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獸人大軍唱起粗野豪邁的戰歌的時候,傑迪?盧克斯正在西風郡城城頭一座瞭望塔裡伏案小憩。這段時間敵人的圍而不攻已經讓許多守城將士都心生懈怠,然而年輕的魔法師絕非其中的一員。恰恰相反,傑迪?盧克斯心中的憂慮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重,以至於在巴米利楊總管失蹤之後的這幾天,他乾脆搬進了城頭的一座瞭望塔裡住了下來。
巴米利楊總管臨走之前那段話給傑迪?盧克斯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得知這位前任情報總管大臣離奇失蹤之後,傑迪第一個念頭就是此人已經脫離了險境,現在八成已經在蠻獸人營地之中得到了一個很安全的位置。這樣一來,西風郡城城防佈置對於蠻獸人大軍來說就像是敞開了懷抱一樣,無論是投石器和鍊金弩炮的射擊死角,還是幾支部隊防區之間的空隙,這些彌足珍貴的機密肯定都已經被巴米利楊總管賣出了一個好價錢。
傑迪?盧克斯不是沒有考慮過把自己的揣測告知獅鷲大帝陛下,然而原本可以輕易覲見的皇帝陛下,卻在巴米利楊總管失蹤之後大發雷霆,責令新任情報總管大臣龍?馮德里克爵士把曾經與這位情報總管大臣有過交往的諸侯領主全都詳細審查了一遍,其中有些手段甚至罔顧他們的尊嚴。傑迪?盧克斯雖然憑藉着魔導師的特殊身份得以倖免,霍夫曼家族卻有好幾名騎士都被扣押,直到一天之後才臉色憔悴的離開了作爲臨時調查室的地下牢房。
傑迪?盧克斯很乾脆的決定隱瞞下自己的揣測,同時暗中囑咐茹曼?勞倫斯一定要保護好佩妮學士,並且隨時做好突圍撤離的準備。此時此刻,他不禁暗暗慶幸菲麗西提小姐終究沒有跟來,茹曼?勞倫斯恐怕難以照顧到兩個身體柔弱的女孩,亞漢騎士浩?天利雖然身手不錯,卻難以完成在蠻獸人大軍之中保護她們突圍的任務。
至於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他的實力固然是霍夫曼家族這支隊伍裡面當之無愧的最強者,不過卻絕對不是一個當保鏢的合適人選,揮舞着黑色巨劍衝鋒陷陣纔是這位魔山黑民大統領的最愛,那副戰鬥之中嗜血若狂的恐怖姿態,就連最勇猛的騎士都心生寒意。如果把佩妮學士交給他來保護,傑迪?盧克斯幾乎能夠看到必然發生的結果:一場血戰結束之後,格雷果伯爵一臉尷尬的回身去找不知道被他丟在什麼地方的保護對象了。
即使是早有心理準備,戰歌響起的時候,傑迪?盧克斯霍然驚醒,還是感到心中一陣緊抽,彷彿五臟六腑都縮在了一起。“終於來了。”他低聲嘟噥着,用手拍打了一下面頰,振奮精神,然後快步來到蒙着牛膀胱的窗子前面,輕輕推開一條細縫,謹慎的向外觀察起來。
誓約河對岸的蠻獸人營地已經變成了一片沸騰的海洋,無數堆篝火燃燒起來,黑煙滾滾,遮蔽天空。一名身穿破爛長袍、高舉骨杖的蠻獸人薩滿巫師站在隊伍的最前面,用尖利、高亢的嗓音吟唱着咒語,瘦骨嶙峋的身體搖晃不已,在他的身邊,是整整一百名薩滿巫師排成的方陣,每個薩滿都在狂熱的呼喊着三月大神的名字,不斷把雙手舉向夜空。
“這些蠻子全都害了癲癇嗎?”在傑迪的身邊,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悶聲悶氣的開口說,“夜這麼深了,還在興奮的亂吼亂叫,是想吵得我們睡不着覺嗎?”
“準備好你的劍,格雷果伯爵大人,馬上蠻獸人大軍就要攻上來了。無論我們有什麼想法,在這一輪攻勢結束之前,西風郡城都必須牢牢守住。”傑迪?盧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緊彎曲木杖,“我有不太好的預感,這個晚上恐怕會非常漫長。”
格雷果伯爵聳了聳厚重的肩膀,“有件事情必須搞清楚,傑迪,那些蠻獸人沒有準備好渡船,更沒有生出翅膀,難道他們能夠隔着誓約河天險來攻擊我們?”
“那些蠻獸人薩滿就在做這件事情,格雷果伯爵,你感受到了嗎?那邊的天空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聚集,彷彿來自於天穹之上的銀月和紅月……”
傑迪?盧克斯的話還沒有說完,腳下就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搖晃,彷彿突然發生了一場強烈的地震,堅固的西風郡城像是害了熱病的人一樣打着擺子,誓約河水轟然激起巨浪,夾雜着河底的泥沙碎石,朝着岸邊咆哮着涌來。
“諸神在上,那,那是什麼?”瞭望塔下傳來了守衛士兵的譁然驚叫聲,“河底有什麼東西正在升起,好像是一條巨大無比的黑蛇!”
傑迪?盧克斯死死扒住窗框,在依然震顫不已的瞭望塔上站穩腳跟。“不,不是巨蛇,而是一條土堤,足以讓十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並肩通過的土堤。”年輕的魔法師用苦澀的聲音說,“蠻獸人薩滿巫師的儀式施法向來非常神秘,想不到我這次居然有幸能夠目睹到整個過程。”
“你們還愣在那裡做什麼?”一個蒼勁有力的嗓音突然響起,緊接着傑諾?貝爾蒙德爵士的身影出現在城頭,手擎長劍“光明之山”,肩上的灰色羊毛披風在夜色之中獵獵飛舞,“投石器、鍊金弩炮、弓箭!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東西,總之把那條土堤給我砸得粉碎,就是勝利!”
這一連串怒吼讓城頭的守軍如夢方醒,立刻各就崗位忙碌起來,沒用多久,第一架投石器就扔出了試射的石彈,十幾塊灰白色的石頭被拋入高空,落下來的時候在誓約河心激起巨大的浪花,卻連土堤的邊緣都沒有碰到。
第二次試射雖然經過校準,結果卻依然如故。眼看着一隊全副武裝的蠻獸人咆哮武士已經踏上土堤,以驚人的速度越過誓約河天險,向着西風郡城的城牆逼近過來,傑諾爵士的眼睛裡面彷彿噴出了火焰,轉過頭去,朝着安放投石器的城垛厲聲呵斥。
“這是在朝什麼地方開火?你們究竟會不會使用投石器?角度怎麼差了這麼遠?”
一陣木頭和金屬相互碾磨的刺耳嘎吱聲過後,城垛上面露出一張流着汗的圓臉,“統帥閣下,不是我們瞄的不準,而是……而是那條土堤根本就在投石器能夠射擊到的角度之外!”
“諸神啊,這怎麼可能?”傑諾爵士手按垛口,探出身體向外張望,“如果是經過一番廝殺之後,找到投石器和弩炮的死角還不奇怪,從一開始就躲開了射擊的角度……簡直就像是有叛徒泄露了情報!”
瞭望塔上的傑迪?盧克斯低聲回答了老騎士的疑惑,“巴米利楊總管,這是巴米利楊總管做的好事。”他一面嘟噥,一面走向瞭望塔的樓梯口,“來吧,格雷果伯爵,留在瞭望塔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看看你的巨劍和我的魔法能夠做些什麼?”
兩人走下瞭望塔的時候,一隊肩披灰綠色斗篷的士兵正好沿着坡道跑步趕來,在城牆的垛口後面排出三行橫陣。這些士兵全都裝備着一米多高的長弓,每人腰間都懸掛着兩個盛滿箭矢的獸皮囊,拉弓的白色人形徽章在他們胸前驕傲的閃爍着熒光。面對唱着戰歌逼近的蠻獸人大軍,他們的表現顯得非常冷靜,除了幾名穿着鎖鏈甲的隊長登上垛口向外張望,其他人全都頭也不擡的調整着弓弦。
“是長弓騎士團的精銳射手連隊。”格雷果伯爵摸了摸下巴說,“喔,那個瘦高個子就是陶瑪裡爵士,格雷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菲爾梅耶決鬥界大名鼎鼎的穿心弓。”
通常而言,神射手的眼睛全都非常敏銳,陶瑪裡爵士自然也不例外。格雷果爵士向傑迪介紹他的時候,他也同樣看到了穿着厚重鋼板鎧甲的巨人,以及那位格外年輕的魔法師。
“這真是難得的幸會,格雷果爵士,傑迪大師,霍夫曼家族的防區也在這裡嗎?”陶瑪裡爵士相貌平凡,不過有着一雙大得驚人的眼睛,看上去模樣甚至有些可笑。不過可沒有人敢於小看這位長弓騎士團的第一副團長,穿心弓這個綽號可不是在靶場上射箭就能夠得到的。
“霍夫曼家族的防區在東側城牆,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普通城牆,估計很難得到蠻獸人的青睞。”傑迪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回答說,“陶瑪裡爵士,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長弓騎士團應該作爲總預備隊,只有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纔會登上城牆啊。”
陶瑪裡爵士做了個無奈的手勢,“陛下希望給那些蠻獸人嚐嚐厲害,可惜投石器和鍊金弩炮的佈置方略似乎走漏了消息,難以完成陛下的期待,就只好讓我率領精銳射手連隊登城作戰嘍。”
傑迪?盧克斯贊同的點了點頭,“長弓騎士團的精銳射手果然氣魄不凡,應該能夠給予那些蠻子以迎頭痛擊,不過……”他稍稍猶豫了一下,聲音壓低,對長弓騎士團的第一副團長輕聲說,“希望是我弄錯了,陶瑪裡爵士,但是我擔心泄露出去的不只是投石器和鍊金弩炮的佈置方略,還有西風郡城之內各支部隊的防區和戰鬥特點。你可要千萬小心,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攻城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