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內一片茫茫的昏暗之上中,烏利塞斯侯爵的手劃破了陰影,一滴滴猩紅的鮮血自半空中連接成圖騰並迸發爲了實體。
彷彿融合了黑暗與光明,既是藝術的化身,也是毀滅的先驅。
赤血巨鷹的啼鳴聲響徹天際,羽毛閃耀着血色的光澤,眼睛如同兩顆燃燒的烈耀寶石,其八階血眷的威壓展露無餘。
烏利塞斯侯爵放下手臂,巨鷹隨之振翅高飛,化作血紅的暴風閃電,席捲向前方。
儘管還無法夠到王座,但這個距離下,隔空在前方召喚出的血鷹便能繞開幾層結界比他的本體更先襲向麥卡西。
“要當餘興節目,你更適合去找野獸當對手。”
烏利塞斯說道,
“在它把你啃得只剩骨頭之前,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實力吧。”
赤血巨鷹只一次簡單振翅,都帶起狂暴的烈風,撞擊起了蘭奇面前的結界,掃蕩着宮殿地毯上的塵埃與煙霧,發出一陣陣轟鳴迴響。
“……”
漩渦迅速穩定後,中心裂開一道口子,露出了其真身——一匹巨大的狼,身上環繞着時空斷層般的殷紅符文,在它那漆黑深邃的身軀上游走。
“……”
不同於先前的煉獄幽靈,這隻異常的狼,其本源有着與輝光惡魔密不可分的魔力波動,顯然其創造者正是眼前的輝光惡魔。
巨鷹的消散,烏利塞斯侯爵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驚訝,而蘭奇依舊是那般淡定。
蘭奇的話音令墜落卿眼皮微抽。
“因爲畫我已經玩膩了。”
他好像很在乎照顧第十始祖烏利塞斯的面子,這時候不僅沒有嘲笑烏利塞斯,還說出了這種客套話。
“……?”
“怎樣,強度纔是召喚物的精髓,你那半吊子的決心磨鍊畫技,能創造出凌駕於我的召喚物嗎?”
攝政廳周遭的符文光芒被這漩渦所扭曲、牽引、甚至撕裂。
烏利塞斯侯爵的巨鷹撞擊中結界的光芒在撞擊中四散飛濺,彷彿一道道火花在空中劃過,但還未等它徹底撞破結界,蘭奇召喚出的神秘巨物猛然一躍,張開大口,竟在墜落卿瞠目結舌之中,一口將那隻正在努力撞擊結界的血色巨鷹吞噬。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聲音帶着點難以置信。
他真的太溫柔了。
絕非單純的藝術品可比,就憑這只不講道理的史詩巨狼,烏利塞斯就確信麥卡西並不是那麼簡單。
蘭奇攤手簡單地答道。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問道。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看着這隻史詩巨狼,覺得難以理解。
遠處王座高臺上的墜落卿緊咬着牙關。
第十始祖的權能,甚至能夠配合他加快突破結界的速度,一旦真的召出召喚物大軍,結界只會崩塌得更快!
他加快了半分解除結界的速度,不斷令無形的結界在半空中如玻璃般出現蛛網裂紋,緊接着破散崩碎。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指使着八階血鷹向前繼續突破結界。
金屬碰撞的爆鳴聲響起。
蘭奇沒有回話,手輕輕一動,擲出了一道橙色光痕,與衆不同的質地使它看起來既虛幻又飄渺,卡片上的紋路的流動彷彿是有生命的心跳,好似懸浮在實體與非實體的邊緣。
儘管這隻血鷹遠不如他的本體,但蘭奇面前所剩的結界並擋不住多久。
“你有這等本事,完全可以憑特殊本領和畫技躋身於受認同的大魔族行列,爲什麼要隱姓埋名,當一個無名的大魔族。”
蘭奇笑着感嘆道。
“別看我啊,你的對手是它。”
“哈哈哈哈,召喚召喚物打架還真累啊,可以說是平分秋色吧。”
“玩膩……了?”
那魔法卡片頓時變得閃耀。
蘭奇觀察着真夜卿的夢境,認真喚醒她,同時擡頭,直視向烏利塞斯侯爵。
但怎麼聽卡利耶拉都覺得蘭奇也可能是在換着法子極致地羞辱第十始祖。
他看起來還是那麼氣定神閒。
血色巨鷹的狂暴與巨狼的兇猛,在這一刻達到了極致,緊接着便熄滅,隨之宮殿裡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繼續耗下去,有種不妙的預感在烏利塞斯心頭涌起!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侯爵終於凝神着眼前的魔族問道,
“不,像你這樣畫技和實力都高超的大魔族,爲何要當商販?!”
它糾纏的螺旋隨着力量的解放紛紛分離,凝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它身上的紅色紋路如同開天闢地之力,每一道紋路都在閃爍呼吸,宛如連接着另一維度。
他的巨鷹,足足八階的血眷,在對方的巨狼面前如此輕易地被解決,這在烏利塞斯看來,無疑是巨大的挫敗。
“該死!”
轟!!
“是啊,畫畫登峰造極後就能領悟到一件事情,覺得畫畫也不過如此。”
蘭奇繼續說道,
“年輕時覺得這樣不錯,但有天我突然領悟到了,只有世界和平纔是最高偉大最崇高的追求。”
他慵懶而又與世無爭的聲音,令聽者很難判斷他到底是在胡亂開着玩笑,還是真正的大徹大悟了。
“混蛋!”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從未見過如此輕視藝術並戲弄他的對手畫匠,緊緊在胸口握住了拳。
烏利塞斯的手指微微顫抖,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躁,身爲一位高傲的藝術家,他從未遭遇過如此直接的輕視和打壓。
但很快,他又沉住了氣。
這王宮結界擋在他面前,令那麼弱小的對方都能有恃無恐。
可絕對差距終究無法用外在環境來彌補。
“哼,很好,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如此口出狂言,就讓我親眼見識一下吧。”
烏利塞斯揮開了手說道。
經歷了短暫的憤怒後,他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中重新閃爍起了堅定和決斷光芒,在這個關鍵時刻他選擇不是退縮,而是展示他更深層次的力量!
烏利塞斯侯爵的手指輕輕地在空中舞動,他的鮮血再次滴落,這一次,他在空中緩緩繪製出的半透明圖騰閃爍着不詳的厲光。
他將召出更多的召喚物,看看那隻狼是否還能吞下!
“這宮殿烏漆嘛黑的。”
蘭奇簡單地說道,放開那張爆裂着熾熱的橙色電繭,如同烈陽般神聖的卡牌。
頓時。
宛如太陽般的奪目光芒瞬間溢滿了整個宮殿。
頃刻間變成了純白的光之世界,彷彿快要撐破攝政廳大門爆裂而出,讓奈卡利斯王宮的一層走廊都鍍上了一層虹光般的氤氳。
在此之前,蘭奇影子裡能夠使用念動力魔法的存在,已經貼心地將一副漂浮的墨鏡送到了身後的墜落卿身上。
墜落卿短暫閉上眼之後,又緩緩睜開了她的明眸。
她睫毛輕顫,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惡魔掌握着如此剋制血族的力量!
在戰場上,這傢伙簡直就是血族的親爹!
整個宮殿裡升起了一輪明日般的光球,在光芒的福澤下,大地都變得溫暖了起來。
烏利塞斯侯爵只感覺大腦快被刺穿,如同置身於晝夜被顛倒逆轉過來的正午時分!
原本還欲作畫的烏利塞斯侯爵痛苦地捂住彷彿被千萬根針扎入的雙眼,被迫中斷了作畫,失去平衡般倒退了幾步。
而他匆忙召出的半成品血眷,同樣被太陽暴曬,再被音律折磨,開始發出悲鳴。
“我不認同,我絕不認同!像伱這樣玩世不恭的傢伙居然與我不分勝負!”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在光芒中痛苦地怒吼道。
在最後一瞬間,他看清了那輪大日,不能相信這個輝光惡魔竟然能以生靈之軀創造出太陽。
烏利塞斯侯爵雖然寧可相信這刺傷了他眼睛的光芒只是幻想,但事實卻是,他渾身的力量虛弱得只剩十分之一不到! “如果你相信光靠覺悟和熱情就能看到結果,那只是一場甜美的夢罷了。”
蘭奇哀嘆道,
“當最強的畫技成爲你的追求目標時,你就沒領悟到這點,任何技藝的盡頭都不是山巔,而是無盡的汪洋大海,根本望不到邊際。”
“侮辱並輕視藝術的傢伙,別裝作什麼都知道!”
烏利塞斯侯爵閉着眼睛怒吼。
明明他在全力突破着結界,對方輕描淡寫的樣子卻還像在陪他玩。
“正因爲我沒有辱沒藝術,所以我纔會耐心跟你講呀。”
蘭奇還在看着真夜卿的故事,並對烏利塞斯侯爵講道,
“你的憤怒正是你內心動搖的表現,好了,不要擔心,搞不懂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已經讓我比較盡興了。”
他孜孜不倦的教導聲音,令第十始祖烏利塞斯怒火中燒。
這種時候他寧可對手反過來嘲諷他,也不願意聽到對方這樣滿是爲他考慮地安慰他。
烏利塞斯的面容扭曲,眼裡燃燒着幾乎可以焚燒一切的怒火,身體周圍被一團狂暴的血族魔力所包圍,這股魔力強烈到幾乎扭曲了他周圍的空間。
哪怕在陽光之下,他仍有着凌駕於七階的實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
烏利塞斯捂着自己的額頭笑了起來,聲音變得沉重而充滿威脅,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吐露着他內心的怒火和不甘。
“這是你們魔族唯一的公主!只要我繼續和你拖着,她便會在墜落的溫柔鄉中靈魂消融,我們大可以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烏利塞斯已經想通了,他這樣下去,恐怕不一定能阻止輝光惡魔喚醒真夜卿了。
麥卡西作爲防守方的勝算很大。
但他烏利塞斯有着不死性,終歸可以耗下去!
如果由他轉爲防守方呢?就是麥卡西能撐住,墜落卿又真的敢跟耗下去嗎?
“墜落卿血族的計劃就算失敗了,在走之前,我也要讓你們魔族失去祖地最後的鑰匙!麥卡西,你該怎麼贏!”
烏利塞斯的每一根手指都緊緊地蜷縮,掌心中的魔力如同一個即將爆炸的血球,不斷膨脹。
“那萬一還有一個呢?”
蘭奇困惑地問道。
他攤手,拋出了手掌最後一道橙色,如同把自由還給了那枚花瓣。
每次的戰鬥,請她出場的時候,基本就代表着結束了。
要知道,這裡可是墜落的溫柔鄉。
打敗對手,並不一定要擊潰肉身。
恐怕烏利塞斯現在已經忘了,道心破碎在墜落的溫柔鄉里意味着什麼。
橙色光羽飄散,一位花中仙靈般的少女已經落足於魔王宮殿之中。
她紅裙如玫瑰花般灑落,身姿翩翩,帶着淡淡的花香,眼裡泛着盈盈笑意。
墜落卿還未來得及驚怒地心跳加速,就驚異地注視向了那天使般的容顏。
“哦嚯嚯,人家也是王族血統哦。”
大愛詩人手背掩嘴,上身微微後仰,肆意地嬌笑着說道。
頓時,烏利塞斯感覺心臟猛然一顫。
他雖然睜不開眼,但他的魔力能探查到。
麥卡西最後召喚出的召喚物——
那是如假包換的惡魔王族資質,與休柏莉安公主一樣,都是王血惡魔!
“……不可能,情報不可能是假的,你從哪找來了第二個公主?”
烏利塞斯顫抖得快要穩不住身子。
不止是這離奇的事實,這魔音令他的狀態變得癲狂了起來,神志不清的同時他感覺視線忽明忽暗,就像是兩眼不停地冒金星,大腦快要裂開。
烏利塞斯很確信這是從對方手上而出的召喚物,卻猶如實質的生命是他永遠無法創造出的傑作!!
“我畫的哦,王血也沒什麼值得稀奇的,你是沒見過真正丟臉的公主是什麼樣。”
蘭奇搖頭,微微勾起的嘴角帶着些許謙遜意味,又像是想起了令他忍不住笑的事。
“……?!!”
烏利塞斯在這一刻,只感覺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這像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的眉頭扭曲,嘴角開始顫抖,伴隨着一瞬間的失聲,緊接着是壓抑不住的情緒爆發。
“你出手與我戰鬥,難道只是爲了羞辱我?”
烏利塞斯捂着胸口,喉痛涌上甘甜,憤怒地質問道。
“……當然沒有呀。”
蘭奇的眼神始終清澈。
他眨了眨眼,就在問對方,自己怎麼會有半點壞心思呢?
可是在烏利塞斯聽起來,那憐憫而又純真的話音就像在告訴他——
你不過是一個出生在沒有我的時代的凡夫俗子罷了。
“麥卡西……”
這聲音令他感覺五臟俱裂。
他瘋了一樣地衝過來想要質問蘭奇。
可是,還未抵達蘭奇面前,卻像石雕一般靜止住不動了。
烏利塞斯先一步墜入【墜落的溫柔鄉】中了。
在墜落的溫柔鄉結界裡,每走過一塊地板大小的距離,就會重新墜入一次。
這一次,烏利塞斯顯然無法再保持他那無瑕之心了,現實對他來說已經變得像殘酷的地獄一樣,化作了雕像般靜止的身影。
“這……”
墜落卿卡利耶拉望着那輝光惡魔的輕鬆姿態。
她不懂,這明明是她的魔法,卻被一個其他惡魔玩轉得像他自己的家一樣。
可憐的烏利塞斯侯爵,這輩子就是被綠茶害了,遇上了一個玩弄他於股掌中的大魔族。
麥卡西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通過武力摧毀第十始祖烏利塞斯侯爵,而是一步步折碎他的傲骨,令他墜落進一個不真實的世界裡。
“唉。”
蘭奇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我就說你心態不行吧,好好調整,哥幾個等你回來。”
他負手搖頭,不再關注敗者,往高臺走去。
該專心喚醒他的大魔族朋友們了,等會兒自然會好好招待這位血族侯爵。
當初在赫爾羅姆監獄負四層,連專精幻術的負四層典獄官塞萊娜都不敢和他玩一局,這回遇到願意和他玩的,總算是盡興了。
血族比阿斯克桑好的一點就是,血族調整好了真的能夠回來。
這一下收穫兩個血族始祖,他的血族生態報告想必又能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而洛倫院長今年的績效肯定不愁了。
再無任何對話,唯二清醒的惡魔各司其職,爲這場即將落幕的戰鬥做着收尾工作。
遲來太久的晨曦從被解除天幕結界後的天空中投射在奈卡利斯王宮天花板高聳的走廊上,金色的陽光蔓延進了攝政廳,給這王座增添了幾分數千年前魔族鼎盛時的輝煌。
寶座廳裡,逐漸開始有大魔族醒來。
他們只看到頭頂着太陽的輝光惡魔的模糊輪廓。
他的身影在熾光中不可見不可聞不可說,像是將他們喚醒並接引他們的天使。
“……”
王座旁的卡利耶拉注視着遠處那輝光惡魔的身影,眼裡滿是好奇的神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