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蘭奇升職記
一節課的時間轉瞬即逝。
教室外，光可鑑人的黑白方格大理石走廊上，金色的粒子在空氣中悠悠飄蕩。
隨着一陣渾厚的鐘聲響徹聖克瑞瑅修道院中心建築羣上空，標誌着蘭奇今天的課程已然結束。
即便如此，教室裡也沒有學生離開，還有些求知若渴的學生聚集在講桌前，向他提出問題。
直到又過了許久，懷揣着疑問的學生初步搞明白了問題，不再圍着他，他悄然合上講義，將沉甸甸的古籍小心翼翼地置於檀木講臺之上，朝臺下學生們致以友善而真誠的微笑，道別後便大步走出了教室。
時近正午，艾略特樓內已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三五成羣的學生們抱着厚重書型魔導器，談笑風生地穿梭在迴廊間，笑語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隱隱傳來陣陣艾略特樓低層餐廳飄來的香氣。
蘭奇一個人走在4-43教室側的長廊，腳步聲迴音在石砌的牆壁間被吞沒。
“聖克瑞瑅修道院的學生想法果然有些獨特，有幾個還真把我問住了。”
方纔課堂上學生們提出的犀利問題還縈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些觀點更是值得他細細揣摩，有時候蘭奇還得在心裡和塔莉婭討論一番，再做出回答。
好在塔莉婭那八百年的知識庫不是蓋的，真是……
太美麗太強大了。
蘭奇的心念剛進行到一半，就感覺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於是作出感嘆。
“蘭德里教授！請等一等！”
身後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少年清亮的呼喊聲，在走廊上打斷了蘭奇的思緒。
蘭奇驀地駐足回首，暫停了和背後靈對線，將注意力放回聖克瑞瑅修道院的學生身上。
只見幾個神情焦急的學生顧不得形象，快步追了上來，那雙雙眼睛裡閃爍着求知的渴望和對他的崇拜之情。
爲首的學生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口，聲音裡難掩興奮。
“教授，您今天在課堂上闡述的新型能源理論着實令人驚歎，尤其是您提出利用活體魔力振盪與共振原理來提高能量轉化效率的設想，簡直是天才般的靈感！但我對此還有些疑慮，不知您是否能看看我們的想法是否可行。”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了寫滿筆記和自己推演公式的紙頁。
“沒錯，蘭德里教授。”
另一個金髮碧眼的青年緊接着說，
“我覺得它不僅可以往新能源方向發展，還可以往人道主義刑具方向考慮，以後對罪犯的勞改可以直接變爲一鍵掃蕩式，不用擔心他們偷懶的情況了，強制、高效、純粹，也可以減少獄警的工作量和監管難度。”
學生們激動地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地向蘭奇舉一反三，眼神中滿是對知識的渴望和狂熱。
“他們怎麼這樣了？”
塔莉婭在蘭奇心裡疑惑地問道。
她忽然回想起，蘭奇在課上只用一半的時候講魔法工學，剩下的一半時間是在講倫理，宗教，哲學。
教室裡一部分學生越聽，狀態就越不對勁。
只有少部分抗性高的學生，尚且還不爲所動。
眼前追出來的這些學生，顯然就是變化最大的那幾個。
“很有想法，讓我來看看。”
蘭奇見狀面露慈祥的微笑，先沒有回答塔莉婭，正欲給學生們一一解惑。
他忽而擡眼望見走廊拐角處佇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赫然是素有“紅隼”之稱的尼古拉，帝國特別行動處國內對策一科的科長。
他依舊是一身筆挺整潔的黑色軍裝。
胸前的軍功表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雙手背在身後，站姿挺拔如青松。
見到蘭奇出現，紅隼尼古拉微微頷首示意。
似乎等待蘭德里教授許久了。
學生們順着蘭奇的視線望去，看到尼古拉冷峻的容顏和帝國特別行動處的軍裝，頓時噤若寒蟬，再不多言。
蘭奇同樣向軍官致意，抱歉地看向身旁的學生們。
“非常抱歉，亞歷山大，本傑明，克里斯托弗，格雷戈裡……我突然有些急事需要儘快處理。你們提出的問題確實很有見地，明天下午我待在辦公室答疑，每週一三四下午兩點到五點我都在大修道院的思珀特大樓8層812辦公室，到時候我們好好探討一番，可以嗎。”
他的語氣誠懇而不失禮貌，準確地叫出了每個學生的名字。
“您先忙，我們明天見。”
學生們立即點頭，感覺心頭像被什麼充盈着，漸滿了起來，他們原以爲剛見面兩天的蘭德里教授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印象，沒想到已經如此熟悉他們，關注他們，甚至可以從他眼神裡感覺到獨一無二的真摯和重視。
“明天見。”
蘭奇邊說邊回頭，邁開大步，徑直朝紅隼尼古拉走去。
“蘭德里教授，冒昧打擾了。不知你現在是否方便隨我去帝國特別行動處總部一趟？關於先前我們談的事，還需要進一步和你確認。”
尼古拉見教授走近，語調一如既往的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
“好的，我今天的課程已經全部結束，現在就可以同行。”
蘭奇表面雲淡風輕，脣角揚起一絲微笑，爽快地點頭應允，
“讓你久等了，尼古拉科長。”
他對尼古拉感謝道。
“我今天本來的工作也是調查並記錄那間4-21教室，算是剛好。”
紅隼尼古拉見蘭德里教授對於答應邀請並無任何推辭，略微還是有點意外，但沒有表現出來。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特別行動處的車就停在艾略特樓不遠處。”
尼古拉步伐利落，蘭奇與他並肩穿過艾略特樓恢弘而幽深的長廊。
學生們目送着兩人遠去的背影，竊竊私語不斷，心中的疑問逐漸被好奇取代。
神秘莫測的蘭德里教授，與帝國特別行動處又有何關聯。
無數猜想在學生們的腦海中盤旋，甚至不禁去問蘭德里的妹妹艾爾莎，她卻只在胸口攥緊了袖子，搖搖頭。
另一邊。
“看來你很受學生歡迎。”
紅隼尼古拉看起來對艾略特樓的環境甚至比蘭德里教師還要熟悉，略微比教授還要先落下半步，似乎是他在帶着教授走。
他剛纔就注意到了從4-43教室追出來學生，不過那些學生在看到他這個軍官紅隼尼古拉時，都選擇了退縮。
“畢竟我很喜歡和學生們打交道嘛。”
蘭奇垂眸，淺笑道。
“你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溝通天賦？很快就能和周圍的人搞好關係？”
紅隼尼古拉又打量了番這個男人，問他。
“也許這不是天賦，而是一種學問——研究人或社會‘應該怎樣’的學問。即使沒有也不影響現有的生活，但是總有一天，當遇到了人生中的重大屏障時，如果知道‘應該怎樣做’，也許就掌握了克服屏障的線索。”
蘭奇望了望窗外的遠方，回答道。“你妹妹剛纔看起來在找伱，你怎麼對她這麼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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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隼尼古拉點頭，沒有和蘭奇把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轉而說道。
他的話音帶着半開玩笑的意味，也有所明擺着的試探。
剛纔往4-43教室門口的方向看去，即使一眼也能看出學生中有一個和蘭德里很像的少女。
尼古拉是提前調查過蘭德里，蘭德里的戶籍信息他一清二楚。
艾爾莎·瓦辛頓，蘭德里·瓦辛頓從小相依爲命的親妹妹，和蘭德里在克瑞瑅帝國西北部尼克薩森德邊境的小鎮一起長大，幾年前被送來了首都布利爾達，兄妹很久未見，應該甚至想念纔對。
她似乎本來想找哥哥蘭德里教授聊些什麼，但是看到哥哥被帝國特別行動處的人盯上，便沒再打算靠近哥哥，彷彿懂自己靠近可能會給哥哥添麻煩，和哥哥對上視線後點頭致意後就回頭離開了。
“時間像一頭野驢啊，跑起來就不停，轉眼間妹妹就長大了。”
蘭奇像在回憶着過往，感嘆道，
“家事我隨時可以回來處理，但帝國的公事，一刻也不能容緩，我想除了尼古拉科長，特別行動處還有人在等着我吧。”
他看向尼古拉，否則他們就近找個地方談就行了，不用尼古拉這麼準時準點等在教室外，帶他去帝國特別行動處的總部。
“當然。”
紅隼尼古拉並無否定蘭奇的說法。
確實他是負責帶蘭德里教授回去。
“艾爾莎她是一個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孩子，和我這幾年都沒什麼聯繫，如果尼古拉科長對我有所疑慮，儘管找我來談話，請不要去打擾到她，好嗎？”
蘭奇難得態度直白了些說道。
“……沒問題。”
紅隼尼古拉釋然地輕笑，點頭道。
兩人沒多久就從迷宮般的艾略特樓走下，來到了一側廣場邊的街道上。
“蘭奇，你爲什麼要讓他知道艾爾莎是你的破綻啊？”
塔莉婭不解地在蘭奇心中問道。
她覺得尼古拉還是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蘭奇，而蘭奇剛纔對尼古拉的回答非常危險。
“其實如果我不在意艾爾莎，纔會讓尼古拉生疑。另外賣個破綻給他挺好，不僅能讓他確信我很在乎妹妹，還能讓他覺得我更好拿捏，是一個有弱點有家眷的人，往往那些真正的間諜都是孑然一身，毫無後顧之憂。”
蘭奇迴應塔莉婭道。
“……你怪聰明的呢。”
塔莉婭思考了一會兒，認同了蘭奇。
這小子當起間諜還真熟練，遇到問題臉不紅心不跳，一瞬間就能把所有陷阱跳開並找到最優解，簡直就是天生的潛伏者。
短暫時間，停在廣場道路另一邊的黑色魔導載具，就在看到紅隼尼古拉和蘭德里教授後迅速遷到了道路上。
“長官好。”
穿着正裝的特務人員，隔着窗戶向尼古拉敬禮。
尼古拉單手負背，另一手爲蘭奇拉開了後排車門，並目送他坐進車內，接着也坐到了後排的另一側。
直到司機座位上的特務人員悄無聲息地發動了引擎。
伴隨着一陣輕微的嗡鳴，車輛駛離了聖克瑞瑅修道院的艾略特樓，朝着首都布利爾達的中心區域而去。
帝國特別行動處成立於一百多年前，起初是爲了應對聖戰時期的魔族間諜威脅而組織，在聖戰發揮了重要作用，後來逐步轉變爲針對鄰國和王國聯合議會同盟開展情報活動。
其使命是在帝國內外秘密收集機密，以保護克瑞瑅帝國的國家安全利益，關注的威脅包括恐怖主義、有組織犯罪、地區衝突、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等等，大約至少三千名訓練有素的特工，下設多個地區特勤站和專業司，與第一軍神海辛託斯統領的帝國軍事參謀部及司令部兩者相互獨立，但也有合作。
現任帝國特別行動處處長戴克斯·雷諾茲公爵作爲帝國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其明面上任職外交大臣、處長身份保密了超過二十年，直到數年前才真正公開。
紅隼尼古拉要帶蘭奇即將去的總部位於布利爾達中心的霍爾沃斯十字路口，因此有“霍爾沃斯十字爪”的暱稱。
蘭奇抵達首都之後，還未去過這麼市中心的地方。
“等會我們會見到什麼人？”
蘭奇向身旁的尼古拉提問道。
後排座位上，蘭奇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等待着前往帝國特別行動處總部的路途。
窗外飄來的花香、風和午陽充斥在車廂內，爲蘭德里這張俊秀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慵懶，剛下課的他坐上車就像有點疲憊了。
紅隼尼古拉仍舊是像西洋棋一般端坐着。
“我們帝國特別行動處的最高長官，戴克斯處長。”
紅隼尼古拉看了蘭奇一眼，答道。
他發現這個教授在他身邊待着也一點都不緊張，不知道是心理素質還是天生如此。
說罷，他望向車窗外掠過的帝國大樓。
“是戴克斯公爵讓尼古拉科長來帶我到帝國特別行動處的嗎？”
蘭奇略顯驚訝，莞爾一笑。
“對，特別行動處的名譽顧問這一職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事。”
紅隼尼古拉點頭道。
“那還真是受寵若驚。”
蘭奇應承着尼古拉。
“……”
塔莉婭這下覺得有點擔心了。
蘭奇留在聖克瑞瑅修道院的研究成果經過發酵顯然已經引起了不少帝國高層的重視，而戴克斯就是其中的一個大人物。
這對於一個真正的帝國鷹犬來說，無疑是發揮才能、展示價值、牟取權力的機遇，可是對一個盟軍間諜來說，這將是龍潭虎穴，身上的任何破綻都將被無限制地放大，可能連死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
蘭奇即將接觸的新環境看似花好月圓，實則隱藏着無數坑，時刻都讓她心跳不安。
“塔塔，你好好當煮飯婆，別的不用多想，工作的事交給我。”
蘭奇在心裡和她閒談道，
“我一定會讓你在帝國過上好生活，你就放心好了。”
他補了一句。
“那你加油……”
塔莉婭姑且不計較蘭奇喊她煮飯婆，因爲她現在確實每天都在幫蘭奇煮飯，蘭奇也算是記住了她的好。
聽到蘭奇對事業這麼熱忱，有責任感也有擔當，她又覺得跟這傢伙搭夥過日子還不錯，如果他不是叫蘭奇的話，還真是一個理想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