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辦法再跟你並肩作戰,我……我想退出。”
明月說完,笑着紅了眼眶:“我有點……不是有點,我是真累了,不想報仇了。”
反正楚子晏是假的。
後夕晝也是假的。
“想過個普通人的生活,我想……離開九曲城。”
後夕晝做得真挺絕的,已經算好趙明月的傷心點,動搖點,又如何能做到落井下石,真不愧是鬼王啊,要狠心起來對自己與別人都如此。
後夕晝,你千萬不要有後悔的時候,我不會再讓了。
不管是不是你曾經多我做過什麼,這個女人,你已經沒資格擁有。
雀凜深深呼吸走到趙明月跟前,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些用力地握緊,然後推入自己的懷中,抱住。用心臟去感受她胸膛裡顫抖的心臟。
“明月可知我是如何存活下來?嗯,強烈報仇願望支撐着我陰魂不散。可最終因爲你,這個復仇的念頭動搖得一塌糊塗,我以爲自己會就此消散,直到那次在無極之淵……”
“你叫我名字的那一刻,雀凜從此就爲你而活,這是因爲趙明月才凝聚的魂識會陰魂不散地跟着你,所以以後明月,我來守護你。”
將她抱緊了一些。
“不管你去哪兒都不會是孤單一個人,我會陪明月,很久很久……”
趙明月忽而覺得心如針扎,因爲很久以前楚子晏也曾說。
……“我會陪明月很久。”
……“多久?”
……“如果明月先死,我以後就葬在你身旁。”
“嗚……”趙明月嗚了一聲,用力地閉眼用力地抱緊雀凜,不讓眼淚流出來,但眼淚還是擠出了眼眶,可她也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
雀凜抱着她說:“想哭就哭出來吧。”
她沒哭。
因爲她不再相信,一個人真的會陪另一個人很久,就像楚子晏永遠不會葬在她的身旁一樣。
……“新郎楚子晏,你是否願意趙明月成爲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的盡頭?”
……“我願意。”
可是楚子晏,我如何相信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最後那個讓我抱憾終生的死別,到底是你與後夕晝精心安排還是你的真心?
後夕晝又如何是真心的呢?
……“魂飛魄散也好,趙明月,來本王身邊魂飛魄散吧,我會像你守着楚子晏的記憶那般守着你的記憶,千年萬年,不到灰飛煙滅不休止。”
至死不渝?
不到灰飛煙滅不休止。
“這些話,我都不信。”明月抱得雀凜骨頭都有些發疼,“你跟後夕晝區別在哪兒?他是鬼王你是妖王,我鬥不過鬼王同樣……也鬥不過你。”
明月的手按在掌心的名印上。
“我以後不當陰陽師了,我與你還有雪兒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放你們自由……”
手心起了幾片花瓣。
趙明月念風凜苑與雀凜的名字解除與他的契約。
可是雀凜不但沒消失,而且,她手上的名印還發生了變化,原本如同壓在凜字之下的雀翎印記越發清晰,且向趙明月的掌心蔓延,形成了一隻很清晰的雀翎。
明月別可思議地看着雀凜:“爲什麼會這樣?”
雀凜望着她:“我說過雀凜的魂識如今爲主人而活,沒主人就活不下去,爲了以防主人拋棄我,所以我簽了死契。”
普通的契約,魂器的生死與主人生死沒多大關係,若是主人不幸身亡,契約就會自動失效,魂器獲得自由。
死契則不同,一旦簽訂了生死契約,那就不但是榮辱與共,而是生死與共,魂器隨着主人的死亡而死亡。
但死契不是雙方契約纔可以的嗎?
雀凜看出了她的心思,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是那樣沒錯,可我是妖王,有能讓你擺脫不了我的辦法,明月,以後我生是你的妖,死了還是你的妖……”
明月搖頭。
“不可能,這一定有解法。”生死契怎麼可能在主人不得而知的時候簽下?
雀凜對她的說辭不予置評,只是將挫敗的她再次抱入懷中,按在自己的胸前。
“你想離開黃泉,好,我陪你。你想奔赴黃泉,也好,我陪你。我不知如何做纔是對你最好,也質疑自己保護的能力,若什麼都做不好至少會與你同生共死,趙明月,我們此生將永遠綁在一起。”
這算什麼?
原本想要破罐子破摔,一狠下心撂挑子就走的趙明月,還是無法擺脫與這些人的羈絆。
可是,或許這並非不是她所想要的結果。
捫心自問,她真捨得雀凜與雪兒離開自己嗎?
當然是無法割捨的,當時那麼衝動說要與九曲黃泉界的所有人與事斷絕關係,其實有很多是帶着撒氣的消極情緒在裡頭。若當初真成功了,那麼現在她一定會後悔。
明月還在鄙視自己。
倪往走了過來。
“姑娘。”
明月將人扶起來:“這些繁文縟節就不必了,今日身體可好了些?”
“已經好了。”倪往坐下來。
趙明月給她倒水,她很留心地觀察趙明月的臉色:“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或是發生了什麼的事?”
“沒有。”
沒有趙明月能在夜十神殿遊蕩那麼多天?
而且臉色看起來非常不好。
可明月不願意說,倪往也不是追根問底的人,只是坐姿端正地喝着茶。
“此次我來除了擔心姑娘之外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問就是。”
倪往問:“姑娘可覺得夜十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夜十有不同的地方?除了知道他新增了很多魂器,家族成員已經差不多到了守墓人鼎盛時期的量。
他變得穩重了許多,變得繁忙了更多,在他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當年那個在街上買了十串冰糖葫蘆,然後分開一羣熊孩子的樣子。
可這種變化並不奇怪,畢竟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夜十長大成熟了很正常。
所以倪往想說的必然不是這個,而且,從倪往的神態看來,她必然是下了很多決心纔跟明月這麼問。
“倪往想說什麼?”
“夜十……似乎在謀劃什麼。”
夜十謀劃的莫過於重新修復守墓人家族……
不對,夜十有個心結,之前他說找到了,但明月還真沒問出來那是什麼,倪往這麼說,明月倒是有些擔心起來。
“你知道了什麼?”
倪往牙關緊了緊:“冥界天瀾之地發生的烏蠻入侵事件……是夜十干的。”
這怎麼可能?
白羽說過,黑靈營的士兵之所以會互相殘殺是因爲體內的黑靈石被烏蠻血污染所致,若真是夜十所爲,那豈不是說夜十有烏蠻血?
他是怎麼弄到的?
這是明月的第一個疑問。
而他爲什麼要真麼做?
無數的猜想到最後趙明月纔有這樣的疑惑,難道夜十就是烏蠻?
不可能!
很快就被她否定掉。
“你怎麼知道的?”
“這些年,夜十收回來的魂器越多就越讓我不安,有時的他判若兩人,而且那些魂器龐雜,就算只有一小部分心存歹念都會影響到夜十的身體。所以那日見他一人出門我便尾隨跟蹤,結果發現了他對冥界黑靈營出手……”
確實,明月也聽雲瑤說過那天夜十來找過她,因她不在他便先行離開了九曲城……
不對,她不該聽見風吹草動就開始懷疑身邊的人。
若是夜十都信不過,那她還能相信誰?
明月看向倪往。
“你爲什麼選在這個時候與我說這些?你應該知道我與夜十的關係,而且……你不是喜歡夜十嗎?”
也很有可能因爲夜十對不起倪往讓她有了報復的心裡……
這麼想知道,明月忽而擡手揉了揉眉心,她不想懷疑夜十,又反過來懷疑倪往了?後夕晝可算是徹底替她洗了腦,讓她對任何人都心存芥蒂,誰都難以去相信。
倪往明白明月的心思,於是問明月:“姑娘覺得,夜十是捨得讓姑娘去送死的人嗎?”
不會。
她跟夜十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他們比誰都希望對方能活着。
倪往繼續又問:“那姑娘不覺得奇怪嗎?夜十居然提議讓你去黃泉給楚子晏報仇。”
當初不是因爲她要死不活的,夜十纔會有這樣的建議嗎?
倪往:“即便我喜歡夜十,但我心裡記着該還的恩情,若是沒有姑娘倪往早就不在這世上,姑娘對夜十還是多留些心。”
“……好。”
明月還在努力用最近不怎麼靈光的腦袋想清楚夜十,晴涯帶着重傷跨步衝入趙明月的房間。
“明月姑娘快……快去救救夜十!”
“夜十怎麼了?”
“夜十今日突然說要去給姑娘你出頭,就把鬼王給約可出來,如今兩人已經打起來。”
夜十跟後夕晝打起來了?!
“人在哪兒?”
“在冥界地池!”
趙明月二話不說趕往冥界,當她趕到只來得及看見後夕晝將夜十轟入漆黑的地池之中。
地池是冥界的藻澤地。
地池吞噬物體的速度極快,趙明月衝過去要抓住夜十,被後夕晝迅速一掌衝開,明月大叫:“夜十!”
雀凜想要去救人。
後夕晝揪住他:“這個守墓人身上有烏蠻的力量!”
聽到這話雀凜也有些愣住吃驚看向夜十,夜十掙扎:“我不是烏蠻!我只是……體內有烏蠻的血……”
不管是不是烏蠻,趙明月顧不上,此刻她要做的是不讓夜十死。
但黑色的地池已經將夜十吞沒。
明月連他的手都抓不住。
附近的守墓燈一盞一盞地熄滅了。
“夜十!!!”
明月幾乎躍入地池之內,被風凜苑拖了回去:“不行,進了這池子就出不來了!”
“可那是夜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