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四下寂靜，彷彿連空氣都冷凝結冰。
過了好幾秒，玉凌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寧長老從何得知？”
“自然是從道靈族了。”寧澄雪道。
“虞夏朗似乎都不知情。”玉凌緊緊地盯着他。
“他確實不知道，萬法靈尊只是把他當做一枚好用的棋子。”
寧澄雪頓了頓，又道：“我本來也不該知道的，更不該告訴你。”
“你已經到達了離道境，想必也清楚，道靈族此舉可不僅僅是幫你突破境界，更多的……是佔領因果律上的制高點，讓你受制於人。”寧澄雪不待玉凌追問，接着說道。
玉凌沉默不語，寧澄雪所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突然有些警醒，道靈族究竟在他身邊埋了多少棋子，讓他這一路走來都始終順應着無形的指引，想來有很多人都被他忽略了。
越是不起眼的那些人，越可能是……
“那寧長老爲何要告訴我呢？”玉凌終究還是直白地問了出來。
寧澄雪沉靜的面容沒有一絲波瀾，但眼眸中卻閃過一絲複雜的神采。
“這世間有他的萬千化身，若他有朝一日迷失於化道之中，也可於某一化身中覺醒。”
“但若提前覺悟，那麼從何處來，便歸往何處去。”
寧澄雪的聲音多了幾分不真實的縹緲之意：“玉凌，人有善惡二念，輪轉之間，無常無定。”
“吳右秋跟我爭了一輩子，以後也沒人跟他爭了。”
“也許你到現在仍在懷疑我的用意，但我只知道我這輩子，只收過一個弟子。”
“命運是由你自己選擇的，我的選擇……你已經看到了。”
“那麼，就此告別，後會無期。”
這大概是寧澄雪一口氣說過最多的話，似是想要把心中壓抑已久的情緒盡數宣泄乾淨。
然後，便可以了無牽掛。
“寧長老，你去哪兒？”
玉凌驀地出手，然而以他如今的實力，竟也沒能抓住寧澄雪的衣袖，只看見他轉身踏出一步，便消失在了虛無之中。
四周繁花似錦，卻獨獨少了那道白衣身影。
玉凌忽而感覺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因爲他已經意識到，寧澄雪這一去，便再也不會回來。
這世間，也再沒了這個人。
談不上悲痛，也談不上哀傷，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真是棋高一着啊，無論如何也跳不出這個怪圈……
雖然寧澄雪沒有提及“他”是誰，但玉凌很容易就能猜出。
如果真如他所言，這世間有千千萬萬的人都是天一老祖的化身，這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一萬年來，估計這些人早已融入到了各個星辰的各個角落，扮演着不同的身份與角色。
如野草一般，凋枯之後，春風吹又生。
關鍵是，這些人看上去根本和天一老祖沒有任何的聯繫，他們也不會意識到自己的特殊。
即便寧澄雪提前覺悟又如何？他以爲他的選擇是助玉凌跳脫了既定的軌道，然而又何嘗不是落入了另一片藩籬中？
的確，玉凌經由他的提醒，不會再讓容辰修煉正陽訣，以免威脅到他的性命。
但寧澄雪作爲天一的化身之一，從因果律上來說，這同樣是承接了他的恩惠，並且玉凌已經無處回報了。
因爲覺悟之後的化身，會迴歸本體，相當於他的意識將不復存在。
所以無論寧澄雪如何選擇，一切都在道靈老祖的算計之中。
不過玉凌還是很感激他的到來，至少在結果相同的情況下，可以保住容辰的性命。
“這位寧長老……他……”容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他不會再回來了。”玉凌仔細一思索，他確實沒有任何可以回報寧澄雪的地方。
他是孤兒，沒有父母，只是由師父帶大，但對方早已逝世了。
他孑然一身，沒有娶妻，更沒有孩子。
並且他也沒有朋友。
現在想來，這樣的背景真是無懈可擊啊。
玉凌輕輕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心情，轉頭看向容辰道：“老師，你也聽到了，正陽訣是古荒訣的下半部分，我本來想帶你回西聯之後，就把這部功訣告訴你的，現在看來，老師你千萬不能將這兩部功訣合二爲一。”
“我知道。”容辰沉重地點點頭。
玉凌怕寧澄雪說得還不夠清楚，於是又加重了語氣道：“老師，如今的修行與我而言已沒有太大的瓶頸，我很快就能更進一步，但若是以你的性命爲代價，正好便落入了道靈族的圈套。”
“放心，我可捨不得死。”容辰嘴角動了動，似乎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很快便隱沒不見，“我只是覺得，這位寧長老有些可惜了……你應該叫他一聲師父的。”
“終究，已經錯過了。”玉凌不知爲何想起了玉清玄，心底驀地一陣刺痛。
當他和容辰重新回到山谷湖畔的時候，只剩下夜殘雲一人盤膝垂釣，虞夏朗和卷洋都不見了蹤跡。
“處理好了？”
夜殘雲看起來很是閒適自在，明明他意念一動，就能將這些魚兒全部撈起來，但他卻偏偏饒有興致地等着它們自己咬鉤。
“夜前輩也處理好了？”玉凌走到他近前。
“差不多了，總算把該問的都問清楚了。”夜殘雲道。
“那兩個人呢？”
“喏，這是虞夏朗以畢生修爲和性命凝成的道則之種，他最後的請求是讓我幫他尋個傳人，但我在外面認識的人不多，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了？”
夜殘雲擡起左手，掌心裡是兩顆小巧的道則之種，左邊一顆泛着瑩瑩碧光，仙氣繚繞，右邊一顆色澤暗沉，幽邃莫測。
“所以卷洋也……”玉凌盯着右邊那顆，頗有些意外。
“我本來打算把他交給你處置的，不過他覺得你肯定不會放他好過，與其成天活着擔驚受怕，還不如早點去投個好胎算了。”夜殘雲道。
玉凌接過兩枚道則之種，一陣無言。
“有的人去意已決，強行將他留在這裡也不會爲你所用，反正等過陣子我將瓶裡的人放出來，讓孤星的首領過來接手就是了，這個人無論做什麼都適應得很快，而且管理手下很有一套，不會出太大問題。”
“唯一的損失，就是很多暗子可能無法利用了。”
說着夜殘雲便釣起了一條無知的魚兒，將它隨意往魚簍裡一丟，隨意地道：“借我一點白光，後面這段時間我就在這裡守着了，有什麼變故，就聯繫我的分身。你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們便分頭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