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剛能下地行走,浣衣局就派人來命我收拾東西過去。玉檀忙找了兩個太監幫我拿好東西,我讓她留下,我自個過去就可以了。她一言不發,固執地跟在我身後。

浣衣局主事太監張千英見我和玉檀一前一後進來,忙起身相迎,我向他請安行禮,他一面笑說:“不敢當,不敢當。”一面坦然受了一禮。玉檀一時臉sè頗爲不快,向張千英草草行了個禮問:“屋子可安排好了?”

張千英笑道:“早就安置妥當。”說完叫了人進來,吩咐領我過去。

“什麼東西?架子端得這麼快?”玉檀低罵道。我道:“以前他向我請安,如今我向他請安,都是宮規而已。你一向聰明伶俐反倒連這個理都不明白?你若連這都受不了,就趕緊回去吧!”玉檀滿臉不喜地盯着前方,不再多言。

我四處打量了下,笑道:“很乾淨,也亮堂。”玉檀打量完四周,冷着臉讓人把東西搬進來擱好。她正幫我整理被褥,兩個姑娘嘻笑着進來,看到玉檀和我,都斂了笑容,肅容向玉檀請安,玉檀緊走幾步上前,一手挽起一個笑道:“兩位姐姐請起,我往rì過於懶惰,不怎麼到這邊走動,看兩位姐姐眼熟,可名字卻叫不上來。”

瘦高個,兩頰張着幾粒雀斑的回道:“奴婢chūn桃。”旁邊個頭適中,容貌還算秀麗的笑回道:“奴婢豔萍。”玉檀拿了兩份銀子出來,笑說:“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勞煩二位,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兩人推劇一番後,都帶笑收了。玉檀笑問:“這院子裡住了多少人?”豔萍笑回道:“一共四間屋,每屋三人,總共十二人。”玉檀含着絲笑未語。

豔萍陪笑問:“姑娘可有什麼要幫忙的嗎?”玉檀笑說:“東西都整得差不多了,多謝你。”說完回身牽着我的手出了屋子,豔萍和chūn桃俯身相送。玉檀腳剛踏出院門,臉就垮了下來。

我笑說:“好了,該見的都見了,能打點的也都打點了,回吧!”玉檀悶悶地問:“姐姐可能習慣?以前在家裡就不用提了,就是剛入宮時,屋子雖狹小,可也是一人一間。”我道:“乾清宮是什麼地方?浣衣局又是什麼地方?”她癟着嘴道:“我知道我不該老招姐姐煩心,可我就是忍不住。”我道:“我明白,回去吧!我也得回去打聽一下平rì都是什麼情形。”玉檀長嘆口氣,道:“那我先回去了,回頭再來看姐姐。”我點點頭。她轉身離去。

屋內chūn桃和豔萍正在說話,隱隱聽到我和玉檀的名字,不禁腳步放輕,走到窗下,“玉檀姑娘出手真是大方,我們一年所得也不及她一次賞的。”聲音微尖,這是chūn桃。聲音甜糯的豔萍說:“人家是萬歲爺眼前的人,你我進宮這麼多年,就遠遠地見過一兩次萬歲爺的身影,連臉面都看不清楚。你看着她賞我們的多,可娘娘阿哥們賞她時,肯定比這多多了。”我笑搖搖頭。

chūn桃問:“若曦姑娘到底犯了什麼錯?”豔萍冷哼道:“什麼姑娘不姑娘的,‘落毛鳳凰不如雞’,她如今還不如我們,我們到年齡就放出宮了,她就慢慢替公公們洗衣服吧!”我側頭一笑,看來以後rì子不是那麼容易相處,看她說話行事,見識是有,可心思還淺。

chūn桃說:“聽聞她父親是總兵,她姐姐是八貝勒爺的側福晉。”豔萍笑道:“不過是駐守西北荒涼之地,在外面也許還能唬唬普通百姓,可這是天子腳下,紫禁城隨便哪個不比他大,都是要行禮請安的主。皇親國戚又怎樣?八貝勒爺如今還能顧及她?所謂‘樹倒猢猻散’,她只怕也就是因爲大樹倒了,沒人照應了才被皇上罰到這裡來的。”

話說到此處,再往下聽,也沒什麼意思。我輕輕退了幾步,有意推了下院門,加重腳步走進屋中。chūn桃見我進來,忙立起,豔萍坐於炕上未動,低頭專心磕着瓜子。

我向chūn桃一笑,問:“有些事情想問一下chūn桃姑娘,可方便?”chūn桃笑說:“姑娘問吧!”我道:“你直接叫我若曦就好了,姑娘、姑娘的叫得人都生分了。”她笑說:“那你也直接叫我chūn桃吧!”我點點頭。

兩人在炕沿坐定,我向她打聽平rì幾時起牀,幾時歇息,都該留意些什麼。chūn桃頗爲健談,經常是我一個話頭,她就滔滔不絕地講下去,雜七雜八地都拉扯出來。我微微笑着細聽,也不去管她早就離題萬里,反正多知道總沒壞處。兩人說了大半晌,豔萍不耐煩地打斷,問chūn桃:“你還去吃飯嗎?晚了可就只能吃人家剩下的了!”

chūn桃不好意思地站起,看着我說:“回頭我再告訴你,如今我們先去吃飯吧!”我點點頭,隨她們而出。

聽到chūn桃起身,我也忙起來,她一面套衣服,一面問:“睡的可好?”我說:“挺好的。”還在炕上躺着的豔萍冷‘哼’一聲,掀被而起。

我下炕穿鞋,笑想,假話被人識破了。一直一個人睡慣了,昨夜三人同炕而眠,的確沒有睡好,不過看來她昨夜也沒有睡好。

看着眼前如小山一般的一大盆衣服,我有些頭暈。洗衣機!我願傾我所有,不惜代價換取一臺洗衣機。想歸想,感嘆歸感嘆,活還是要我自己幹。

我仔細看着旁邊姑娘的一舉一動,有樣學樣,放皂莢,捶衣服,揉一揉,搓一搓,翻面再捶,放入水中,擺乾淨,換下一件。然後發覺自己跟不上她,速度漸慢。看着山一般的衣服,心中發急,只得咬牙加快速度。右手捶完,換左手;左手捶完,換右手。其他人都已經幹完手頭的活,幾個速度快的,已經歇了大半天。只有我還在繼續。

chūn桃走近,挽袖蹲下,還未來得及說話,豔萍就揚聲笑叫道:“chūn桃快過來。”chūn桃看看我,又看看正在向她招手的幾人,對我歉然一笑,起身過去。

天sè黑透,我才勉強洗完所有衣物。晚膳時間早過,不得已只好餓一頓了。看着紅腫冰涼的手,不禁嘆口氣,不出幾rì,這雙手就不會再十指芊芊、蔥白如玉了。取出膏脂,塗抹於手上。

chūn桃笑說:“好香呀!”我遞過去,“要抹一點嗎?”她忙挑了點出來,湊到鼻端聞了下道:“真香,比我們平rì用得香多了,可聞着卻不沖鼻。”

我看豔萍正盯着看,笑問:“你也抹一點?”她撇了撇嘴道:“不用。”我淡淡一笑,不在意地隨手收了起來。

第二rì正在洗衣,張千英進來查看,邊走邊看昨rì洗完正在曬晾的衣服,忽地指着其中一排冷着聲問:“誰洗的?”我嘆口氣,上前行禮道:“奴婢洗的。”張千英冷sè斂去,笑着讓我起來,“你第一次幹這些活,洗得不乾淨也不能怪你。”說完,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吩咐道:“豔萍、蘭花、招男你們今rì把這些衣物重洗一遍。”我立即道:“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張千英笑道:“你還有今天要洗的呢!她們洗慣了,多幾件也沒什麼。”說完不再理我,自轉身離開。

豔萍、蘭花、招男三人都恨恨地盯着我。我一面收衣服一面道:“我自己會重洗的。”豔萍衝上來,從我手裡狠狠搶過衣服,冷笑道:“若讓張公公知道是勞動了大小姐的千金之軀,我們以後就什麼也不用幹了!”其他二人也是扯過衣服就洗起來,嘴裡不斷地指桑罵槐。

我默默洗着衣服,張千英,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想玩什麼花樣?專揀了三個最不好相與的人。

在‘砰砰’的搗衣聲中,我已經在浣衣局一月有餘。洗衣rì漸熟練,付出的代價是手上的凍瘡和經常餓着的肚子。

讓**心的不是這些,而是張千英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徑。他對我時常挑錯,可又總是輕易原諒。他人犯同樣的錯誤,他卻重罰。一次我和豔萍都不小心刮破了衣服,張千英對我只是叮囑道:“下次要留心。”可當着衆人的面卻怒罵了豔萍,並且吩咐餓她一天、活照幹以示懲戒。當時就激得其他人眼中泛紅地怒盯着我。如今我已成了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就連剛開始對我友善的chūn桃也變得冷漠疏離。在豔萍、蘭花、招男三人的帶領下,浣衣局的衆位姑娘變得空前團結,矛頭一致對我。

正在埋頭洗衣,太監進來傳話道:“若曦,張公公要見你,你的衣物就由豔萍、蘭花、招男三人分洗。”他話音剛落,豔萍就‘哐當’一聲掀翻了水盆。我嘆口氣,無奈地站起,去見張千英。

張千英笑讓我坐,我立着道:“張公公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我還有衣服要洗。”張千英道:“我不是已經吩咐別人洗了嗎?你未來前,王公公就來打點吩咐過,緊接着十四爺又派人來吩咐。說起來,我倒真該多謝你,要不然我們這樣的人哪能入十四爺的眼。”

我笑道:“這段時rì‘真是多虧’公公‘照顧’!”他走到我身旁,頭湊近,用力吸着鼻子喃喃道:“真香!難怪人都走了,王公公還這麼惦記,巴巴地趕來打招呼。你這麼個水蔥般的人,不說王公公這麼疼你,就是我也覺得該多疼點!”一面說着一面yù握我的手。

我忙跳離他幾步,心中大怒。強壓着想扇他一耳光的衝動,俯身道:“公公若沒有其它事情吩咐,若曦告退。”他皺眉瞅了我幾眼,擺擺手道:“有心留你喝杯茶,你卻不賞這個臉。回去吧!”

我轉身出來,心裡又悲又氣,宮裡一些太監宮女之間的事,我雖隱隱地知道,可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自個遇上。張千英,你最好把你的熊心豹子膽收起來,我從無害人之心,可不代表我不會害人。轉而一想,十四既然打過招呼,他應該還不至於膽大包天到強來。否則今rì也不會叫來又放回。

從豔萍她們手裡拿回衣服,狠狠地捶打着。幹了半rì活,心中惡心之感方輕。

晚上用溫水淨過手後,拿出前幾rì玉檀送來的凍瘡膏,細細抹在手上。膏藥sè澤豔紅,氣味香甜,全無其它凍瘡膏的難聞味道。剛上好藥不大會功夫,忽覺得手火辣辣的痛,忙衝出屋子去打水。豔萍笑立在門口看我洗手,“這麼好的膏藥怎麼洗掉了呢?”藥膏遇水而化,只餘水面上一層漂浮着的辣椒麪。

回房後,留心看了一下所有抹臉抹手的膏脂,竟然全都另添了東西,辣椒麪、鹼面,甚至就是泥土,我淡淡瞟了眼笑容滿面的豔萍,隨手把所有東西丟進簸箕。

一月中唯一的一天休息,恰逢玉檀也不當值,她強拉我出來,一路卻一句話不說。我笑說:“別不高興了!最累的幾rì已經過去,現在早已習慣,並不覺得辛苦。”玉檀道:“不是爲這個。”我問:“那爲什麼?”她躊躇了下道:“李諳達命我頂你的職。”我拍手笑道:“我原本估摸着就該是你。這是喜事呀!幹嗎不高興呢?”玉檀眼圈忽地一紅,低頭道:“我原以爲萬歲爺氣消了,興許就會叫姐姐回來。”

我心下感動,她對我真如對親姐姐一般,拉着她手嘆道:“真是個癡丫頭!”玉檀臉sè悶悶,我笑拍拍她,“我一月就這麼一天休息,你怎麼光忙着不開心呢?”

玉檀整了整臉sè,笑說:“如今院子就我一人住,我給姐姐泡壺好茶吧!”我不願掃她的興,點點頭。

兩人正在笑走,身後一把聲音,淡淡叫道:“若曦!”我身子一僵,頓住了腳步,玉檀已經回身請安,“四王爺吉祥!”

我擠出絲笑,緩緩轉身行禮。他吩咐玉檀:“你先下去吧!”玉檀瞟了我一眼,行禮告退。

四阿哥轉身慢行,我尾隨於後,行到僻靜處,他柔聲說:“過來些,讓我看清楚點。”我走到他身前站定。他默默看了我好一會問:“你到底做了什麼?是爲老八說情了嗎?” Wωω_ ttKan_ c○

我搖搖頭道:“不是。”他問:“那究竟所爲何事?什麼事情能讓一向疼你的皇阿瑪發這麼大火?”我道:“這件事情我不想說。”他輕嘆道:“罷了!不勉強你。現在過得可好?”

我微微一笑道:“還好!”他把我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拽出來道:“這就是還好?給我說實話!”我道:“這就是實話!雖然每天從早幹到黑,飲食起居都大不如前,可我恐懼少了很多。以前經常一睜眼,就會擔心今天又要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可怕事情,皇上會把我賜給誰,如今我卻明確知道就是一盆衣服等着我而已。”

他默了半晌道:“你再忍耐一段時間,等皇阿瑪過了氣頭,我去要你。”我心中如打翻五味瓶,喜痛酸苦甜交雜,深吸了口氣道:“皇上不會答應的。”他道:“十三弟被禁到現在已是兩年多,皇阿瑪疑心應該盡釋。而且……你也知道,我現在頗得皇阿瑪歡心。求一下總還是有幾分機會。只是名份恐怕強求不了,不過即使只是讓你做我的侍妾,只要到了我身邊,我半點委屈也不會讓你受的。”

我咬脣沉吟了會道:“皇上罰我到浣衣局是因爲我抗旨不遵。”他眉頭緊蹙,疑惑地看着我。“皇上本想把我賜給十四爺。”

他臉sè驟暗,“皇阿瑪想把你賜給十四弟?你爲什麼不願意?”我微笑不語。他問:“你不是一直想着逃離紫禁城嗎?不是總想着找個小院子平平安安過rì子嗎?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爲什麼不要!爲什麼偏要抗旨?十四弟相貌出衆,文才武略在我們兄弟中也是拔尖的,現在最得皇阿瑪倚重,對你又極好,你忘了大雨中他爲你一跪就是一夜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道:“事情已經過去,再提又有什麼意思?”

他低頭無語,半晌,忽地擡頭看着我堅定地說:“若曦,你必須告訴我原因。”我捂着心口,側頭笑道:“順從了自己的心,它不願意,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表情似喜似悲,盯了我半晌後道:“造化弄人?我偏不信這個邪!我不信我們無緣!就是老天不給,我也要從他手裡奪來!”一面舉手輕撫着我臉龐,一面一字一頓地道:“我一定會救十三弟出來,也一定會娶你!”說完,一甩袖轉身大步而去。

我靜靜站了很久,天sè轉黑後,才慢走回屋。人未到院門,就看到立在門口的招男一見我立即跑進院中。我心中納悶,忙加快腳步。

到屋門時,招男正拉門yù出,見到我搭訕道:“你回來了?”我笑拉住她的手,拖她進屋,“怎麼我一回來,你就要走呢?”她手微微一抖,喃喃道:“我不是要走,我只是開門透透氣。”

豔萍和蘭花坐於炕上磕瓜子,雖在大聲笑談,臉sè卻有些異樣。我掃了一眼屋子瘴摶斐#南氯允悄擅疲熳白霾瘓獾羋吖葑櫻幻嬗幸獾厥倍⒍僖幌陸挪劍幻嬙笛鄞蛄克說納襠蔽彝T謐約合涔袂笆保肆成⒈洌ι腿淮罅艘恍

我心下一曬,就這麼點城府,還四處耍花樣?今rì倒是要看看你們究竟玩什麼?我掏出鑰匙,打開箱櫃,果然被翻動過。

隨手翻了翻,沒什麼異常。打開首飾匣子檢視,立即大怒,四阿哥送的簪子、耳墜和幾件其它首飾都不見了。我合好箱子,轉身盯着她們道:“還回來!”

豔萍冷笑道:“不知道你說什麼。”我淡淡道:“別的可以留下,但木蘭花簪子和水滴耳墜給我還回來。東西肯定仍在屋內,要叫人來搜嗎?”

豔萍臉sè微驚,蘭花笑對豔萍說:“我們這麼多人都在,你箱子鎖得好好的,我們可沒看見有人動你東西,就是鬧到張公公那裡也是這句話,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都說謊?再說,天下一樣的東西多了!不是就你有什麼木蘭簪子,水滴墜子的,別人就不能有了?”

我走到豔萍身邊,看着她說:“把這兩樣東西還回來,其它的我就作罷。”豔萍氣道:“你這是擺明了強搶我的東西。”我微一點頭,肯定東西在你這裡就好。

我轉身捧出首飾匣子,打開放在她面前道:“這裡面的東西隨你揀,把那兩件還回來。你若嫌這裡的不好,我改rì再給你些好的。”豔萍臉漲得通紅,起身怒道:“就你是大家閨秀?就你好東西多?我們就沒有一兩件好東西了?我們就等着你施捨了?”

我笑道:“我本想息事寧人,不過看來此事真要鬧到張公公那裡去了。你們人多,話是可信。可張公公會幫我還是會幫你們呢?”張千英使用‘離間計’,我今rì正好利用他,也來一次‘離間計’。

豔萍三人一愣,蘭花道:“張公公也得按宮裡規矩辦,不能誣賴好人。”我笑道:“我不妨直說,什麼金銀首飾都有可能重樣,可玉卻不同,每塊玉都有自己獨特的肌理sè澤,好玉本就難得,象那樣的極品羊脂玉更是稀世難尋,我就不信你的玉飾連紋理都能和我的一樣,或者說,我倒是要請教一下,你的玉飾具體是什麼紋理sè澤,產自哪裡?宮裡有的是玉石專家,請來一問就知。”

蘭花怔怔出神,招男低聲道:“還給她吧!”豔萍怒瞪着我,從懷裡掏出玉簪子,往地上猛地一摔,道:“還給你!”一聲脆響,簪子應聲而斷。

我看着地上斷爲數截的簪子,半rì不敢相信眼睛所見,蹲下一截截撿起,用絹子兜好,豔萍冷笑着問:“這是你的耳墜子,你還要嗎?”

我起身看了她一眼,淡淡說:“你有膽子就把它們留着,只是將來莫要後悔。”說完合攏桌上的首飾匣子,轉身放回箱中。

蘭花低聲道:“還給她!你沒聽她說這玉稀世難尋嗎?只怕大有來歷。快點給她!”豔萍臉sè又驚又怕又是不甘心,半晌後把手中的耳墜放在了桌上。招男忙拿起遞還給我,又從自己懷裡掏出兩件首飾擱於桌上。

我強壓下怒氣,笑道:“我既然說了這些首飾送給你,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招男搖搖頭。我看着蘭花,這三人裡以她反應最機敏,笑對她說:“今rì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實非我所願。往後大家相處的rì子還長着呢!我就把話都挑明瞭說。雖有俗語說‘落毛鳳凰不如雞’,可也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說法。況且你們在宮裡多年,起起落落之事也應該見了不少,凡事不妨都爲自己留條退路。”

我輕抿了幾口茶,讓她們先琢磨琢磨,這‘威逼’完了,下面該‘利誘’了。接着道:“我知道因爲張公公待我特別讓你們受了不少委屈,這是我的錯。”說着起身向她們三人依次行禮。招男忙側身避開,豔萍臉扭向一邊,蘭花從炕上跳起攔住我。

我一笑順勢站起道:“今後我們彼此提點着些,儘量少出錯,避免類似的事情再發生。即使真還有,我在這裡也請各位多擔待些。別人對我的壞,我會很快忘掉,但別人待我的好,我卻會惦記在心,總會設法報答。”

說完轉身從箱子裡拿出首飾盒子,挑了兩件看起來最好看的首飾放在桌上道:“其實我早就有送妹妹東西的心思,只是一時拿捏不準你的喜好,纔不敢隨意。如今你若原諒了我平rì言行不當多有得罪之處,就莫要嫌棄。畢竟在這深宮裡,爺孃老子都不得見,幹得又是醃低賤之活,人人都瞧低幾分,我們若還不彼此幫襯,反倒互相作踐,更是讓人瞧不起!”

豔萍扭臉看向我,我朝她暖暖一笑道:“妹妹就賞我個臉面吧!”說着把東西強塞進她手裡。她稍微掙扎了幾下,終是收下了東西。我又拿起招男還回來的東西遞迴給她。她接過,低低說了聲“謝謝”

蘭花笑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笑道:“本該如此,自己姐妹何必客氣?”

晚間躺在炕上,想着斷裂數截的簪子,心裡還是疼痛,我連個簪子都護不周全,事後還得笑臉相陪、好話說盡。不過畢竟讓張千英的如意算盤落空,把最難相與的三人降服,其他人就都好辦了。這些人大都出身貧賤,在宮中苦熬,唯一的盼頭就是將來出宮後能過些舒心rì子,能幫幫家裡人,不讓周圍人看輕。最看重的不過就是銀錢。只要給的方法得當,照顧好她們的面子裡子,至少能買個明面上的融洽。

第二rì晚間,裝做找衣物,把箱子裡的東西理了一遍,別的都罷了,就是耳墜子和箭有些不好辦,想了想,決定把耳墜子送到玉檀那裡,讓她幫我收着。箭在我心中雖價值連城,可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不值一文的東西,不會有人偷。

隔着紅綢,摸索着箭,又想起了當rì的情景。“若曦,怎麼理衣服理得只是發呆?”chūn桃笑問。我側頭向她嫣然一笑,沒有答話。把箭塞回了箱底。

合上箱子,看她愣愣看着我,納悶地問:“怎麼了?”她嘆道:“若曦,你真好看!剛纔那一笑,好象……好象花都開了!”說完她自個先不好意思起來,我笑道:“我整rì都笑着呢!花整rì都開着呢!”chūn桃搖頭道:“不一樣的,我不識字,不會說話,可不一樣的,平rì的沒剛纔的好看。”我心下忽生黯然,不願再逗她,淡淡一笑,扯開了話題。

天氣rì漸暖和,洗衣變得容易很多,至少水不再冰涼刺骨,滿手不再是凍瘡。晚間吃完飯後,豔萍幾個人聚在一起鬥牌,我笑看了一會,出來散步。看見小順子迎面而來,一時有些恍惚。他上前請安行禮,我側身避開,向他行禮道:“如今該我給公公行禮。”他忙讓開,道:“姑娘可別說這話,會折煞奴才的。”

他看了看四周無人,道:“如今想見姑娘一面真是不易,奴才等了一個多月,才碰到一次。”我道:“一月只有一天休息,住的地方又人多耳雜,是不好說話。”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裡面是一些面額不大的銀票,姑娘可以貼身收着,既不怕丟,送人也方便。以後我會常送來的。”

我心中猶豫,小順子忙道:“四爺說了,姑娘身邊好東西雖多,可不是皇上賞的,就是娘娘賞的,都不好轉送給那些人,就是自個的東西也不值得,何況她們還不見得能辨識東西好壞,倒是糟蹋了東西。不如給銀子實惠。”我道:“多謝你了!”說完把信封揣進了懷裡。

他笑道:“姑娘平rì若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奴才就好了。”我微一頷首,他打了個千,轉身而去。

百花開過,謝了。謝了,又開了。花開花謝間已經一年過去。

張千英派人來叫我,我忙把手擦乾,就着水盆中的水爲鏡,把頭髮揉搓幾下,蓬頭垢面大概就如此吧?

剛進屋子,立即後悔。張千英恭迎着立於門口,見我進來後,忙退出掩上了門。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見我,都立起。十四吩咐隨他而來的太監:“到門口守着!”

十四面sè沉沉把我從上打量到下,又從下打量到上。十阿哥神sè愣愣。半晌後,十阿哥問:“若曦,你怎麼這個樣子?”又轉而看着十四問:“你不是說你都打點好了嗎?”

我笑說:“幹活總要有幹活的樣子。”十四問:“張千英待你如何?”我點頭道:“很是照顧!rì常有錯時都是睜一眼閉一眼,態度也極是和藹。”張千英的脾氣秉xìng我已摸透,對付他不算太難。宮裡有宮裡的規矩,莫說十四根本不可能插手宮中人事更換,說了徒讓他爲難;就是換了,誰知道會否換一個更難纏的主呢?

十阿哥臉sè稍緩。指了指椅子讓我坐。從剛見面的震驚中緩過來,心中猛地又一驚,從椅上跳起,問:“出什麼事情了?”兩人臉sè黯然,悲痛地看着我yù言又止。

我驚恐地掩住嘴,喃喃道:“不會的,我姐姐怎麼了?”兩人都是一愣,十阿哥道:“你姐姐挺好的呀!雖然一直體弱,不過你自個也知道她這麼多年都這樣的。”我心下鬆口氣,坐回椅上問:“那究竟出什麼事了?你們居然大張旗鼓地來找我?”

十四緩緩道:“事情緊急,顧不上那麼多。從前年發生那件事情後,八哥就大受打擊,大病一場,病雖好了,可心情卻依舊低落。身子本就弱,內外相逼,如今又病倒了。此次病情來勢洶洶,太醫說……太醫說……。”十四阿哥一下側過了臉,沒有再說。

我心神一時大亂,忙撐着頭,凝神想去,八阿哥應該是活到雍正登基後的,那他此次應該沒有事情。可關心則亂,我不敢確信知道的是否就一定會發生。心突突直跳。拼命安慰自己,太子不就是如我知道的被先後兩廢嗎?一切還是會按照歷史的,心緩緩放下一半,可突然又哀傷無限,真若按了歷史,不過是‘逃過這一rì,難逃那一rì’。撐頭閉目無語,半晌後方問:“皇上怎麼說?”

十阿哥沉着臉,木然地說:“皇阿瑪對太醫只說了四個字‘勉力醫治’,後來又在八哥病情的奏摺上批道‘此一舉發,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氣不淨再用補劑,似難調治。’,後來爲了避晦,皇阿瑪命將重病不適合移動的八哥從臨近暢chūn園的別墅移回貝勒府,九哥反對,皇阿瑪卻執意如此,說……”

十四忙打斷了十阿哥的話,道:“我們特地來一趟,想問問你有什麼話要說,或要囑咐的,我們可以轉告,筆墨紙硯這裡都有,你若要寫信,也可以。”我問:“是八爺讓你們來的嗎?”十四搖搖頭:“八哥昏迷不醒,是我的意思。十哥是特地來看你的。”十阿哥盯着我問:“若曦,你和八哥究竟什麼關係?”

我恍若未聞,問:“府中如今怎樣?八福晉和我姐姐可好?”十四道:“從前年以來,八哥對什麼都不聞不問,府中所有大小事務都是八嫂打理,還要照顧一直病着的八哥,如今……”他嘆口氣道:“你若見了,就知道了。因爲府中上下的人都指着她,八哥又是這樣,她就是全憑着一股心氣強撐着。你姐姐,唉!爲了你rìrì愁,爲了八哥也rìrì愁,終rì跪在佛堂唸經求福。聽丫頭說,每天都哭好幾回。”

我現在身在是非圈外,可掛心之人卻……,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心,自己不願意,卻讓親人不得開心顏。

十阿哥嘆道:“我從沒敬佩過什麼女子,可現在對八嫂卻是滿心敬佩。她真是女子中的大丈夫!當rì十三弟出事後,十三弟府中一下就全亂了,什麼雞鳴狗盜之事都冒了出來,十三福晉迫不得已把能遣散的奴才僕婦全都遣散。可八哥府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幾百號人,還有田莊別業,比十三弟府中情況複雜的多,可八嫂卻震懾着衆人,沒出一絲亂子。”

我凝視着十阿哥發了半晌的呆道:“我沒有什麼話要對八爺說,估計他也不想聽我說。”十阿哥蹙眉不語,十四低頭長嘆口氣。

我走到桌邊,提筆寫道:

“從喜生憂患,從喜生怖畏;離喜無憂患,何處有怖畏?

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

是故莫愛着,愛別離爲苦。若無愛與憎,彼即無羈縛。”

寫好後,交給十四,“把這個給我姐姐。”十四接過揣好,起身道:“十哥,走吧!”十阿哥起身yù走。我道:“不管八爺病情如何,能否及時給我傳個口信?”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點頭答應。

兩人向外行去,我叫道:“十四爺!”十四回頭看向我,十阿哥回頭眼光在我倆臉上打了圈,自拉門而出,隨手又掩上了門。

我走近他身旁道:“不要告訴十阿哥。”十四道:“我省得!這三四年經歷了這麼多風波,如今的十哥也非當年的莽撞人,他粗中有細,即使明白也不會告訴十嫂的。誰還忍心去傷八嫂呢?”

是啊!當年碰上這樣的場面,十阿哥怎會如此體貼?兩人默默無語,神思剎那都飛回了多年前的一幕幕,和十阿哥怒目瞪眼彷似昨rì。半晌後,他道:“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我點點頭,他轉身開門,和十阿哥並肩而去。

心一直懸了整整五rì,纔有口信傳來,八阿哥轉危爲安。我喜未起,悲又生。知易行難,我告訴姐姐,我已經戒憂戒懼,可騙不了自己,雖遠離了他們,可心卻不能放下。隨這個口信而來的還有其它兩個消息,一壞,一好。壞的是八阿哥病剛有起sè,八福晉卻憂勞成疾,臥病在牀。好的是康熙命將停了一年十個月的俸銀米照貝勒等級支給八阿哥,消息悄悄在宮廷中傳開,浣衣局的人待我又多了一絲笑意,我不禁嘆道,天子一句話,就影響到紫禁城的各個角落,我依舊受惠於八爺。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就有鉤心鬥角,浣衣局也不能免俗。不過跟在康熙身邊十年,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呢?張千英就是再jīng滑,畢竟只是在浣衣局裡磨練出來的小手段,落在我眼裡,也不過是一笑置之。其他人即使有心計,不過希冀着多得些好處。外人的冷嘲熱諷,更是全不往心裡去。我既然不介意,她們的惡毒也只是打了水漂。

在別人眼裡,我非同尋常的苦,rìrìcāo低賤之役,還要應付明裡暗裡的刀槍。自己卻心如古井,波瀾不起。我從最狹隘的層面上真正明白了佛經所說的話,“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我既完全不把他們放在心上,他們所作一切於我無任何意義。唯所愛之人,才能傷你!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皇太后崩,這位來自大草原的博爾濟吉特氏女子雖然曾經貴爲皇后,卻沒有得到過順治的喜愛,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康熙對她的孝順,雖非她的親生兒子,但待她如生母一般,讓她得享天年。康熙爲表哀思,服衰割辮,我們也都穿着白衣,連着地上、屋頂的雪,紫禁城中竟無一點亮sè。

康熙五十七年二月、西北告急,拉藏汗被殺,拉薩陷落,準噶爾部控制了整個xīzàng。消息霎時傳遍宮廷內外,人人都談論着遠在千里之外的戰爭。因爲這關係到大清領土的完整,以及清朝舉足輕重的統治基礎――滿蒙聯盟的成敗。準噶爾部控制xīzàng,就有可能借宗教煽動蒙古各部脫離清朝統治。康熙迅速做出反應,命sè楞統率軍兵、收復xīzàng,西安將軍額倫特、內大臣公策旺諾爾布等隨後相助。

因爲康熙信心十足,層層影響下來,人人都覺得勝利指rì可待。四周宮女太監們的話題迅速轉變爲猜測何時勝利班師回朝,我搖頭輕嘆,哪有那麼容易?我雖不能清楚記得這場戰爭究竟怎麼回事,不知道何時開始,何時結束,但卻知道十四阿哥在這場戰爭中脫穎而出。他‘大將軍王’的稱號因此而來。如果sè楞和額倫特他們打贏了,十四豈不是沒戲唱了?

果然噩耗再傳,sè楞於五月孤軍入藏,與他失去聯繫的額倫特倉卒追趕,七月纔在藏北喀喇烏蘇會合。而本應前往策應的策旺諾爾布軍卻遲疑不前,加上青海蒙古王公違背諾言,不肯派兵相援,sè楞和額倫特軍最終陷入重圍,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全國爲之震動,不僅清廷內部瀰漫着畏戰情緒,青海部分蒙古王公,也嚇得肝膽懼裂,不願再戰。清朝面臨着康熙二十九年噶爾丹進迫烏蘭布通以來最嚴峻的局勢。此次戰役也成爲康熙執政歷史中一個極爲重大的失誤。

在這種內憂外患的緊迫形勢下,康熙於五十七年十月十二rì任命十四阿哥胤禎爲撫遠大將軍,並由固山貝子超授王爵,“酌量調遣各路大兵,將策旺阿拉布坦殲剿廓清,安靖邊圉,斯稱委任”,即讓他擔負起進軍拉薩、收復xīzàng;直搗伊犁,解決準噶爾問題的艱鉅任務。

十二月康熙爲十四阿哥舉行的出師禮,堪稱清朝開國以來最爲隆重的出師禮:用正黃旗纛、親王體制,稱大將軍王。“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齊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徵之王、貝勒、貝子、公並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齊集午門外。大將軍胤禎跪受敕印,謝恩行禮畢,隨敕印出午門,乘騎出[**],由德勝門前往。諸王、貝勒、貝子、公等並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處。大將軍胤禎望闋叩首行禮,肅隊而行。”一時滿朝上下一致認定,十四阿哥是康熙心中最有可能的儲位繼承者。十四阿哥政治生命中最輝煌的篇章拉開序幕。

在朝內形勢大利於十四阿哥的情況下,九阿哥選擇了極力支持十四阿哥。“斃鷹事件”也許是十四阿哥所爲,也許不是,可在權衡利弊後,十四阿哥相較三阿哥、四阿哥卻一定是對原‘八爺黨’最有利的選擇。九阿哥極力支持十四阿哥,在朝堂內爲十四阿哥出謀劃策,彼此互通消息。九阿哥甚至四處公然宣稱十四阿哥‘聰明絕世、才德雙全,我弟兄們皆不如。”

康熙也時而在衆臣面前說自己喜歡誠實、爽直、重情意的人。他說:“存心行事,貴在誠實,開誠示人,人自服之,若懷詐挾術,誰放心服耶?”他認爲尊者應“推心置腹以示人,yīn刻何爲?”。並且指出:“朕之喜怒,無無即令人知者,惟以誠實爲尚耳。”又誇道:“十四阿哥最肖朕!”十四阿哥成爲兄弟中的第一人,無人能及。

八阿哥重回朝堂,面對以前的“八爺黨”全盤變爲“十四爺黨”,我不知他是何樣的心情。至少表面上,雖不如九阿哥積極,卻也是支持十四阿哥的。畢竟相較四阿哥,八阿哥無論如何也寧願十四阿哥得位。

四阿哥出於一貫孝順之心,在康熙焦頭爛額之際,也盡力爲皇阿瑪分擔政事憂愁,意見點到爲止,卻不會過於熱衷。他不著痕跡地再次參予到朝事決策中。

“後悔嗎?”四阿哥淡淡問。我側頭笑看他未語。他又問了一遍:“後悔嗎?”我斂了笑意。這樣的話不是他的xìng格問的,而且還重複了兩遍。在如今的局面下,他內心的煎熬只怕非同一般,他在處心積慮的謀求,但似乎眼看着皇位漸遠。其實,我私下想過,有時會覺得十四阿哥繼承皇位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也許沒有人會死亡。

我搖搖頭:“不後悔!”他嘴角微扯,垂目目注着地面,我近乎貪婪地細細看着他。我們如今一年也不見得能見上一面,每次見面我總覺得他越發的瘦。

眼角處已有幾絲皺紋,目光卻仍舊是鋒利的。薄薄的嘴脣緊抿,似乎一切的苦痛壓抑都能如此就被深藏起來。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上他的嘴脣,輕輕道:“你肯定會贏的!”話一出口,立即清醒過來。我在幹什麼?忙要縮手,他已經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凝視着他黑沉晦澀的眼睛,蒼白的臉,心中一痛,一時什麼都變得不重要,反手與他緊緊相握。

他摸索着我手上的繭結,拿起手細看了會,復又緊緊握住問:“今年膝蓋疼得厲害嗎?”我道:“還好!你託小順子送的膏藥很好用。”他問:“平rì身子可好?”我道:“很好!”他道:“凡事要往開處想,不要思慮過重。”我道:“知道的,我每天都會吟誦幾遍你送的話‘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他苦笑道:“我也只會拿這些空泛的話給你。”我握握他的手道:“還有你的心呢!”兩人相視半晌,我莞爾一笑,緩緩抽出了手。

他笑道:“綠蕪爲十三弟生了個女兒。”我‘啊’的一聲,問:“真的嗎?真的嗎?”他笑說:“這事難道還能拿來騙人嗎?以後尋個機會,讓你見見她,已經八個月大了。”我一時又是笑,又是搖頭,又是感嘆,趕着問:“你怎麼能讓我見到她,她叫什麼名字?”

他笑說:“裡面太清苦,大人忍着還能過,孩子怎麼受的了?我奏請皇阿瑪由我代爲撫養,皇阿瑪已經準了。她現在就在我府中,名字還沒有起,抱孩子回來的人傳話說十三弟和綠蕪的意思是由你取個名字。皇阿瑪本來都已擬好了名字的,可聽聞後,居然說就由你起吧,然後報給他,回頭以皇阿瑪的名義賜名。”

我笑了再笑,道:“難怪你今rì大大方方派人把我找出來呢!我起就我起!你說起什麼名字呢?皇上擬的是什麼?你可知道?”他搖搖頭。

我在地上繞來繞去,他看着我,“若曦,皇阿瑪還是惦記着你的。”我站定看向他,問:“‘冰心’如何?”他點頭說:“好!‘一片冰心在玉壺’,以此喻十三弟。”我搖搖頭,“‘雲英’如何?”他剛要點頭,我又忙否決了。

“有了,就叫‘承歡’!”他沉吟了會道:“承歡膝下,就用這個。我定會讓承歡將來承歡膝下。”我溫柔地說:“會的,她肯定會承歡膝下,讓十三爺享天倫之樂。”

兩人相視而笑,笑容又都慢慢淡去。“相見時難別亦難”,我靜靜向他行了個禮後,從他身邊快步走過,下次相見又是何時?明年?後年?回頭看向他,他不知何時已轉過身子,正用目光相送,兩人默默凝視半晌,我扭回頭,快步跑着離開。

康熙五十九年九月,十四阿哥胤禎命延信送新封***喇嘛進藏,在拉薩舉行了莊嚴的坐牀儀式。至此,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動的xīzàng叛亂徹底平定。康熙諭令立碑紀念,命宗室、輔國公阿蘭布起草御製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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