家,太晚了她家人會說話。”
唐書記揮揮手,說:“小葉走吧,傅部長和你開玩笑呢。”
傅部長就對葉之然眨眨眼睛,笑了起來。
葉之然便進去敲敲臥室門,於嘉笑吟吟地打開門,估計是她們幾個人談得非常融洽。聽葉之然說要送念悅回家了,唐紅依依不捨地拉着念悅的手不放開。念悅便答應唐紅隔幾天再來看她,唐紅這才滿意。幾個人便一起走了出來,一時間燕燕鶯鶯好不熱鬧。唐書記和傅部長都停下話茬,看着她們。葉之然和張念悅就在門口和她們一個個道別,最後唐康說了句:“葉哥哥常來啊。”大家才分開。
七月本是個蜂飛蝶舞的浪漫時節,在這樣的濃情季節裡,感情最容易得到滋補和發展。葉之然和張念悅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兩人在心底潛伏已久愛情萌芽,就像被種植到了風和日麗、適合成長的土壤,迅速長大起來。壓抑了太久的戀愛空白,在兩人相遇的時候已經被不知不覺地被改寫,每次相處就像一支七彩的畫筆那樣,在紙上留下一道彌足珍貴的風景。
張念悅是家裡的長女,比弟弟足足大了三歲。父母對倆孩子都極盡溺愛,她也有了一些嬌慣的脾氣,不過隨着年齡增長,生活閱歷的增多,已經成熟了許多。見葉之然回去的路上,不像出來時那麼興高采烈,她就問:“木頭,和唐書記談些什麼事?好像有心事似的。”
“不是的,我是擔心明天你媽媽那裡怎麼過關呢。”葉之然回答。
念悅不覺笑了起來,說:“你倒記得明天媽媽要來。”
葉之然叫屈道:“我怎麼會忘記,那是未來的岳母大人。”
念悅就在他背上“啪”地打了一下,嬌嗔道:“別臭美,誰是你未來的岳母啊?”
張念悅雖然對他頗有好感,但兩人畢竟才相處了一週,心裡沒有完全接受他,作爲從高中起就在衆多男生中享有公主般身份的她,矜持着呢。
葉之然便做出一張苦瓜臉,說:“你這一說,我的心事更大了。”
念悅就“嘻嘻”笑了一聲。看到他爲此事犯愁,心裡不免小小的得意了一下,“讓他急急纔好。”心裡這麼想着,嘴裡說出來卻是另外一番話:“你有爺爺打掩護,不怕。”
“那倒也是。”葉之然稍微放鬆些。
車子騎過東林街文化廣場的小劇場,喇叭裡隱約傳來香港歌手汪明荃的《萬水千山總是情》:
“莫說青山多障礙,風也急風也勁,白雲過山峰也可傳情;莫說水中多變幻,水也清水也靜,柔情似水愛共永。未怕罡風吹散了熱愛,萬水千山總是情。聚散也有天註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證。”
兩人在飄揚的歌聲中且行且樂,念悅又想到一事,說:“其實媽媽一般不會聯想到其他的,只怕我弟弟那關不好過。”
“你弟弟也來嗎?他有什麼問題?”葉之然驚異地問。
“媽媽來了,他當然跟過來。他呀,人小鬼大,你怕矇混不過去。”念悅有些幸災樂禍。
葉之然果然緊張起來,連聲問:“他一個小孩子,會有什麼問題?莫非發現你喜歡我,給媽媽那裡打小報告?”
念悅聞聽就在他背上擂了一拳,叫嚷:“停下,停下。”等葉之然緊一緊着剎車,就跳下自行車。
葉之然停下車,改騎爲推。瞅一眼她,見她臉色微紅,明眸閃過,並沒有多少惱意,知道這是她和他鬧着玩,笑道:“是我說錯話了,是見我喜歡你,給媽媽那裡打小報告。”
念悅微笑起來,讚道:“這才乖,本姑娘獎勵你一個爆慄吃。”說完,在他臉上打一爆慄。
葉之然只覺一根柔軟的手指在他臉上一彈,疼倒不覺得,只覺得她親暱的動作說不盡的嫵媚。他看着她宜嗔宜喜的臉龐,心裡癢癢的如有蟲子要爬出來。於是取笑地說:“你還別說,像我這樣的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在姑娘家眼中還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念悅趕忙“呸”了一聲說:“你是人見人駭,花見花敗。”說完,“哈哈”笑起來。
葉之然滿臉的不相信,說:“怎麼會?我是堂堂的鄉長嘛,走到哪都是香的。”
念悅便做出一副緊張擔心的樣子,拖長了口音,嗲聲嗲氣地學那些不良婦女的聲音,叫道:“葉鄉長······葉鄉長······”停了停說:“我倒真擔心叫出這種口音的人喊你,三喊二喊就把我們的**黨員葉之然鄉長喊腐敗了。”
葉之然撓撓頭,說道:“那倒不至於吧。”
念悅白他一眼,俏臉一板,舉起右手,分開中指和食指兩個指頭後,又用力一合,做出剪刀“咔嚓”的動作。鼻子裡“哼哼”了幾聲,說:“你敢?”
葉之然正了正臉色,收起嬉皮笑臉,說:“念悅,我們不鬧了,說真的,你弟弟很厲害?”
念悅微微一笑,說:“等明天你不就知道了。”
葉之然推着車,邊走邊和她說着話,不一會到了葉老的家。打開門,張念悅回頭說:“木頭,明天來吃中飯,別睡過了頭。”
葉之然忙答應了,伸手幫她推開門,手指無意間碰觸到她那纖細柔軟的手掌,兩人如觸了電似的一碰即分,同時在心裡涌起一股微妙的甜蜜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