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小偉沒料到張青雲在這個關口，竟然找他兩人碰頭商量掛職幹部的事情。
老實說，車小偉對掛職幹部的事是最熱心的，他早就在謀劃這個問題。一來是想通過這個機會在人事上多點發言權，另外，也想如果自己能夠升職，現在就可以早點來進行人事佈局。
這麼多年以來，車小偉一直就沒有能力插手人事，他和閆淵最核心的矛盾也就是在人事權上。他豈能不想通過他自己臨時主持工作的機會在人事上做手腳？
可是最近因爲班子調整的問題，車小偉心情變化極大，自己的前途未卜，他哪裡又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問題？
張青雲現在提起這件事情，他的心境卻又變化了，早就不記得自己曾今幾次都嘗試去把掛職幹部的問題儘快落實下來，卻以爲張青雲是在想爲自己執政在做人事鋪墊，一時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青雲，掛職幹部的問題太重要了。不是想快就能快得了的，而且也不是你我兩人碰個頭就能定的。這事還需從……”車小偉道，眼睛定格在了自己的秘書印伍國身上。
從印伍國的神情中，他看到了自己秘書對掛職幹部的渴望，印伍國的眼睛就是直愣愣的看着張青雲，神色中盡是恭敬和諂意。
他心中只覺得一股火苗往上竄，直衝而上，一句話差點就從嘴中崩了出來了，不過最終他瞅了一眼張青雲，硬生生的忍住了話頭沒有說出口。
火氣漸漸的消散，轉瞬間就化作了絲絲的蕭瑟。所謂人走茶涼，車小偉發覺自己還沒有走，就好似有了茶涼的感覺。
面對車小偉的這個回答，張青雲也是很驚訝，不明白車小偉爲什麼會反對這事。照說在班子新老交替的時候，能動的人事一般都會挪動一下，一來是領導要走了，會給自己的下屬做些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在臨走前最後留個好口碑。像掛職幹部這種事，那完全就是培養和鍛鍊幹部的事情，這種事車小偉還想拖？
張青雲心中暗暗搖了搖頭，車小偉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他也不好再建議，喝了兩口茶，簡單的聊了幾句就準備告辭。
“等一下青雲，這事我看在明天常委碰頭會上提一下吧！看看大家的意思怎麼樣？”車小偉道，張青雲專門過來就談這件事，現在就這麼走了，他又覺得有些不妥，連忙說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哦，那行……”張青雲道，他還是不知道車小偉搞這麼複雜幹啥？車小偉嘴角彎起一個弧度，道：“還有一個消息我準備去通知你的，明天你去趟陵水吧！去省委組織部接受一個談話，你……”
車小偉又說了一個半截話，他自己剛去陵水接受過組織談話，談話結束後他心中越來越沒底。現在張青雲第二個去，他本想說幾句，但一想到外面的種種說法，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過他這個神情落在張青雲的眼中，他卻也多想了，車小偉話不說完，難不成自己還真判斷對了，要回京嗎？
從車小偉辦公室出來，張青雲神色凝重，擡頭看天，天色灰濛濛一片，悶熱異常，衣服穿在身上都受溼氣影響，讓人感覺黏黏的難受…………省委常委樓，書記辦公室，省委宣傳部長李富裕和組織部長馬學望兩人被秦書記叫過來訓話，房間裡面氣氛很緊張，李富裕和馬學望兩人神態均異常尷尬，顯然剛剛被訓過。
“這種情況很惡劣嘛！這還沒怎麼動呢，就謠言漫天，這哪裡還有組織嚴肅姓可言？你們的工作是怎麼做的？怎麼連這樣的疏漏都能出現？”秦衛國道，很少紅臉的他，今天第一次紅臉了。
現在在整個華東都傳港城班子調整要以張青雲爲核心，這樣讓華東省委處在了極其不利的位置。如真讓謠言成真，不等於承認省委和中央意見不統一嗎？
這個忌諱太大了，華東省本來就飽受質疑和攻擊了，如果再被戴上這頂帽子，華東系成爲了衆矢之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秦書記，事已至此我建議在嚴查謠言的同時，我們還是和上面溝通，把張青雲調回京吧！張青雲回京，謠言不攻自破，不會造成消極影響！”馬學望建議道。
“不行！”秦衛國幾乎沒有考慮，直接就回絕了馬學望的建議，“張青雲不能回京，而且我想他自己也是不願意回京的，他在我們港城剛剛施展開手腳，就這樣回京，這真就是要走過場嗎？”
馬學望和李富裕兩人一驚，對望了一眼均低頭不語。他們兩人敏銳的洞察到了此事的不一般，或者說是張青雲的不一般。外面傳省委和中央意見有分歧，馬學望和李富裕兩人知道此不是空穴來風，但是沒料到秦衛國態度會如此堅決，一定要堅持把張青雲留在華東。
“書記，這事不是以我們的意志爲轉移的。現在中組部幹部一局考察組就在我們組織部呆着，明天張青雲就會接受談話。張青雲的身份畢竟不一般，下放了是要回去的，我們也不好插手不是？”馬學望道，有些爲難。
“如果事情真的很簡單，我找你們兩人來幹什麼？張青雲現在是我華東的幹部，要調走他能不聽我們的意見嗎？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要統一思想，不能讓人鑽空子。
我們看問題要全面，要注意大局。不要外面說我們華東人傲氣，我們就處處謹慎過頭。中組部的同志也會犯錯的嘛！所以，有不同意見，我們要敢於提出來，要敢於說不！
就張青雲的這件事，明顯就是有人在惡意炒作。他們不是想趕張青雲走嗎？我們偏不讓他走，而且還要賦予重任。誰說我們華東排外了？我們華東就要用實際行動讓人知道這種說法是站不穩腳跟的。”秦衛國大聲道，語氣毋庸置疑。
他這幾天非常惱火，他知道這些所謂的謠傳肯定來自於華東省內部的某些人。張青雲現在在華東站住腳跟了，出盡風頭了，有人看着他眼紅，就開始要搞捧殺了。
這次捧殺搞得太過分，恰恰興許又合了中組部的意思。在中組部的領導眼中，張青雲下放華東鍛鍊成績不錯，達到了鍛鍊效果，就應當讓他回京再提拔，這樣顯得順理成章。
可是此時張青雲回京不要緊，要緊的是張青雲如果這個時候一回京，華東系幾乎是立馬就會吃定了口實。張青雲在華東干得好好的？各方面工作都不錯，爲什麼還沒換屆就急着調回京？
人們很容易就會想到這是組織上對張青雲的一種保護，而且不管是不是，華東系近幾年在京城本就口碑不行，大家完全可以以此再向他們發難。一旦如此，華東系面臨的局面真就糟糕透了。
所以在這個關頭，秦衛國急得是抓腮撓耳，這才把消息靈通的宣傳部李富裕叫過來敲警鐘。同時叫過組織部馬學望，和他統一意見，一定要讓張青雲留華東！
在張青雲身上，秦衛國可謂是用了心的。張青雲現在在港城威望很高，而且大部分幹部對其是心服口服。說明此人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撇開大局不論，就像張青雲這樣的人才，秦衛國也不願意放人吶！
經過秦衛國的苦口婆心的解讀，馬學望和李富裕兩人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兩人的神色由尷尬轉爲凝重，馬學望道：“書記，我們馬上去着手辦事。但是，張青雲明天來陵水，我們是不是提前和他溝通一下，瞭解一下他自己的思想狀態？”
秦衛國沉吟不語，過了半晌，點頭道：“行吧！要注意溝通方式。張青雲是有才華的人，他遺憾的肯定也是港城未完成的工作，不妨從這塊着手吧！”
馬學望點點頭，一旁的李富裕又道：“書記，我聽說現在港城班子內部人心浮動厲害。要不要我們想辦法去穩一下局面？”
秦衛國皺皺眉頭，突然哈哈大笑，大手一揮道：“不用了，港城的事不用人艹心。你當張青雲真是弱不禁風的書生？他是一頭猛虎，在港城的那一畝三分地，他纔是最舉足輕重的人物。這一點連車小偉都是比不了的。”他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嘿了一聲道：“你還別說，我最近研究了一下這小子，這傢伙還真是一個當一把手的料！呵呵~”
馬學望和李富裕兩人均沒做聲，心中卻是震撼莫名。他們瞭解的秦書記雖然爲人和氣，可不常夸人，可是今天這個張青雲在他嘴中似乎有被神化的跡象。
馬學望以前和張青雲有接觸，知道張青雲的一些根底倒也罷了。李富裕卻從不認識張青雲，雖然道聽途說聽了一些，他也沒引起注意。一直還以爲張青雲不過是秦衛國樹的一個標杆而已，本身沒有幾分本事。
可是現在聽秦衛國親口這樣一說，他才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了。張青雲竟然如此厲害？作爲省委宣傳部部長，最近這段時間外面的小道消息他都心裡有數，本沒太當回事，但是現在他卻想會一會張青雲此人，看看他究竟有沒有秦衛國口中描述的那般神！
清晨，張青雲帶上週河陽，讓劉巖駕車直奔陵水。張青雲到陵水纔剛下榻到酒店裡面，港城這邊港城市委碰頭會就開始了。
今天的碰頭會少了張青雲參加，會議一開始味道就不對，蔡慶峰帶頭，大家一同向車小偉建議推遲會議，最好要等張青雲回來，那樣碰頭會才具有說服力。
車小偉怎麼都沒料到這種情況會出現，一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道：“今天的情況特殊，張市長去陵水是臨時通知，既然會議定在了今天，我們大家又都來了，推遲是不合適的。
只是有些議題我們可以暫時取消，或者是看能不能我們先達成共識，而後再將情況轉給張市長，即使後面大家有分歧，再碰頭也不像現在這般兩眼一抹黑了。”
車小偉這樣一說，倒是有理有據，在坐的蔡慶峰，陳誠等人均不好反對了。由於是碰頭會，並不要求所有的常委參加，所以這樣的會議也不會像常委全體會議那麼正式。
碰頭會的召開，一般都是書記或者其他重要領導腦子裡有了一個想法，但是他個人不能決策，就召開碰頭會，主要領導大家一起議議，如果能達成共識，事情就可以馬上拍板決定，不需要再走常委會的流程。
所以常委碰頭是很常見的一種會議形式，而大部分碰頭會都是由書記帶頭髮起的，而且議題也不會太多。
可是今天的常委會上，車小偉在說了幾個問題大家達成共識後。緊接着陳誠竟然臨時拋出了一個問題，恰恰就是關於掛職幹部的問題。
陳誠的這個議題一提出來，馬上得到了與會衆人一致的認同。班子要調整了，今天坐在會議室的衆人明天都不明去向。在這個時候誰不想做點安排？
而所謂的安排，沒什麼被人事安排更重要的了。但是近些年來，在班子調整前夕，已經很忌諱大搞人事變動了。但是掛職幹部的事情不是有意爲之，而是恰好趕上了這個當口。等於是想睡覺，就有了一個現成的枕頭在那裡，所以在這個時候，誰能不關心此事？
車小偉卻沒料到陳誠竟然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而且看到所有人都在舉雙手贊成這事。他心中馬上想到了昨天張青雲的提議，一時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昨天他剛剛婉言推倒了張青雲的提議，今天在碰頭會上就被逼得下不了臺，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說是表示支持，那豈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嘴巴？如果說昨天對張青雲說的那同樣的話，在座的可不止一個人，大家豈能聽不出車小偉是在糊弄大家？
一旦如此，那等於是引起了公憤，車小偉雖然暫時主持工作，但是他畢竟不是書記，所有常委都支持的提議，他還不敢乾綱獨斷。即使是書記，一般也不會拂逆大家的共識。
陳誠講話完畢，大家一致贊同，車小偉左右爲難，臉上火辣辣的發燙，不知如何是好。半晌，道：“這個……青雲書記，他的意思我們……”
“市長，張書記前兩天我們已經協調過了，他是支持的。他還指示，讓我們組織部的工作不要受到最近各種傳言的影響，該怎麼樣的依舊怎麼樣，目前幹部掛職的問題，在別的市都差不多全落實了。
就我們港城拖了後腿，這個時候不能再拖了，和其他兄弟市太不同步，別人又會暗地裡嚼舌根子說我們港城搞特殊化了。莫名其妙的落下這個口實，划不來！”陳誠道。
車小偉臉色一變數變，最後成爲了綠色，他終於是明白了，陳誠今天是有備而來，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目的就是衝自己來，讓自己出醜的。
現在好了，車小偉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一個人被孤立在了衆人之外，陳誠扯了虎皮當大旗，拿出張青雲的意思這樣一說，好像立馬就很有說服力一般，大家都在等着車小偉點頭。
“好，好！”車小偉說了兩聲好，乾笑兩聲，笑聲卡在喉嚨中顯得非常的嘶啞。車小偉被嗆得滿臉通紅非常的尷尬，今天他之所以決定按原計劃開會，就是想繞過張青雲。
他昨天說了在碰頭會上讓張青雲提出掛職幹部的事，今天張青雲不在，他心中盤算就不會有人提起。沒想到不僅有人提了，而且一提出來大家都一條心，搞得車小偉很被動。
他想虛與委蛇，反遭陳誠擡出張青雲來，把他逼入了死角，不得不點頭認可。這一幕車小偉這麼多年從來就沒遇到過，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點頭答應，後果會有多難堪。
現在即使點頭認同了，他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他作爲堂堂的市委代書記，竟然等於就這樣被人莫名其妙的耍了一通。搞得他顏面盡失，這事如果傳出去，車小偉不能想象自己還有多少威信可言？
一念及此，本來就沒抱多大希望的車小偉更是心灰意冷，知道在港城班子調整的關鍵時刻，自己連下面的人都彈壓不住，擺不平，組織上怎麼可能會相信自己有能力率領港城班子贏得新的、更大的勝利呢？
他突然想到了今天去陵水的張青雲，他自己的港城之行平淡無奇，波瀾不驚。張青雲此行又會如何呢？車小偉和張青雲兩人做了這麼久的搭檔，他總有一種感覺，覺得張青雲無論是在哪裡，都有一種成爲衆人矚目焦點的因子在他血液中流動。
無疑，張青雲的這次陵水之行肯定不會改變這個局面。單單是中組部和華東省委分歧論這個噱頭，就足夠讓他這次陵水之行備受人關注了。
（未完待續）