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與混沌之中,不二默默唸起了燭火術的口訣。
一道微微火光掙扎着亮了起來,照出一個絕美的身影,原本的白皙無暇,在微暗光芒中,尤添幾分朦朧的誘惑。
“你要死啊?”魔女驚叫一聲,忙一揮掌,立時將那火焰熄滅了。
她還光着身子呢!
“通!”
緊跟着,一拳搗在不二的胸口上。
並沒有怎麼痛,不二卻悶哼一聲,捂住胸口,一趟坐在了地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就裝罷!”
她輕笑一聲,雖在黑暗之中,但也能想象出不二裝模作樣的滑稽。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二尷尬回道,下一刻卻驚喜說道:“總算都還活着!”
“別高興得太早了,咱們到哪裡了?”
說話間,魔女正要馭起一道罡罩,將自己的身子遮住。
卻沒想到,那紅色罡罩方從腳底閃了一下,轉瞬間便不知被什麼東西吞噬得不見了。
紅光一閃而過,反倒讓她周身一切美好在無盡黑暗中驚豔釋放,又轉瞬逝去。便好像曇花剎那一現。
“你轉過頭去!”她驚呼一聲,連忙捂住要害。
不二早就看呆了,楞了少許,才慌得轉了過去。
“這可是你自己乾的,跟我沒關係啊……”
“你不會把眼睛閉上?”
“我怎麼知道你突然幹這個……”
“少廢話。”
魔女說着,確認不二已經轉過頭去,又試着幾次馭起罡罩,卻仍是方纔那般的情形。
想了想,揮出一道罡氣直向一面撞去。結果,罡氣未離手,便被這一片黑暗吞噬了。
不二也嘗試馭了幾樣法術,自然也是與魔女一般的情形。
便可推測,這黑色空間之內,多半有一個可以吞噬各種能量的陣法。
如此一來,當真有些束手無策了。
“到底是誰,將咱們帶到這裡來的?”不二忽然問道,便想着若是知道是何人所爲,或許能有些眉目。
魔女想了想,回道:“是不是那苦臉修士?”
不二聽了,忽然陷入了沉默。
“你怎麼不說話了?”魔女問道。
不二苦笑一聲:“我在想,若當真又被這苦臉修士抓住了,咱們是不是還得回到那密室之中?”
言外之意,只怕又要陷入先前那般尷尬境地了。
“你想得美。”魔女心道。
少許,哼了一聲,回道:“他要是再敢這般做,瞧我將他抽魂煉魄了。”
不二忽然想起先前在密室之中發生的事,心頭一陣狂跳。許久,嘆了口氣,小聲回道:“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此事不得不妨。若是他真的將你我再次帶回密室,放出那粉紅霧氣,我只怕自己抵個不住,你便向先前那般將我打暈便好!”
話音落了,魔女卻不再說話。在一片黑暗之中,幽幽的異香散了開來。
不二彷彿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加重了,還有不知是誰的心跳聲。
他覺得氣氛有點詭異,正要說什麼。
忽然聽見魔女哼了一聲:“我現在便有些不大放心呢。”
話音方落,不二便覺得雙眼被一隻冰涼的手貼了上來,一股燥熱的氣息涌進腦袋裡,嗡的一聲,整個人渾不知覺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
半月之後,南秋賜渾身直泛紅光,馭着一道火紅綢紗,直向某處飛遁而去。
所過之處,皆是黃霧濛濛,蟲雲滾滾,卻被那紅光一蕩而開,不能靠近半分。
瞧他的面龐,較之前明顯多了許多衰敗之色。原本烏黑的頭髮,此刻也白了不少。
唯夢就在身旁一併遁着,模樣仍是絕頂秀麗,但雙目轉動間卻多了些淡淡愁意。
“臭小子,你還沒告訴我,爲什麼要救下那二人?”戒中人忽然傳音問道。
南秋賜並未張嘴說話,但神識一動,心意回道:“先前在密室之中,我情慾難抑,爲避大錯,幾要抹頸自刎。還好那魏姓男子衝進來,救我一命。我欠他一命,豈有不還之理?總歸這須彌戒已經打開了,該付出的代價也付了,正好拉他一把,算作兩清。”
戒中人不免好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白花花的大美人放在眼前,千嬌百媚,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送,你小子竟然要自刎以明志,氣死我算了。”
南秋賜哼了一聲:“我若不如此做,如何對得起時圓明?大道前程豈不要付之一炬?”
“放屁!”戒中人氣道:“你走的癡情一道,又不是童子大道。跟她睡一覺又有何妨?只要感情還寄在時圓明身上,不就好了?”
南秋賜怒道:“簡直胡扯,身子給了旁人,心還能留下麼?”
此言說罷,戒中人立時愣住了,似乎無言以對。
過了許久,纔沒好氣地回道:“說你小子傻,你還真不虧。這情鳥裝在你身上簡直是浪費。”
“但姓魏的小子倒也罷了,那角族女子先去分明是想殺了你的,你爲何要救她?難不成紅霧吸得多了,腦子燒糊塗了?”
南秋賜道:“此女甚惡,在密室之中百般辱我,到了外面又險些害我性命。如此奇恥大辱,只殺了她,豈不是太便宜了?”
“哦?難不成……”戒中人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不是角族人麼?”南秋賜笑道:“竟然會與這人族男子糾扯不清。難得瞧見人魔之戀,曠世奇情,我不瞧瞧熱鬧,豈不是白走這一遭?我不僅要救下她,日後還要全力助二人重回宏然界,且看看她回了角族之中,該如何自處,又會落個怎樣的下場。”
戒中人嘿嘿笑道:“心劫勝於身劫,你這一手,倒是頗得老夫心意。”
南秋賜不願再與他談論此事,轉而問道:“須彌戒內情況如何了?”
“還得等一等。雖然此戒似乎正在適應這裡的空間法則,但進度顯然有些緩慢。”
戒中人的口氣忽然嚴肅起來:“我奉勸你近日最好不要打這須彌戒的主意。”
“先前開戒,雖是爲了避開息亥,不得已而爲之,但畢竟是強行開啓,已然生生耗去四十年的壽元。現今,你掛了個五十歲的年紀,卻拖着一百六十歲的肉軀,地橋境大限在二百四十歲,便只剩八十年的時間供你從通靈境初期往地橋境的門檻飛。”
“若不是你在癡情大道上頗有天賦,此番又從那苦臉修士的駐地裡獲得了大機緣,只怕神仙也幫不了你了。我說了這麼多,就是要告訴你,須彌戒……”
“須彌戒輕易再動不得了!你都說了一萬遍。”南秋賜聽得頭大,連忙把話接了過來:“我醒得了,也求你別再說。好在那苦臉修士死得乾脆,我此番所有損失,通通從他的遺產中補回來了,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扯平了。”
說着,又往茫茫霧海中望去: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怎麼行了這麼久還不到?你先前神神秘秘的,這會兒該說了罷?”
提起此事,戒中人忽然來了勁:“哈哈,你小子又有一個大機緣到了。那息亥一出來,我才曉得此地根本不是什麼平行界面,而是你突破地橋境的大福地!”
南秋賜自是不解:“你能不能不要裝神弄鬼的,說明白點……”
戒中人笑道:“你還記得浩瀚森林樹宮之中,那個水晶羅盤麼?你那時往精石池裡放了精石之後,水晶羅盤上的綠光指針是不是有些不大對勁……”
南秋賜氣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這小子,悟性真是太差。再想一想,羅盤之上,宏然界三個字往外寫的什麼?”
“吞……吞天?”
他一邊說着,一邊加快了遁速,卻未發現,身後不知多遠之外的大霧中一個渾身是疤的醜陋身影,小心翼翼跟隨着。
……
苦臉修士的駐地內,幽長暗廊的盡頭,一間陰暗的祭堂裡。
“你還真夠有耐心的,”魔女站在一張深色祭桌之前,低頭看着放在上面的數十個死人牌位,祭桌之上落了厚厚一層香灰,想必原先是經常供奉的。
“那姓南的將你我關在黑屋之中將近半個月,只怕早就將這駐地裡裡外外搜了個遍,該拿的都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沒用的糙次貨罷?”
半月之前,二人眼看就要被苦臉修士當場擊殺,卻不知如何忽然被吸入一個黑色的密閉空間之內,關了一通,今日才被放了出來。
一出來,便發現又回到了先前的密室之中。
那南姓男子留了張紙條,便說救命之恩已還,自後兩不相欠。
這才知道,一切皆是是他暗中所爲。
二人便在這駐地內外,到處找尋此人,卻連影子也沒有看見。
倒是在駐地附近,大霧未曾侵襲的某處,看見了苦臉修士殘缺的屍體散落在當地。便猜測多半是那叫做息亥的怪物下的殺手。
二人只怕那怪物還在附近,連忙又返還駐地之中,找找尋尋,發現了一個水木四階聚靈陣法,還有幾間類似藏寶屋的隔間,裡面放着寶箱,木架之類,不過這會兒已然空空如也。
又不知三拐五繞的,找到了這條幽深暗廊,費勁巴拉地打開一處機擴,才發現裡面是個拜祭亡者的祭堂。
“這祭堂藏得如此隱蔽,我猜南秋賜多半沒有找到。”
不二則在祭堂內到處仔細檢查:“而且,一個祭堂爲什麼要安排幾道暗門來隱蔽,這也太奇怪了。”
正說着,不小心又觸到一個機擴,只聽咯吱咯吱的器械轉動聲,眼前的牆壁緩緩翻轉過來,露出背面整牆的抽屜,每個抽屜面上都寫着一個人的名字。
回頭一看,抽屜上的名字正好與祭桌牌位上的名字一一對應。
“找到了!”他輕呼一口氣,拉開其中一個抽屜,裡面放着衣服,鞋子,雜物,還有一個佈滿灰塵的儲物袋。
“哦?”魔女見此,頗有些意外,緩緩走了過來:“裡面是什麼?”看了這一牆抽屜的情形,立時明白過來。
不二嘆道:“這苦臉修士倒是挺重情義,這祭堂裡的牌位,想必都是與他一同流落此界的同門修士。卻沒想到,他竟然把他們的儲物袋都原封不動藏在了這裡。
逝者爲大,遺物善存,有朝一日回到宏然界,還可以還給逝者的親朋好友。想必,苦臉修士心中多半存了類似的念頭。
可惜了,他若是將這等品行操守保留至死,也算善始善終。
不二稍作感慨,抑制不住心中期盼,連忙將每一個抽屜都打開,逐個檢查每一個儲物袋。
可惜,將一大半的儲物袋查過了,卻發現裡面裝的多是些低階符籙、法器和丹藥,還有一些常用的材料。
便可推測,這些亡者多半是與他一般的開門境弟子。而且,在宗門之中,也是邊緣角色之類。
大失所望之下,後面幾個抽屜都只是敷衍地看了一圈。卻沒想到,竟然在最後一個抽屜內的儲物袋中,發現了幾張空白的神魂連通卷軸,還有一瓶用來提升修爲的一階上品聚靈丹,以及一個二階法器—冰魄劍。
這多半是大宗門裡核心弟子的待遇了。
當下大喜過望,忍不住要仰天長嘯,捧着儲物袋的雙手都有些顫抖,一時之間幾乎難以言語。
“老天助我啊!”他心裡想着。
諸多憧憬紛至沓來:
苦臉修士既然已經隕落,這駐地之中的四階水木聚靈陣便可以盡情使用。而自己的神魂恰是五行屬,合了水木兩樣,便算足夠了。
突破通靈境的關口,原本有二階聚靈陣便已足夠,現今連四階聚靈陣都搞出來了,豈不是妙到極致。
想一想,雲隱宗掌座峰上,也不過是個三階雲霧屬的聚靈陣。
還有這瓶一階上品聚靈丹,便是在雲隱宗內,也只有賈海子這般天資卓絕的弟子纔有資格分到。
如此一來,只要自己全力以赴,不荒廢點滴時光,三十年之內突破到開門境巔峰期,也並非絕無可能。
“怎麼了?”
魔女見他這幅失態的模樣,開口問道:
“難不成發了大財,高興傻了?”
不二這纔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看她,忽然想起什麼。
一盆冰水當頭澆了下來,渾身直叫凉個透。
半晌,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卷空白的神魂聯通卷軸,心中苦笑:“卷軸倒是有了,畢蜚的精血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