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妙小和尚在本悟大師伯的身邊打坐,以求禪定,然而卻時不時偷偷瞄着營地外面。本悟老僧微閉雙眼,不動如山石,氣宇如清風細雨,潤物無聲。
一隻花蝶兒停靠在本悟的肩頭,卻被圓妙小和尚波動的心境驚嚇飛走。
如此枯坐了一整日,直到營地之中響起晚課誦經之聲,本悟才擡起眼眉,視線極其遙遠,望着森林邊緣頂上的如血紅霞,輕輕一聲嘆息。
林間道路出現形單影隻的獨行者身影,落寞孤寂的身姿,彷彿他的一聲都無依無靠,用腳步丈量着大地的寬廣。
圓妙小和尚順着大師伯的目光,遙遙看到了那個獨行僧,雖然看不真切面容,但他只看了一眼那高大的身姿,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也不顧什麼禪心平定,撒開腿子就往前狂奔,難以抑制急促的呼吸,一頭撲進那熟悉的黑色袈裟之中。
本嗔摸了摸小徒弟的光滑頭顱,眼中充滿了疼溺,很難將此刻慈祥滄桑的大和尚與吃人喝血的修羅邪僧聯繫在一起。
待得本嗔走近,本悟老僧的法眼纔看清楚師弟的氣色,看到本嗔師弟眉宇間若隱若現的黑氣,老僧又是輕聲嘆息,朝本嗔投來詢問的眼色。
本嗔只是無奈點頭默認,並未在圓妙小和尚的面前提及激活修羅魔體之事。
營地很簡陋,因爲僧人們大多習慣了苦修,對居住條件的要求極低,所謂的營地,不過是滿地的青草蒲*團,散落於森林之間,加上僧人們泛黃的袈裟,就如同一尊尊懸浮於綠色雲朵之上的羅漢和尊者。
森林之中充滿了清新的水氣和生機,在僧人們散發出來的佛息的襯托之下,將這片營地渲染成一片祥和的聖地。
本狂的所作所爲,以及龍淵寺分割爲禪密二宗之事,本嗔已經從情報之中得知,本悟師兄雖然寥寥數語,卻證實了事件的真相,再次勾起了本嗔的心中執念,眉頭之間的黑氣更加的濃郁起來。
感受到師弟禪心動搖,本悟不緩不急,輕聲唱經,聲音如同雷霆一般敲擊本嗔的靈臺,後者全身冰冷,終究是從心魔的誘惑之中得脫而出。
兩人雖惜字如金,但彷如心有靈犀,許多事情就在這麼定了下來,既然活佛的地位得到了承認,那就必須將活佛接引回寺。
本悟不關心神墓的歸屬,如果說他不鐘意神墓之中的秘寶,那也有些說不過去,但神墓的主人畢竟是邪魔一道,佛宗之人最好不要參與過多。
而且他們也考慮到,如果放棄神墓之爭,將袁東活佛接引回龍淵寺,即刻舉行繼位大典,保住他們這一支的正統地位,比需要生死拼奪的神墓要有價值得多。
本狂如果得知禪宗和袁東活佛退出神墓之爭,那密宗只能面臨兩個選擇,退出花樹靈地的戰爭,回龍淵寺爭奪正統地位,或者留下來爭奪神墓,而讓袁東成爲龍淵寺的繼位大方丈。
如果密宗選擇前者,那本悟的禪宗能夠佔據先機優勢,而且本狂的密宗也不至於多造殺孽。
如果密宗選擇留下,那袁東活佛自然能夠成爲龍淵寺的新主,不管如何去參詳,這個計劃都是最爲穩當的選擇。
可本嗔已經深知袁東的性子,他斷然是不會棄花樹靈地於不顧,然而本悟是何人?這名老僧乃是講經首座,最擅長於勸導指引,所以他希望本嗔能夠將袁東帶回營地,讓他能夠說服活佛。
本嗔知道師兄的脾氣,雖然不置可否,但心裡已經默認了師兄的想法。
禪宗的倆師兄弟在密謀,密宗的本狂和本威哥倆也同樣在籌劃,只是他們的內容卻比較偏向於神墓之爭。
爲了奪取龍淵寺的正統地位,密宗甚至與守一宗聯合發佈了一份《龍淵造物考》,蒐集經典之中的斷章,以證明禪宗的不合佛法地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密宗爲了爭奪龍淵寺正統,居然無恥到與敵人聯手,在這些天的圍攻之中,當屬守一宗副宗主杜知守的攻勢最爲強勁。
在副宗主的帶領下,花樹靈地八座陣樞,已經被破去三座,血獄妖主和夜魅只能死守缺口,首尾不能兼顧,只能苦苦支撐。
而重塑浮屠的本狂卻和本威一起,帶領着密宗的紅衣法僧對這三處缺口狂轟死打,也不知多少妖精喪命於佛光之中!
原本守一宗的聯盟包括奉劍山、原始宗等大小門派,如今密宗誠意十足,哪怕聯合外人,也不願看到禪宗讓活佛坐上方丈之位,實在讓人有些不齒了。
杜知守看着對面營地之中的密宗紅衣發僧,心中卻在冷笑連連。
守一宗的既定目標是整個龍淵寺,像奉劍山和原始宗這些大小宗門,充其量也不過撿撿殘羹冷炙,如今密宗雖然比禪宗式微,但可以充當守一宗的內應力量,到時候奪取了龍淵寺,天下歸心,龍淵寺給不給密宗,還不是守一宗做主?
況且他杜知守只是副宗主,雖然本身已經超越天人境,踏入了煉虛境,足以橫掃龍淵寺明面上的高僧,但他心裡清楚,作爲佛宗聖地,龍淵寺之中,必定隱藏着一些老古董。
故而宗主大人沒有出現在花樹靈地,也很讓人懷疑。
杜知守盤膝於木屋之中,這間木屋乃新鮮木材搭建而成,木頭的芳香清新沁人心脾,對心境的沉澱有着不小的幫助。
正當杜副宗主準備收心入定之時,一名白衣書生款款而至。
杜知守看着書生額頭兩側微微凸起的短角,一絲厭惡從眼底劃過,笑容卻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來。
“犢敖賢侄,不知虎王大人又帶來什麼好消息?”
犢敖明面上只不過神通境二重的境界,能夠讓相當於神光境的杜知守副宗主稱呼一聲賢侄,已然是天大的面子。不過由於策劃出了今次的好計謀,得到了虎王大人的垂青,犢敖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因爲就算是守一宗的宗主,在虎王大人面前也要恭敬三分,他犢敖雖然只是虎王大人這次計劃的軍師團一員,但能夠傳遞虎王大人的情報,已然說明了他的地位。
想起哥哥犢角的水矛洞大軍已經繞過花樹靈地,進入了人類的領地,犢敖彷彿看到了巨牛族的重新崛起。
“宗主大人垂愛,小妖惶恐惶恐!”犢敖文縐縐學足了人類文士的腔調,惹得杜知守心裡一陣陣惡寒發毛,但臉上卻依舊笑如春風。
杜知守的具體年齡不詳,但能夠踏入煉虛境,壽元也是悠長得讓人心悸的了,可當他聽犢敖稱呼自己宗主,而非副宗主,已然從中得到了一些隱晦的信息,跟犢敖對視一眼,雖然一閃而過,但其中意味卻是耐人尋味。
不想當宗主的副宗主,不是好的副宗主。
犢敖既然替虎王傳遞信息,本身又是妖族之中少有的智囊,稱呼上的講究必然經過了深思熟慮,如果能得到虎王的支持,待妖獸大軍和宗主的親衛團攻下龍淵寺,他杜知守說不得能夠爭一爭這宗主的寶座了。
虎王的小算盤並沒有逃過杜知守的心眼,相對於宗主而言,他這個副宗主其實更容易對付一些,妖族想要在瓜分龍淵寺的過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那麼策反副宗主,絕對是陰險到極點卻又最省力的辦法了。
“虎王和宗主已經定下了日期,不過需要花樹靈地這邊加大攻打力度,必須能夠開啓神墓,將所有人的視線全部吸引到這裡,如果能夠擒拿活佛那是最好不過!”
犢敖對袁東的仇恨並沒有消散,他是從不會錯過任何能夠打擊袁東的機會的。
“龍淵寺之中的老東西如果收到活佛受擒的消息,就算不出寺援助,心神上也必定會出現波動,到時候虎王和宗主聯手發動攻勢,勝率能夠提升好幾層樓那麼高呢!”
犢敖也不知在哪裡學的新名詞,自以爲充滿了幽默機鋒,自顧自的大笑起來,杜知守心中嘲諷他沐猴而冠,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的燦爛。
“如此甚好!還望賢侄轉告虎王,待得這邊事了,本尊必定火速前往龍淵寺支援,只是...還望虎王大人留下一兩個老禿驢給本尊處置,否則本尊到達之時,大幕已落,徒鬧笑話就不好了。”
犢敖聽完杜知守的回答,心裡嘲笑了一聲,真真是個老狐狸!這杜知守已然明白了虎王大人的心意,接下了這橄欖枝,守一宗必然要步龍淵寺後塵,到時候,莫說龍淵寺和守一宗,就是整個人類,都要在妖族的祖靈之下顫抖膜拜!
“一定傳達!”
杜知守從犢敖的表情之中,已經看出了其中涵義,這件事情也算是敲定了,他的目光轉向花樹靈地的陣樞,輕輕握拳道。
“十日之內後,神墓必破!讓虎王大人安心等待捷報!”
犢敖和杜知守相視而笑,如同一老一小倆狐狸,默默的並肩站着,看着花樹靈地沐浴在如血紅霞之下,也不知道最後是誰算計誰。
然而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紅霞的掩蓋之下,水矛洞方向,一道血氣沖天而起,卻又轉瞬而逝,一個胖子帶着一名絕美的狐妖小蘿莉,從天坑的邊緣走出來,徑直朝花樹靈地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