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不知道趙海民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心一下就提了起來。趙海民的性格他清楚,如果是真因爲張青雲生氣,張青雲根本沒在現場,他有必要如此勃然作色嗎?
如果不是衝張青雲發火,那就是衝他發火了?孟曉一想到這種情況,就下意識的感覺到了不妙,知道自己今天來可能來錯了時候,或者是觸犯的趙海民的某種禁忌。
趙海民不是省委常委,但是他和吳曉明關係很好,在孟曉來之前,他剛和吳曉明通完電話。今天常委會上吳曉明遭遇了大尷尬,心情非常差,找到趙海民大倒苦水,算是把今天常委會的事情無意的透lou給了趙海民。
趙海民剛纔腦子裡還在琢磨張青雲這個人呢,張青雲和他一樣也是掛職政府副省長,只是沒有實際分管,兩人見過幾面,趙海民沒有對這個後進新貴投去關注的目光。
他和其他的人不一樣,他年紀快到站了,不想再升了,就只想還能搞一屆副省長,然後風風光光好退休。所以他的指導思想是平穩,對下面人的要求也是不要惹亂子。
沒想到孟曉今天帶來了一個大亂子,常委會上秦書記爲擔保張青雲剛剛拍了桌子,這就說明他很可能和張青雲的關係深得很,在這種情況下,孟曉怎麼惹上了這樣的人?
另外,惹了事不要緊,可氣的是這傢伙自己兜不住了,開始往上捅,想把別人拉下水給他當槍使,真是其心可誅。趙海民看着手上這份文件,就感覺像是看到了一隻噁心的蒼蠅。
“趙省,您看這……,我們可是有章程的,凡事都得按規矩辦,您說是嗎?”孟曉道,裝出一副很爲難的面孔。
趙海民冷笑一聲,道:“那就按章程辦吧,這都是你職責範圍裡的事,沒有必要事事請示嘛!”
他邊說邊把文件仍在了桌面上,眼睛看向一邊,孟曉心一沉,馬上道:“趙省長,這份文件是不是有問題?還是……,你知道,我這人有時候一根筋,做事常常會欠考慮。如果有什麼欠妥的地方,您可一定要提醒我啊!”
趙海民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孟曉,充滿了審視的味道,看得孟曉心中很不自然,神態卻是愈發的小心謹慎,剛纔開始進門的牢騷的模樣早就被藏於了那謹小勢微的姿態中,再也沒lou出分毫。
良久,趙海民嘆了一口氣,道:“淮陽的問題以後你還是要放下成見,我一直強調要公平公正做事,這些年來對淮陽我們有些幹部常常戴有有色眼睛,這是值得反省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厚此薄彼的事是做不得的。”
孟曉瞳孔一收,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趙海民說得委婉,但是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自己過來想讓他出面撐腰,現在反倒弄巧成拙,他反倒幫張青雲說話了?
他意識到這裡面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但是這種情況下,他不要多問,沉吟了一會兒,道:“謝謝領導指點,我知道了,這事說起來我也是有責任的,張副省長今天去了我交通廳,當時我確實不在,他留下這份東西就走了,我這心裡不也是一時沒轉過彎來嗎?”
趙海民皺了皺眉頭,終於明白了孟曉和張青雲之間的貓膩,孟曉是他手下的干將,他當然知道此人是什麼秉性,一個本來對淮陽就有成見的人,現在又碰上了一個“倒黴”書記,他哪裡會規規矩矩的按要求辦事?指定是耍花腔、拿架子惹毛了張青雲,被人家陰了。
一念及此,趙海民嚴肅的道:“你這是怎麼做的?我就不信張副省長要去交通廳沒有通知,你呀,你呀,我一直告誡你們,交通廳位置很特殊,處處要小心謹慎,現在倒好,政府領導視察都可以隨便找幾個人打發了,你們這是什麼態度?
這事要嚴肅處理,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我的意見是你要親自去向張副省長說明情況,而且要迅速,不然引起了不必要的誤會就不好了,這不僅涉及到你的問題,還涉及到政府領導之間的團結問題,這個你能理解?”
孟曉臉漲得通紅,見趙海民說得鄭重其事,他心中五味俱全,感覺喉嚨中一口痰憋得難受,心情低沉到了極點。趙海民站起身來,道:“你回去慢慢斟酌吧,下班的時間到了,今日的工作就只能到此爲止了。”
……
這幾天在淮陽五山和白馬兩個區異常的熱鬧,張青雲苦思冥想,很難找到合適的處理辦法,最後他一發狠,終於做出了超乎尋常的舉動。
在處理幹羣關係和解決問題這一塊,張青雲以前還在做鎮黨委書記時候就有過這種經歷,當初聯合村的思維轉變就是張青雲村村到戶戶落,分頭做工作、做動員幹出來的。
這次他回到淮陽以後,把淮陽和白馬兩個區涉及新城建設的鄉鎮做了統計,共計12個鄉鎮,瞭解了這一情況,他親自率領政府領導奔赴鄉鎮一線,直接現場辦公,深入到最前線到老百姓中間去了解情況,和老百姓一起共商解決問題的辦法。
政府這邊除了鍾家華張青雲留他在政府主持日常工作外,其餘的六個副市長分六組,同樣是進駐各鄉鎮辦公。市政府這邊成立了專門的新城問題攻堅小組,張青雲任組長,張青雲要求所有分小組負責人都要像他一樣做到村村到,戶戶落,張青雲自己就負責五山區的城關鎮,其餘的分小組負責人分別負責一到兩個鄉鎮。
在行動前,張青雲召開了專門的動員大會,要求大家要充分認識這一次工作的重要性。要真正的,努力的去了解最一線的實際情況,要虛心向老百姓學習請教,要認真綜合各方面的意見。
對政府新城建設出現的失誤要敢於承認,敢於向老百姓承認錯誤,遇到了羣衆情緒過激的情況,要耐心忍耐,要以真誠感動羣衆,要以高度負責人的態度來最終找到解決新城建設遺留問題的正確路子。
另外,工作要每天一總結,總結會由張青雲來主持,工作組所有成員,大家同吃同住,不解決問題絕對不班師回朝。
市委書記直接到鎮政府做點辦公,這種情況出現在淮陽立馬在老百姓中就炸開了鍋,第一天五山城關鎮政府門口就自發聚集了數百人,弄得市公安局派來專門負責張青雲安全工作的幹警很緊張。
另外,市委書記到了城關鎮,五山區委政府領導自然也不敢窩在家裡,所以這樣一來,城關鎮的形勢立馬顯得有些嘈雜,在關鍵時刻,張青雲不顧衆人反對,就站在鎮政府大樓的樓梯上居高臨下,手拿着喇叭發表了演講。
他講的第一話就是:“同志們,鄉親們,我這次來我們五山就是來解決問題來的,不僅我來了,市政府所有的領導全體出動,一共分了六個小組,全部深入到了鄉鎮一線。
這次我們下定了決心,不解決問題我們絕不班師回家,從今天起,我不是市委書記了,就是我們城關鎮的黨委書記。大家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出來……”
他這句話一說完,人羣立馬噪雜起來,嘰嘰喳喳一起朝前面擠,很多人已經開始嚷嚷開了,場面似乎有些失控的架勢。
應付這樣的場面張青雲有經驗,他臨場不慌,利用以前在月全辦柑橘節的路數很快就控制住了場面,然後他又趁機詳細的說了一下工作的思路,最後在幾百人的簇擁下,他開始真正的深入到居民家中現場瞭解情況,劉鵬專門記錄,遇到的難點困難他們都一一的記錄在案。
這種工作方式張青雲已經多年沒用了,他這次是下定了決心,所以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就當自己是鎮委書記,就當這個地方是原來的月全鎮。
他要利用解決這次問題的契機下一盤大棋,政府這邊六個副市長這次拉出來賽一下馬方便考察他們各自的工作特點,另外在淮陽市區縣鄉鎮一級幹部的素質,所存在的問題,幹部隊伍建設的缺陷等等這些都可以通過實際工作來檢驗出來。
淮陽的問題不是複雜嗎?不是棘手嗎?張青雲就從小處着眼,銅牆鐵壁也要鑽出一條縫隙來。
第一天的工作張青雲很滿意,首先老百姓對這次市裡的態度很認同,儘管在談到新城建設遺留問題的時候很多人情緒激動,但是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的是希望,市委書記能夠放下架子擔當鎮書記,能夠深入一線替大家辦事,這如果都沒有希望,那就永遠不會有希望了。
有了這個基礎,大家普遍的態度就好了很多,張青雲走到哪裡都是上百人跟隨,而且氣氛越來越熱烈,見到大家情緒如此高漲,張青雲甚至連午飯都沒吃,就硬抗了一整天,晚上回到駐地扒了幾口飯就開始召開總結會議。
總結會議參會人員不少,除了小組長外,12個鄉鎮黨委一把手,區縣主要領導,陣容不小。總結會議得到的反饋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其他小組雖然沒有市委書記帶隊,但是帶隊的都是副市長級別的,老百姓對市裡的這次行動還是滿意的。
張青雲在會上道:“同志們,大家看到了沒有,我們的羣衆,我們人民要求並不高。我記得我不止一次的接到報告,大家都在說一件事情,那就是五山和白馬兩區的綜治工作問題。
今天我們大家都在這裡走了一遭,這裡的綜治工作有問題嗎?有問題我怎麼沒發現呢?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我們的老百姓不是有些人所說的那樣,他們不是不懂禮的刁民,幾千年以前的帝王都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今天我們**的幹部難道連這個道理都還不明白嗎?
如果不明白,今天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我們這次既然來了,我就給個彩頭,這次問題是要解決的,我們在座的所有人都要齊動腦筋,齊想辦法,要發動人民羣衆大家一起想辦法。
如果誰能有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對最終解決問題有幫助,市委市政府要重賞。我們特別要關注的是那些積極在自己尋找出路的人,他們能夠找到出路,很可能解決辦法就在這羣人中間。”
張青雲這個開場白一說出來,大家情緒立馬都活躍了起來,興許也是今天的工作讓大家很興奮的緣故,會場大家發言很踊躍,有很多鎮委書記都敢於侃侃而談,雖然這些人動機可能不那麼單純,但是能夠達到這種效果張青雲還是比較滿意的。
晚上,張青雲就住在一間傳統套間裡面,房間就是那種外面一個辦公桌,裡面一張牀的那種房間。鎮裡的官員是聰明人,知道市委書記下這麼大的力氣下來辦事,定然是不會搞特殊化的,能有這樣的悟性,自然就少了很多麻煩。
只是這樣的條件卻是麻煩了那些安保人員,明面上來負責安保工作肯定是不行的,最後市公安局章局長親自佈置,在鎮政府外圍佈置警力嚴密監控,這樣才做到安保工作萬無一失。
這些張青雲當然並不瞭解,工作了一天,他累得坐在辦公桌上站起來都困難,看着這裡簡陋的佈置,尤其是木製的課桌式辦公桌,他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想起在月全的種種過往,那段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是那次歷練足夠他受益終身,今天一天的工作雖然很累,但他卻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這些年張青雲隨着地位的逐漸上升,他不知不覺的已經遠離了基層,似乎已經習慣了運籌帷幄,這一次如果不是情況緊急,他也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舉動,現在看來,這個舉動很成功。
雖然今天工作只有一天,但張青雲發現自己沒有了以前的那種瞻前顧後了,渾身上下充滿了自信,淮陽的所謂困難,現在看來就是紙老虎,張青雲暗暗慶幸自己還有點老底子在,如果不是自己基層工作經驗豐富,可能還真要大費周章,甚至可能被困死在淮陽都說不定。
衣兜裡的手機在震動,張青雲會心的一笑,心想一定是曼曼那丫頭,丫頭漸漸長大了,想爸爸的時候自己會打電話,每次接到女兒的電話張青雲都會很溫馨。
掏出手機,張青雲直接接聽,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張大書記好,能聽出我誰嗎?”
張青雲從椅子上豎了起來,道:“你好,郭總的電話我自然能聽出來,今天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了?”電話是郭雪芳打過來的,讓張青雲微微覺得有些意外。
“如果說我有點想你,你信不信?”
張青雲一愣,面對郭雪芳的不按常規出牌,他沒有準備,一時竟沒了措辭,郭雪芳格格一笑道:“好了,好了,開個玩笑而已,我找你有點事。”
“怎麼,你想進軍華東嗎?”張青雲沉聲道,郭雪芳現在今非昔比,這個女人現在成了郭家的頂樑柱,在郭家說話極有分量,屬於京城的頂級權貴了。
這樣年輕,郭雪芳能走到這一步無疑是極具天賦的,這一點郭雨和他比就差了很多,郭雨歷練太少了,由此看來,真正有出息的人大都是經歷豐富的人,郭雪芳可能也算個例子吧。
“是這樣的,我問你一個人,你們華東省政府有個趙海民,趙副省長,你們可熟悉?”郭雪芳道。
“我認識,但是不算熟悉,怎麼?有什麼事情?”張青雲有些疑惑的道。
郭雪芳輕笑一聲,道:“怎麼?你對姓趙的人不是天生敏感嗎?怎麼對趙副省長就不熟悉了?”說了一句調侃的話,還沒等張青雲回嘴,又道:
“是這樣,我有個侄女和趙副省長的公子在美國一見鍾情了,回來吵着嚷着要結婚,現在她就在你們華東呆着呢。我就想問問這個趙副省長不會跟趙家有關係吧,我們怎麼都不熟悉這號人呢?”
張青雲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堂堂的市委書記,是幫她郭雪芳查這些事的?這種情形讓外人看到了估計也是大跌眼鏡,京城出了名的冷麪女人,跟一個男人打電話竟然侃這樣的瑣碎小事,而且還是以這種態度。
“我沒有別的意思,趙海民這個人是華東的老省長,你多親近對你有好處。我弟弟在華東我都沒讓他去了解,讓你去你就如此好心當驢肝肺?”郭雪芳道。
“去……去幹什麼?”張青雲下意識的道。
“你……你說去幹什麼?我說你有時候真是有意思,我們和華東的人結成親家,自然需要一些考量,說得尷尬點,華東那個地方我們還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人,就想到你老哥了。你總不能讓我們從京城派人過來接觸吧!”
郭雪芳這樣一說,張青雲有些明白了,原來說了半天,郭雪芳是讓自己當一回月老,郭家是京城的大家族,嫁女的事自然不能草率,可是在華東他們沒什麼勢力,同時肯定又好面子不願輸了派頭,可能就想到了讓自己來做中介人。說起來,這件事對張青雲來說還真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