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心下更沉,這面前的臉色蒼白的青年,自己雖並不熟知,但是卻也在百年之前,在清影門下見過一面,因他修習的功法極爲特殊,這才印象深刻。
沒想到,如今百年過後,這男子,卻是早已潛伏到怨靈門之中,以清虛對怨靈門的瞭解,看這男子服飾,顯然已是做到了某地分舵舵主的位置。
只是,照目前形勢看來,這男子身份,卻是已被怨靈門有所懷疑。
至於那喚作“葉臻”的女子,卻是洛水一脈之下的弟子,清虛記得也是百年前,也是清影託自己,讓洛水收下了那個寡言冷清的女孩子。
清虛還記得,那日清影卻是難得的沉默,臨走之前,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清影執掌暗影以來,多少人因我而喪命,而家破,清影自絕九死難辭其罪,這女孩子心裡有太多苦,還望掌教着洛水師姐,慢慢開解於她。”
時光荏苒,匆匆歲月如梭而過,這百載時光之中,清虛也曾在這通玄山上,見過那女子幾面。每次匆匆一瞥,那女子恭謹行禮之餘,眉間那絲抹不開的憂愁,卻是越發凝重。
他這般沉思間,那怨靈門門主,卻是又一聲斷喝,“卻不知,清虛掌教有何意見?”清虛心下思緒翻飛,一時之間,卻是猶疑難以自決。
一來,“暗影”門中事物,一向都是清影掌管,除清影之外,任何人卻是不得插手,從百年之前自己執掌“玄元”一門以來,這已經是鐵打的定律。
二來,這場比試,雖名義上只是比試,但是從怨靈門的險惡用心來看,這場比試已經事關這兩個人的生死。雖然生死之事,於他來說,在這數十載之中,已早已如草芥。
但是,在如此天下玄道衆人之前,讓他決斷他人生死,他心下卻是極爲不情願的。況且,怨靈門,不過四大魔門之中的小小門派,竟然也妄敢要挾於他,直讓他想起數百年前的那件事情。
他心下這般猶疑間,卻聽一道清婉聲音,從人羣中想起,“玄元門弟子,葉臻在此。”四下裡熙熙攘攘的人羣,突然安靜下來,萬千目光都向那道聲音望去。
那年青男子,本是毫無血色的臉色,卻是又蒼白了幾分,不過,他眼眸之中,卻是亮起一點光芒,似是滿懷欣喜,又似是萬般猶豫。如此,似是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擡起雙眸,順着那道聲音望去。
在朦朧月色之下,一道曼妙的身影,卻是從第一殿的方向緩緩飄來。那道曼妙身影,卻是着了一件白色紗衣,那白色紗衣在山風吹動之下,上下飄蕩不定,遠遠望去,彷彿是從九天之上,落下的仙子一般。
那道身影卻是來勢極快,就在衆人震撼之間,那道身影卻是穩穩地落在了廣場之上。那年青男子望着身前三尺之外的那道身影,卻是猛然間呆立在地,雙眸精光四射,似是就想這般,什麼都不做,把眼前之人,看個千百遍。
一百年,這漫長的時光之中,他卻是從未見她一面,無數個夜不能寐的夜晚,他也曾腦海中轉過無數個想法,她是不是更加美麗動人,是不是修爲更高,是不是仍然還是那般喜歡耍小性子,是不是已經重新有了喜歡的人。
每當他都快要在黑暗中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總會在腦海中描摹自己印象之中的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如畫眉眼,她的眉角髮梢。因此,當她這般突兀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除了稍稍的錯愕,卻並沒有一絲的陌生感。
可惡的是,就在三年之前,不知哪個環節出了錯誤和疏漏,怨靈門中人竟是發現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熬過千萬般酷刑,卻終沒抵過那一味“醉鄉”。
這三年的時光,他整日活在背叛與惴惴不安之中,數日之前,他被告知,要前往通玄山之時,他突然感到一陣的輕鬆。時至今日,生與死已沒有多大的區別,若是能再見上她一面,便已經足夠了。
他心下這般想着,卻是心底猛然做了一個決定,他衣袖一震,雙眸之中血色更甚,一陣淡淡的煙霧,從他周圍緩緩瀰漫而生,直把他整個人隱在了一片煙霧之中。
身在他一側身後的怨靈門門主,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一絲冷笑若有若無地掛在嘴角,他眼眸不時向“第一殿”門前望去,目光有意無意地望向靜立一旁,沉默不語的清言。清言也是目光矍鑠,臉上一絲會意的笑容從他面色之上,一閃而逝。
那叫葉臻的女子,卻是一直靜靜立在原地,不發一言。她纖纖素手籠在衣袖之間,眼光在對面那男子身上流連,眼見那男子身影就要消失在一團煙霧之中,她雙手才緩緩從衣袖中間伸了出來。
她雙手中間卻是執了一把樣式較爲怪異的摺扇,那摺扇分作六片,每片之上卻都鑲着一類朵,在朦朧月光重要下,那些朵,似是要從摺扇之上紛飛而出。
那男子心中一動,這摺扇,卻是百年之前,自己與她遍採千山萬,獨挑六種,以三味真火淬鍊而成。因她尤其喜愛桃,因此,這把摺扇,卻是也有個別緻的名字,乃是叫做‘桃斬”。
只是,這“桃斬”,兩人卻是當初有過約定,若是終有一日,自己身份暴露,便用這‘桃斬’來了結自己的性命。他心下一陣苦笑,聰敏如她,當然能夠從這般狀態中,判斷出自己身份早已暴露。
只是,如今一切都變了,他早已不再計較什麼玄魔之分,什麼天道己任,他突然覺得那些東西都好遠,他所求者,不過一人相伴,終老於山水之間而已。他心下想到這裡,卻是身形轉動更爲迅速,他凝聚一絲靈力,傳音入耳對着那女子說道,“我身份已暴露,我們再也不要管這世間的紛爭,你隨我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那女子聞聽此言,卻是渾身一震,俏目緩緩望向那年青男子,身形將要消失的方向。她目光之中盡是迷茫猶豫,許久,才緩緩低下頭去,直望向手中那把摺扇。
她目光如水,似是要把那摺扇都看透看穿,又過片刻,她眉頭緊蹙,卻是猛然擡起頭來,雙目之中目光如電,手中摺扇猛然打了開來。衆人只覺眼前一陣光芒閃過,無數紛亂瓣,紛紛揚揚從天際飄落而下,直將她曼妙身影隱在那無數瓣雨之中。
那年青男子此時身形也是轉瞬消失在原地,再現身時,卻已到了那女子身旁,那女子微微一笑,笑容中盡是悽苦無奈,她手腕一翻,手中摺扇卻是猛然插入了那男子胸膛。
溫熱的鮮血,濺射了那女子秀美的容顏之上一臉,她茫然呆滯地雙手托住那年青男子緩緩向下墜落的身軀,喃喃自語道,“這一百年的時光你都堅持下來了,爲什麼偏偏敗在最後這一刻?”
她緩緩將那男子身軀放在地上,雙目豁然望向那怨靈門門主,身形急轉,手腕疾翻,猛然直向那怨靈門門主奔去,手中摺扇帶起片片光影,轟然間擊向那怨靈門門主的胸口方向。
那怨靈門門主卻是微微一笑,身形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周身猛然暴起一團黑色光芒,猛然間向着葉臻急卷而去。葉臻眼看那團黑色光芒向自己席捲而來,卻是並不閃避,牙關緊咬,猛然又運轉體內靈力,衝向那團黑色光芒。
事已至此,她早已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心中所念者不過,“這通玄山上百載時光,洛水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和每當深夜之時自己不能入睡之時,總有那麼一個人,輕手輕腳而來,給自己蓋上被,或者給自己端一碗熱面”。
然而,自己這一百年心中所掛念之人,竟是,讓對自己有恩之人身死的叛徒。若是自己能手刃這怨靈門的門主,那自己陪他去死,也便足以了了這一百年的心願。
她現下抱了必死之心,將周身靈力運轉到極致,那“桃斬”貼着怨靈門門主面頰而過,卻是也驚出了他一身冷汗。他沒想到這女子,竟然這般決絕,他身形一側還未迴轉,卻只覺周圍風聲一緊,一把仙劍卻是猛然向着自己胸口刺來。
他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寒意,打消了原本要奚落這女子的心思,心下一沉,卻是對這女子起了,必殺之心。他運掌如刀,帶起一團光影,猛然向着那女子脖頸間劈下。
清虛心中此刻卻是百味雜陳,如今門中幾大真人都在全力應付外敵,如今只剩自己和清言兩人在場。當着天下玄道衆人的面,若是自己不出手相救,怕是會落人口實。他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周身靈力光芒暴漲,圓覺和青壚,只覺眼前一陣金黃色光芒閃過,待再轉頭去望時,卻早已不見了清虛身影。
“一寸光陰心法”,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慮。若非神魔之軀,便是聚百種陰兵和煉妖壺陰毒之力,而練成此心法。兩人心中自然明瞭,這清虛自然不是神魔之軀,因爲當今神魔之子,只有一人。
落在兩人身後的清言,卻只是目光,遠遠落在那怨靈門門主身前,目光之中盡是看不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