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王府後門兒,太陽剛落下,翎王就來到後門口兒等着了。生怕自己來晚了,錯過了她的到來。
但實際上,心底裡也有所察覺,知道自己這麼做,就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心底裡,隱約清楚,她不會來。
等着等着……一個時辰便已經過去了。
“殿下……”蔡妙容的聲音在身後兒響起。
翎王仍舊筆直地站着,看向從宸王府而來的方向。
“夜裡風涼,殿下披上些吧。”蔡妙容將一個披風搭在了翎王的肩膀。
翎王並未拒絕,攏了攏披風,自己繫好。卻也並未說什麼。
蔡妙容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就只是在翎王身後輕施一禮,欠身告退。
她知道,容菀汐一定不會來。
所以今晚,讓他等得越晚越好、越久越好……最好再來一場大雨,將他弄得悽慘無比。
非是她心狠,只是只有讓他慘到極點、心碎到極點,他才能徹底清醒。
都是女人,她是不會看錯的。那日宮宴上,她就能確定,容菀汐的心,早就不在翎王身上了。
所以容菀汐啊,你若要放棄,就徹底一些。非但今晚不要出現,以後,也再不要和翎王有任何牽連。
你自舒舒服服的做你的宸王妃,而翎王,便交給我。
蔡妙容走後不久,翎王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兒,從街道的另一邊,快步走近。
他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想要快步追出去,可理智,卻讓他還停留在原地。
真是可笑,心底裡,他竟然不相信這快步往這邊來的人,就是汐兒。
所以……他最終就只是這麼靜靜地站在原地等着。
等着……等着……隨着這個人走近了,他心裡的期待,便一點點涼了下去……
來的人,是初夏,而不是菀汐。
初夏到得近前,向翎王施了一禮。
翎王看到她手中按着的一封書信和一個精緻的小匣子,沒等初夏開口,便沉重道:“拿來吧。”
“是。”有了宸王這話,初夏也無需解釋什麼,將東西雙手遞給了翎王。
翎王接了,先是打開盒子來看。只見裡面放着的,是他做給汐兒的骨哨,還有滿滿的書信。藉着後門兒上的燈籠的光亮,翎王能看到,信上是他的字跡。所以這些,應該是這寫年裡他寫給汐兒的全部書信。
至於外頭的有信封的這一封,不用看他也知道,一定是訣別之言。
“殿下,若無他事,奴婢告退。”初夏欠身道。
翎王點點頭,沒說什麼。
直接坐在門檻兒上,把這裝有他們滿滿回憶的小匣子放在一旁,拆開了她的信。
這是這麼多年來,她回給他的唯一一封信,可是,卻只有寥寥幾個字——
謝君牽念意,前盟今宜休。
前盟今宜休……
前盟今宜休……
所以,汐兒,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麼?
而且,還是讓老三代你寫的?
你們兩個,在合計這句話的時候,是在背地裡怎麼嘲笑我的呢?
會笑我傻吧?會煩我對你糾纏不休吧……
汐兒,你就真的這麼狠心,拋卻了所有還不夠,還要用老三的字來羞辱我麼……
如果不是初夏親自送來,如果不是有這一匣子東西,他真的會以爲,這是老三揹着汐兒寫的。
可是這信是初夏送來的、並着他們的大半回憶一起,他便不能這麼自欺欺人下去。
汐兒讓老三來寫這兩句話,就是爲了向他表明她的堅決。
就是要讓他清醒,她是宸王妃、宸王的妻。
翎王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封信,看着看着,忽地笑了……笑着笑着……忽的笑得眼眶溼潤。但是擡頭,閉眼,將這溼潤空了回去。
“前盟今宜休……好啊……好……”翎王苦笑着呢喃一聲兒,“那便自此而休吧……”
看着手中的信,看了眼一旁的小匣子。最終卻還是把這封信,收在了小匣子裡,一併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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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就此而至,這些過往,卻也不能拋卻。
今朝歸今朝,往昔歸往昔,不能一句話,便消除了全部。
……
宸王府裡,容菀汐靜靜地站在門口兒,等着初夏回來。
宸王安靜地坐在書房中,繼續“看書”。這一次,好在沒有倒着看。
他知道她需要時間,所以不想要出言打擾。
能走出這一步,對菀汐而言,的確很不容易。
菀汐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但她卻是一個很重情義的人。所以此時,最難克服的,不是她心底裡對二哥的感情,而是她的愧疚。
而此時,他的存在,無疑會加重她的愧疚。
但是今晚的天陰沉得這麼厲害,他不能離開昭德院。既然不能躲到一個讓她看不到的地方去、以助她心靜,就只能做到安靜不語,讓她儘量忽視自己的存在。
容菀汐就這麼靜靜地站着,奇怪的是,心裡平靜得很。
所有在前塵過往裡發生的一切一切,在她的腦海中,都沒有浮現。
她就只是這麼等着,只是知道,這屋子裡,有一個人,靜靜地陪着她……
偶爾腦海中有一個念頭兒閃過,覺得自己是糊塗了。可是,這念頭兒卻也只是一閃而過而已。
心底裡,有一種即便是糊塗之舉,她也認了的決然。
即便宸王待她的真心只有四分,但是在做出這個決定之時起,她就知道,自己待宸王的真心,至少有六分。或者絕對不止六分。
但好在並不是全心全意的,所以她還能在兩人的相處中保有理智。所以她還可以將這合作平穩地進行下去,而不會讓它亂得一團糟。
院子裡,隨着風聲,響起了腳步聲。
“小姐。”初夏站在門口兒,低低換了一聲兒。
“進來。”
“是。”
初夏開門進了屋,垂首道:“按照小姐的吩咐,將東西一併交給了翎王殿下。”
“可看着他進院兒去了?”
初夏搖搖頭:“不曾。奴婢將東西交給了殿下,見殿下沒什麼吩咐,就回來了。奴婢到府外的時候,見殿下披着披風站在門外,就將東西直接交給了殿下。”
補上後一句,是想讓小姐放心。翎王殿下沒有傻乎乎地站在外頭吹冷風。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再過半個時辰,讓知秋進來伺候我和殿下梳洗。”
“是。”初夏垂首退下,心裡很擔憂,卻是並未擡頭看自家小姐。
小姐的心裡,總是會不舒服一陣子的。但是想必過了這一陣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初夏走後,容菀汐怔怔地在門口兒站了一會兒。就沒事兒人似的,回身向宸王笑道:“你那一頁書,看了快一個時辰了吧?可看出什麼要緊的學問來了?”
“你不懂,聖人有一本兒書看上一年的呢!是爲何意?自然不是他們做學問新不專,而正是因爲太專心了,所以每字每句都要體會清楚,反覆去看,反覆體會。”
“如此,你也快成聖人了。”容菀汐笑笑。
回身到寢房的櫃子裡翻騰東西去了。
“你找什麼呢?”
“布。”
“什麼布?”
“適合做刺繡淨布。”
宸王放下了書,湊到她身後兒來,低聲在她耳邊問道:“你又要給本王繡什麼?”
容菀汐將身子挪開了,低頭繼續翻騰,沒回應他。但臉上的隨意笑意,已經明顯收斂,直至不見。
宸王悻悻地坐在牀邊,心裡暗暗自責。他怎麼就給忘了呢,今晚應該和她保持距離的,不能太黏糊她。
翻騰了半天,容菀汐最終找了一個白帕子出來。
“你……弄了好大的陣仗,結果就要繡個帕子啊?”宸王指着容菀汐手中的帕子,一臉的不可思議。
“只是爲了練繡工,大小有什麼關係?我繡一百張帕子出來,一定能練得技藝超羣。比堆積那一朵朵的牡丹更有效果。”容菀汐無視宸王的鄙視,已經到圓桌旁拿針線去了。
宸王也不繼續聒噪,就這麼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看着她。
真好……
……
翎王出城的那天,宸王和太子、靖王、兩位公主一起去送了他。回來是什麼也沒說。宸王沒說,容菀汐便也沒問。
日子靜好,涓涓流逝。
自從宸王斥了薄馨蘭、貶了盧採曦之後,王府裡又恢復了寧靜。昭德院這邊仍舊是專房的恩寵,姬妾們雖說背地裡都多有怨言,但是有了盧採曦的前車之鑑,誰也不敢有什麼輕舉妄動。
盧採曦的事情,不僅在王府裡起到了震懾作用,不過一兩日的功夫,便傳到了王府之外。幾乎京都城裡的所有人,都知道盧夫人被宸王胡亂找了個由頭兒給貶了位份。各種說法也而是層出不窮,其中最主要的一個說法就是,盧採曦得罪了王妃,宸王是站在王妃那邊的,自然要給她點兒教訓。
王府裡的一件美人被貶的小事兒,能被傳成這樣兒,自然少不了宸王的功勞。宸王弄了這麼大的動靜出來,是爲了讓當時在場的太子和靖王以及兩位公主,都看明白他的意思,都不敢以不本分的原因而低看了她去。
十一月裡,外頭寒氣很重,屋子裡已上了地龍。宸王下朝回來,搓着手進了屋。容菀汐忙迎了上去,幫他解下身上的披風。
宸王將手伸進她的袖子裡,無賴道:“還是你身上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