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迪?盧克斯強自壓抑着嘔吐的*，在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旁邊蹲了下來，仔細觀察着屍體上縱橫交錯、遍染血污的傷口。這具屍體——“御劍士”撒當爵士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這給他檢查傷口的行動更是增添了幾分困難。
看得出來，撒當爵士的死亡來得極爲突然，因爲從他倒地的姿勢來看，最初的突襲來自於背後。幾道深深的傷口平行劃過他的右肋，秘銀輕甲像是厚紙一樣被撕得粉碎，傑迪試着用手指探入傷口，指尖上立刻傳來碰觸到尖銳物體的疼痛感。
“看上去像是獅子、獵豹或者猛虎一類的大型野獸所爲。”傑迪?盧克斯皺了皺眉，把染滿鮮血的手指抽了出來，比較了一下傷口的深度。“整整一排肋骨都折斷了，撒當爵士一定是因爲這一擊就失去了大半戰鬥力。”
“這不可能，埃拉皇家獵場裡面應該沒有這類猛獸。”魯恩斯爵士沉聲解釋說，“何況就是整整一羣獅子被關在這裡，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殺死兩位鐵衛弟兄和十名灰燼騎士。”
“當然不是普通猛獸所爲。”傑迪攤開雙手，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我相信就是劍齒虎這樣的高階魔法獸，兩位大帝鐵衛也能擁有自保之力。”
“會不會是刺客的惡行呢？”魯恩斯爵士再次開口，語氣顯得非常慎重，“據我所知，刺殺塔拉夏皇后的重要懷疑對象，虓眼死神托馬德?安子爵的手下，就有一批擅長刺殺和下毒的暗黑精靈刺客。”
傑迪的心中微微一震，平心而論，他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以“帝皇之淚”毒藥爲契機，把刺殺皇后的嫌疑引向那位赫赫有名的塔爾隆要塞守護者了。而托馬德?安子爵隨後毫不辯解、直接離去的應對方式，也讓傑迪心中升起了不祥的念頭。
就彷彿托馬德?安子爵已經知道了什麼秘密，正巧藉此離開一樣。
“不，這不像是暗黑精靈所爲。”一臉哀傷的傑諾爵士搖了搖頭，“雖然沒有和這些黑皮膚的刺客交過手，但是我很清楚暗黑精靈一族的習慣，如果是他們出手刺殺，現場不應該這麼血腥和粗魯，簡直就像是被一羣猛獸蹂躪踐踏過似的。”
傑迪不禁有些慶幸自己沒有提前發表意見，回憶起在西塔森林和無回通道遭遇的暗黑精靈刺客，他心悅誠服的贊同說，“傑諾大人說的沒錯，暗黑精靈的武器精巧惡毒，造成的傷痕細而深長，而且多半傷口帶毒。至少從撒當爵士的身上，我沒有看出這樣的特徵。”
“諸神在上，不管是什麼人下此毒手，我都不會饒恕他們！”臉色僵冷，彷彿戴上了鐵雕面具的羅蘭德爵士咬牙切齒的發誓說，自從得知父親的死訊以來，這還是他頭一次開口。
“撒當弟兄的實力主要體現在他的迅捷劍術和鋒銳鬥氣上面，爲人衝動魯莽，遭遇突然襲擊的時候確實可能措手不及。”傑諾爵士用權威的口氣評論說，“但是柯博文弟兄不同，他的性格一向沉穩細膩，不易衝動，鬥氣力量之雄厚，在獅鷲七鐵衛之中僅次於我，只是劍術風格善守不善攻，才排名在羅蘭德弟兄之下。”他緩步走到一具幾乎浸泡在血泊之中的屍體旁邊，垂落的目光之總不但帶有悲憫，還蘊藏着濃濃的疑惑。
傑迪挪動步子走了過來，他實在是不想繼續檢查這些屍體，半凝結血塊滑溜黏膩的觸感令他作嘔，甜膩的血腥氣薰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不過即使胸口已經翻江倒海，傑迪的臉上卻絲毫都不敢顯露出來。身爲絕大多數人眼中的亡靈魔導師，他必須做出一副每天都在和屍體打交道的老練模樣。
如果沒有迪什先生在耳邊不斷提醒，傑迪認爲自己恐怕早就露出破綻了。他在柯博文爵士的屍體旁邊蹲了下來，拂開被血污粘結的散亂髮絲，剛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咒罵出來。
“靜謐之主在上！這是何等的邪惡！”
傑諾爵士在傑迪身邊單膝跪地，仔細查看着柯博文爵士的屍體，除了沾滿血污、扭曲浮腫的面容之外，什麼都沒有看到。“有什麼不對嗎？傑迪大師？”老騎士輕聲詢問，語氣顯得小心翼翼。
“柯博文爵士不是死於刀劍或者其他創傷，他的致命傷勢來自於身體內部！”傑迪一面用心聆聽迪什先生的提醒，一面用深沉權威的語氣說，“傷口周圍有黃色惡臭黏液，還縈繞着高階亡靈魔法的氣息……這是腐囊腫脹造成的創傷，還有驅血殘身！”
“腐囊腫脹？”傑諾爵士身體一震，“聽上去是一種邪惡的亡靈魔法？”
“以普通人的眼光，亡靈魔法大多都是邪惡的。”傑迪彷彿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說，“不過即使是以一位亡靈巫師的角度，腐囊腫脹——或者說*囊腫這一系列所有魔法，都堪稱非常邪惡，甚至是個禁忌。據我所知，只有告死者評議會才掌握着這類亡靈魔法的記錄，哪怕是他們的普通成員都無法接觸到。”
“也就是說，殺害撒當弟兄、柯博文弟兄和十名灰燼騎士的兇手，是來自告死者評議會的重要成員？”傑諾爵士語氣森然的確認說，“那麼刺殺塔拉夏皇后的隱形刺客，是不是也屬於告死者評議會？”
“很有可能。”傑迪重重點頭，同時心裡泛起一股說不清的詭異滋味，“墓穴潛伏者和幽影刺客都能做到這一點，青嘶泣這種罕見的毒藥雖然屬於暗黑精靈一族秘傳，不過對於深悉死者秘密的告死者評議會來說，卻也很有可能調製出來。”
“這羣該死的腐朽骨頭架子！”魯恩斯爵士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願天上諸神降下神罰，讓他們灰飛煙滅！”
“只是有很大嫌疑，還不能確定是告死者評議會所爲。”傑諾爵士的態度顯得老成持重，這位老騎士沉吟一會，語氣謹慎的表示說，“我們應該儘可能收集證據，然後交給皇帝陛下和帝國重臣們去判斷，而不是自己作出結論。”
“依我看，證據明明已經很充分了。”魯恩斯爵士嘟噥說。
“不是所有亡靈巫師都歸屬告死者評議會管轄，尤其是高階亡靈巫師，延長壽命的方法多得是。”傑諾爵士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轉向傑迪?盧克斯，“傑迪大師，能夠詳細講解一下你的發現嗎？”
“十分樂意，傑諾大人。”傑迪乾脆的回答說，然後朝着魯恩斯爵士伸出手去，“請借給我一把匕首，或者幫助我割開屍體的胸前衣甲。”
“讓我來吧，傑迪大師。”魯恩斯爵士回答說，然後同樣單膝跪地，朝柯博文爵士的屍體俯下身子。粗壯的手指拿着匕首的姿勢有些可笑，不過動作卻意外的靈活輕柔。
柯博文爵士胸前的鎖鏈甲很快被卸了下來，然後魯恩斯爵士割開了屍體的煮沸皮革背心，露出一道駭人的巨大傷口，幾乎貫穿整個胸膛，可以輕易看到腹腔。除了早有心理準備的傑迪?盧克斯之外，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柯博文爵士的腹腔裡面除了紫黑色的血塊之外，居然已經空無一物！
“這就是腐囊腫脹留下的痕跡，傑諾大人，請看這裡。”傑迪指着眼前空空蕩蕩的紫黑色腹腔說，“*囊腫是一種非常邪惡的亡靈魔法，能夠在受害人的體內滋生出一個迅速增大的腫瘤，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腫瘤會吞噬掉受害人的內臟和血液，成長爲一個具有獨立活動能力和有限智慧的不死生物。”
“這麼說，在此之前，柯博文弟兄已經被邪惡的亡靈魔法所殺害了？”傑諾爵士訝然提問。
“就是這樣，當*囊腫完成成長之後，受害人就變成了一個受亡靈巫師操縱的傀儡空殼。”傑迪嘆息着合上屍體的衣物，然後站起身來，“應該慶幸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諸位大人，操縱柯博文爵士的亡靈巫師顯然不是把撒當爵士作爲目標，而是我們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他的計劃是怎麼失敗的？”
“我不知道，或許是撒當爵士發覺了什麼，或許是別的原因……總之，魔法被提前引爆了，受害者也變成了撒當爵士和擔任守衛工作的十位灰燼騎士。”傑迪環視四周，視野所及的一片暗紅讓他感到有些目眩，“我能夠看出來的就是這些，這裡的味道實在是太糟糕了，諸位大人，如果沒有什麼疑問的話，請允許我先告退了。”
“還要請你辛苦一下，傑迪大師，和我們一同覲見皇帝陛下，彙報檢查屍體的結果。”
傑諾爵士一面說，一面做了個手勢，幾名灰燼騎士率領着一隊皇家侍者走了過來，將每具屍體都用乾淨的亞麻布重重包裹，然後用臨時製造的擔架擡了出去。血腥屠場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經歷過生死搏殺的灰燼騎士還能竭力鎮定，皇家侍者大多都臉色蒼白、表情僵硬，看樣子隨時都可能嘔吐出來。
冬狼皮帳篷中間的火塘之中依舊燃燒着火紅的炭火，讓熾熱的暗紅色光芒充斥了每一寸空間。塔拉夏皇后的情況已經進一步好轉，雖然還是無法自行起身，不過已經徹底甦醒過來，倚着軟墊坐在牀榻上，與皇帝陛下雙手相牽。年輕的佩妮學士正在一旁的矮桌旁邊，爲塔拉夏皇后配置一份補充體力的藥水，咕嘟咕嘟的氣泡炸裂聲不絕於耳，空氣之中彌散着草藥的苦澀清香。
感受到冰冷的空氣吹拂而來，李維六十五世皺了皺眉，從塔拉夏皇后的病榻前站起身來。“塔拉夏的身體還很虛弱，我的好爵士，快點拉上門簾。”他對走在最前面的傑諾爵士說，“希望帶來的是個好消息，你們有沒有查清楚究竟是誰殺害了兩位鐵衛騎士呢？”
“陛下，事情已經基本上搞清楚了。”傑諾爵士字斟句酌的回答說，“雖然沒有徹底證明托馬德?安子爵的無辜，不過傑迪大師已經證明了發生在營地裡的一起卑劣謀殺，並非托馬德?安子爵手下的暗黑精靈刺客所爲，而是與告死者評議會的高階成員有關。”
“告死者評議會……那羣活躍在北境郡的骨頭架子？”李維六十五世露出愕然的神情，“僅僅是因爲先祖的一些情誼，我纔沒有下令剿滅這些骯髒的傢伙，他們居然還膽敢向獅鷲帝國挑釁嗎？”
“雖然動機還沒能徹底查清，不過至少有一位高階亡靈巫師參與其中，是可以確定的。”傑諾爵士回答說，“按照傑迪大師的判斷，那名亡靈巫師至少是魔導師的水準，說不定還要更強。”
“既然如此，告死者那邊就交給光耀教會處理，菲爾梅耶教區的樞機主教不是剛剛遇刺嗎？告訴光耀教會，兇手就是告死者評議會的高階成員。”皇帝陛下語氣冰冷的吩咐說，“這件事情就交給巴米利揚總管去辦。”
“遵命，陛下。”傑諾爵士叩胸施禮說。
“陛下，請您讓我參加光耀教會的行動吧。”羅蘭德?威爾普斯爵士向前一步，以異乎尋常的堅決口氣請求說。考慮到不久前得到的首相遇刺身亡的消息，他現在的態度完全可以理解。“父親流出的每一滴血，我都要那些傢伙十倍百倍的性命來償還！”
李維六十五世深深看了羅蘭德爵士一眼，臉上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啊，當然，這可以爲雷森?威爾普斯公爵報仇雪恨，還可以避免與曾經並肩戰鬥的托馬德?安子爵白刃相向。真是個好主意！”
羅蘭德爵士的表情活像是被人當面打了一拳，整個身體都顫抖了一下，“陛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您，您誤會了。”
“我相信你，羅蘭德爵士。”李維六十五世幾乎是立刻改了口，臉上的微笑卻變得更加冰冷。“那麼想必你不會拒絕接下來的任務吧。傑諾?貝爾蒙德爵士。”他叫了鐵衛之首的名字。
老騎士跨前一步，用力叩響胸甲，“陛下，傑諾?貝爾蒙德隨時聽候您的吩咐。”
“集合灰燼騎士團的全部軍力，留下兩個連隊護衛皇宮，其他部隊與鋼拳騎士團、長弓騎士團和白狼騎士團匯合，一同隨我出征西風郡的塔爾隆要塞！”
傑諾爵士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說，“遵命，陛下，我這就去集合隊伍！”
李維六十五世滿意的點了點頭，沒有再去看臉色變得煞白的羅蘭德爵士，還有一臉興奮表情的魯恩斯爵士，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帳篷的穹頂，彷彿視線穿透了毛皮和雲霧的阻隔，直接看到了天穹之上神秘莫測的星海。
“真是一個不安定的春天啊……預言之中動盪和血腥的幕布，難道就要揭開了嗎？”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危險起來，喃喃自語的聲音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到，“不，我絕不容許預言的結局落在自己的頭上，菲爾梅耶徹底建成之前絕不允許！哪怕把整個帝國都浸泡在血泊之中，我也要……扭轉因緣的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