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記憶後夕晝也記得。只是如今走向冰糖葫蘆的人不再是瘦小的少年背影。而是娉婷秀麗。肩能支天的人。
只是她說起猴子讓後夕晝想到了另外一段。第一次跟明月表白之後。她一把蹭着他大聲說:“楚子晏我要給你生猴子……我是說……”
“我知道。明月想給我生孩子。”
只是他也弄丟了那個想要爲他生兒育女的女子。
趙明月拿了兩串冰糖葫蘆朝他走過來。遞過來一串。
後夕晝擰眉看着。沒接。
“要不要?”明月不悅瞅着他。
他伸手接了過來。看着紅色的山楂上過着一層糖霜。又看向了趙明月。她張嘴咬了一顆。硬硬的糖霜碎了一片落下來。
後夕晝下意識伸手去接。透明的燙落在他的掌心。而他的指背輕輕貼着她胸前的衣襟。明月低頭看了一眼。後退了一步:“謝謝。”
然後舉目望向一旁的商鋪:“原來那裡是不是有一家早餐鋪子?我們去廣陵的那天早上還在這兒吃的早點對不對?”
嗯。他把不愛吃的紫蘇都分給了她。那是趙明月第一次生氣。說了不再喜歡他的話。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恐慌。
害怕不被喜歡。
可今日的趙明月一樣撲朔迷離讓他讀不懂她的用意。可感覺很不好。
輕易地跟他回憶過去。指着這座她與他曾共處過的城。
熟悉的街道。彷彿還能看見過往的人影。那兩皇家馬車在這道路上來來回回。偶爾他生氣的時候。趙明月就得追着馬車跑。
無論怎樣美好的回憶。總能看見那個有點可憐的身影。
如今她就在眼前。能風淡雲輕說着過往。
“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說這話的時候。兩人正好來到晏王府的大門口。不過晏王府的招牌早就被拆了。原本就求安靜坐落在金陵幽靜的西北角。如今門口連一盞夜燈都沒有。更別說裡邊的有燈光透出。
想當年。晏王雖體弱多病。但畢竟是淳皇后的孩子。楚皇帝對他**愛有加。所有晏王府雖不熱鬧。但十分殷實豪華。
可晏王離世六年。江山也已經易主。晏王府以前經常傳出鬧鬼風波。所以根本就沒人願意進入這個宅子。幾年下來已經荒草叢生衰落破敗。
對比過往。趙明月依舊覺得有些失落。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她望着晏王府那漆黑的大門說完。側頭看向後夕晝:“子晏。”
以爲能掩飾得很好。可子晏二字脫口而出時。居然依舊微微有些哽咽。
月光落在了恬靜的臉上。如同月下純白的荷花。那一雙如同朗月一樣的眼睛。映着中秋的月色顯得更加恬淡又沁人心扉。
這一聲子晏。彷彿讓時光倒流。
很多趙明月的樣子在歲月長河裡重新涌動起浪花。從他心扉滿溢而出怎麼都壓抑不住。
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倒不出來。只能朝她邁步想要擁她入懷。壓抑的萬語千言只凝聚成了一個在心中不知叫過多少遍的名字。
“明月。”
趙明月卻後退了一步。對他搖了搖頭:“我們回不去了。”
後夕晝像被她這一句話點了穴道。
趙明月道:“楚子晏。我們正式分手吧。”
分手?
簡單的兩個字讓後夕晝窒息許久。胸口如同被刀絞着。
明月道:“從楚子晏到蘇衍之再到後夕晝。你真的耗盡了我對你的喜歡。我不恨你。可也沒辦法再喜歡你。所以你讓我自在地爲自己活一次吧。”
明月:“不再爲了守護你也不再爲你報仇。也不是你爲了讓我活着而活着。而是按我自己的意願。過完剩下的生命。好嗎?”
不好。
後夕晝整個人繃得要碎裂。
她說的意願是要與陸燕青在一起?
他不同意!
只是。當她平和地告訴他這一切。友好地說“我們正式分手吧”。他居然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反駁。
“你現在所選擇的。當真就是你的意願?”
“是。”
“你不喜歡陸燕青。”
“我要嫁給他。”
“……”
她說什麼?一定是他幻聽了。她應該說的是……
“楚子晏等你回來。我嫁你爲妻。好不好?……既然你不答應。我答應。好。楚子晏我等你回來等你……娶我爲妻。你敢不娶。我就綁了你。你也敢丟下我。你也敢……”
是這樣纔對啊。
是這樣纔對……
後夕晝不言語。其實他想咆哮的。想說趙明月你也敢丟下我!你也敢……
可是說不出口。只是跨步上前要抱趙明月。
明月後退。
他不依不撓上前將人抱入懷裡。緊緊的抱住。緊緊地如同抱住自己的唯一。也抱住了自己的所有。
明月。吾妻。永世。
然後放手。
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一言不發地離開。那黑色的身影如同原本桀驁不羈。如今顯得寥落異常。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
他走。天上的明月就跟着走。可他的明月卻沒再向他奔跑過來。
天上的月啊。請照耀那個人。一世長安。
這輩子受的苦還有來世補償回來。哪怕他消散。他也會祝福她來生來世平安健康。
待那人影走遠。明月長吁一氣。瘦削孑然的身子微微一晃。擡頭看着天上那輪明月。狠狠地閉了閉眼。
她走向晏王府。
吱呀推開那厚重的大門。
裡邊除了月光空無一物。
人不在草木昌。前院的地板之間長出的草在夜風之中招搖。明月跨入一步。荒蕪的院子就呈現了當年的記憶。
前方的大殿之上。彷彿還站着那個白衣溫潤的公子。在她每次出門之時就站在廊檐之下目送她離去。
她跟蒙律在院子裡比劃拳腳。他就坐在一旁飲茶觀看。見她要吃虧的時候就會叫“蒙律”。蒙律立刻走神迴應。她趁機偷襲。蒙律不知因此捱過多少熊貓眼。
明月走過大殿。走過暢春園……
想起了那**翠珠險些要了她的命。後夕晝及時出現救了她一命。不過那**她險些以爲自己被他咬死。可終究從未真的死在他手下。
走過暢春湖。明月忽而問道一股清涼的花香。
這個季節怎麼會有梨花的香氣?
正想着。有幾片花瓣如同雨點打在臉上。趙明月猛然擡頭。
忽而看見。在靜安殿與大書院兩座高牆之間的走道上空都是梨花。
花團錦簇的梨花枝椏從靜安殿的牆頭翻出架在了大書院的牆頭。兩道牆之間形成了一條花廊。
月光下。晚風中。吹了滿園的梨花雨。
趙明月的心驟然緊縮。
這個季節梨花還開得如此白原因當然只有術法支撐。怪不得這晏王府無人敢出入。這兒早被下了術法。
前院。大殿。暢春園都已經雜草叢生。唯獨靜安殿與大書院比以前更繁華。彷彿這些年就不曾閒置過。
靜安殿與大書院門門當戶對。如今都是房門緊閉。
明月遲疑了一會兒。推開了大書院的門。
裡邊忽而有東西跑出來。是一隻長大了不少的松鼠。它跑到院子裡看見明月。兩隻滴溜溜的眼睛眨了眨。蓬鬆的尾巴晃了晃一溜煙兒順着牆邊的樹爬上了牆。再往瓦楞上跑。
趙明月順着它行走的路線。終於看見一隻大白貓臥在屋頂。
一身雪白雍容華貴。寶石一樣的眼睛再月光下發出淺綠色的光芒。趙明月不覺低聲道:“小雪球?”
喵嗚……
那隻大貓應了一聲。然後低下腦袋趴在屋頂。
這都是她當年送給楚子晏的東西。
明月有些後悔走進這裡。因爲……透過開的紅豔的石榴。她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坐在窗前看書的楚子晏。
栩栩如生。活在她的眼中、心裡。從不曾褪色過……
八月未央。
酆宮、紫輝宮、九曲城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
只是。很多事情已經蓄勢待發。
中秋與趙明月分開之後。後夕晝就開始將鬼族一些事情交代給了白羽。從酆宮表面上看。一切都還如同以往。
但真正知道內幕的人沉重得彷彿如同這黃泉。不見天日。
趙明月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看到鬼川心事重重地來找她。最終一句話都不肯說。尤其今日。他來的時候正是她與陸燕青用餐時。
鬼川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或許很多人都在責怪鬼王對趙明月所做的事情。但是……不管曾經有多少愛恨情仇。到了今日。他看着趙明月與別的男人同桌而食。心中有千百個替鬼王不甘心。
而且。從上次胡御與紅丹娜的婚宴之後。所有人都認定陸燕青與趙明月是一對兒的。而他們兩人也絲毫不避諱。越發的像對夫妻似的。
鬼川不由地就捏緊拳頭。
在明月看過來時。他忽而憤然轉身又要立場。
“鬼川。過來。”
鬼川站住腳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哼了一聲大步離去。
趙明月不得不起身截人。
“你都來回那麼多趟了。到底想要說什麼?”
“你在乎嗎?”鬼川打心眼兒裡是敬她擁護她的。可此時。他沒有心情與她好好說話。
明月看他表情憤懣。又有些急躁的樣子。
“鬼王怎麼了?”
“……”一猜就中。但鬼王說過不許告訴趙明月的。只是。鬼王已經進入地池有一段時間了。到現在還沒有音訊。他……很害怕。怕錯過了鬼王回來的時機。
“沒什麼!”
但如果趙明月去的話。她就會出事……
可畢竟她身上有靈犀之力啊。
“鬼王到底怎麼了?”見他依舊不語明月沉聲道。“要是鬼王出事。整個黃泉就真的亂了。鬼川。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鬼川忽而紅着眼睛看着趙明月說:“鬼王去了地池!”
“夜十沒死。他就是烏蠻。他躲在地池裡進化呢!”
這……不對啊。如果夜十在地池。那麼她的推斷豈不是都錯了?
不。應該沒錯的。一定是哪個環節她沒想到。
明月忽而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樣就通了。鬼川。我們去地池。”
“鬼王原本不讓告訴你。”
“他能活着回來你再擔心其他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